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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脉象,似乎又弱了几分
天色已晚,夜幕深沉,檐角垂雪未融,铜灯轻晃,映出一室温暖。灵萍披着月白缎裘,怀中小心翼翼地扶着林枫,一步一停地回到内室。
林枫身子沉重,行走间腹弧前突,足尖几次踢在阶沿,若非灵萍掌心牢牢托着他腰后,险些站立不稳。
灵萍轻声哄道:“小心,阿枫,马上就到。”林枫低低应了一声,嗓音虚弱,尾音微颤,像风中轻摇的枝枝梅蕊。
入得内室,夕食已设,满案皆是林枫素日偏爱的菜式,淡味的芹心煨汤、百合莲子羹、碎桂蒸软米、清蒸鲈鱼,一色青白素雅,汤羹略浮油星,连筷箸都用的是温过的沉香木柄。
灵萍扶着他坐下,又在他腰后垫了软绵锦枕。
林枫托着圆隆的孕肚,勉力端正身子,神色安静,唇色却稍泛苍白。
他低头看了看案上汤盏,舀了两勺莲子羹,咽喉略动,眉尖却缓缓蹙起,便将银匙轻轻搁回盏中,指尖微颤,不由侧首捂住心口,唇瓣紧抿,不发一语。
灵萍心下一疼,看得分明,伸手执起银匙,语气极软,眼神却分外坚持:“阿枫再吃一点罢,为孩儿也好。”
她吹了吹温度,银匙凑到林枫唇边。他眉头动了动,终是默然张口,仍吃得极慢,几乎每咽下一口便要轻轻皱眉。
才吃下三五匙,林枫身子一僵,手深按心口,指节紧绷,额角隐隐沁出细汗,喉中发出微不可闻的低呃,像是强忍的呕意翻上来,愈发令他胸中闷滞难安。
灵萍忙放下银匙,一手轻拍他背脊,另一手贴上他胃脘处,掌中真气缓缓渡入,温和流转,顺着他的经脉,细细安抚他紊乱的气机。
林枫咬着唇强自忍耐,呼吸间夹着极浅的哽咽,面上却仍维持着一丝淡淡的温柔笑意。
闭眼吐息半晌,那股灼热翻涌之感才稍稍缓解,他颈项略弯,睫毛颤动,额角汗涔涔,一手轻轻覆上小腹,另一手无力垂落在膝侧,低声道:“臣……无事,只是今日走动得久了些,气息不畅。”
灵萍眼中尽是怜惜,唇角紧抿。
杏三快步端进汤药,盏中淡黄,香气清苦:“陛下,此药为安胎平喘、养气益脾。”
林枫本欲自己接过,手才抬起,灵萍已伸臂拦住他,沉声道:“你如今气虚不畅,孤来。”
她执起药盏,银匙轻舀,啜了一口试温,稍稍吹拂,送至林枫唇边。他欲拒又止,只得张口。
灵萍每一匙都小心控制份量,喂入三口,便停下,掌心缓缓揉按林枫上腹,指法温柔,力道适中,调息理气,真气绵绵而入,宛如温泉润田,助他克化药性,渐渐镇住那滚荡之火。
汤药一点点饮尽,林枫面上汗意已淋漓,长睫下微敛着一层疲乏,虽仍觉胃脘灼热,可因她的真气安抚,那股呕意便不再汹涌而至,胸中烦恶稍减。
他唇色苍白,但神色略缓,轻轻喘息着,低头道:“谢陛下。”
灵萍心中忧痛,将药盏搁在一旁,双臂环住林枫,掌心托着他酸软的后腰,将他小心地扶回榻上。
狐绒毯褥早已铺好,袅袅香烟飘起,榻周设了四五个银胎小炉,朱砂描花,温润不灼,正适宜林枫孕体。
灵萍亲手替林枫解下高束的玉冠,又抖开轻软锦被,仔细覆好他全身。
林枫虚软地倚在她怀中,微张唇瓣,细细地喘息着,双颊染上一丝淡淡红晕,温润冰凉的青丝如墨色的流云,垂散开来,铺满了灵萍的臂弯与胸前。
灵萍一手抚按他后腰,为他舒缓酸软,另一手则在他圆隆的孕肚上轻轻摩挲。那腹弧柔软温热,像怀着世间所有的温柔与希望。
林枫眉间微蹙,双手本能地覆住自己高耸的腹部,指尖略颤地来回揉抚,感受胎儿的蠕动。
他嘴边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哪怕仍在咳喘,哪怕一身虚乏,也仿佛在这一刻得了安慰。
灵萍低头凝睇林枫,目光缱绻至极,唇角翕动,却不忍出声,只将他更抱紧了些。
杏二上前请脉,手指搭在林枫腕上,探察良久,指尖微动,眉心不由渐渐蹙起,脸色凝重。
他默默叹息一声,指下之脉,沉细如丝,往来涩滞,似轻刀刮竹,是气血极度亏虚、运行无力的明证,更兼弦象隐隐,若按琴弦,紧绷不畅,分明是忧思郁结,情志不舒,肝气横逆,克犯脾土之兆。
殿下脉象,比晨间所诊,似乎又弱了几分……
“陛下恕罪。”杏二目光沉凝,掀开锦被,露出林枫那一袭素衣,薄如蝉翼,虚汗濡湿得紧贴腹部,曲线起伏间勾勒出圆润隆起的孕肚,软玉似的肌理若隐若现,仿若玉壶鼓胀,蠕蠕脉动,好似藏着一个将要挣脱出来的世界。
他执帕垫掌,小心褪下林枫里衣,衣料自肩头滑落,雪肤在灯下映出淡淡晕红,却犹清晰可见浅浅勒痕。
杏二屏息静气,双指并拢,指腹温热,贴上林枫的孕肚,轻轻按压,感知其下脉动。
他指尖沿林枫脐周几处穴位缓缓巡行,先在中脘、气海之间探察,待按至腹侧偏左脐下胎门时,稍一用力,林枫便身子微颤,气息亦随之紊乱。
杏二双眉紧蹙,手指略揉转,凝神细察,时而轻触时而停顿,似在感知林枫腹中的翻腾,沉稳低声道:“胎位略偏……胎动脐左,动势仍急……力道大……间隔频密……记之。”
杏三在一旁迅速提笔,毫末细描于册中,墨迹洇开。
灵萍一边扶着林枫的上身,掌心护着他酸痛的后腰,一边抚着他乌黑柔顺的发丝,指间摩挲间,感到一片薄汗沁润。
她手指绕过林枫耳际,又捋顺他鬓边的碎发,垂首在他发顶轻轻落下一吻,唇角贴着他发缕,叹息低低送入林枫耳中,声音柔得像会被风吹散:“安阳长公主生辰将至,这几日……孤恐不能来陪阿枫。”
林枫身体微僵,呼吸略滞,仿佛凝固的石像,内室烛火跳跃,在那轻颤的眼睫下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遮掩了所有情绪。
“……嗯。”他静默了数息,极低地应了,声音弱如羽毛,软而无力,似晨雾初散,转瞬即逝,好似怕惊扰了腹中的胎儿,更似怕惊扰了自己心底那尚未平复的潮汐。
杏二察觉林枫呼吸略促,心中一惊,暗道不妙。
殿下孕中多思,又为南陵之争忧心难释、虞采之事伤神动情,陛下本就数日未至,今朝方至,又话言将别,连日不来,恐怕殿下心绪波澜难息,动荡胎气。
灵萍正握着林枫柔软微凉的手细细摩挲,忽觉他指尖一抖,纤指在她掌中蜷起,身子亦随之轻颤,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
“阿枫,怎么了?”灵萍胸中骤然发紧,语气中难掩惊急。
林枫眉尖悄蹙,唇角稍颤,短促喘息着,竭力隐忍,摇了摇头,声音细弱断续:“……无事……咳……”
他近乎贴着灵萍耳边言语,气息发散得极快,灵萍清楚地听见了那隐隐颤抖与虚喘。
她俯身看向林枫,只见他额上青丝已被濡湿,薄汗顺着鬓角滑入耳下,脸色如雪中藏梅,愈发苍白,唇上已显干裂之痕,眼角眉梢俱是挣扎。
灵萍心头霎时大急,眸光一凛,冷声道:“秦王如何?”
“陛下待臣再细诊。”杏二凝神片刻,将两指稳稳按回林枫孕肚,自上腹而下,指法逐渐加重,沿着脉路缓缓下滑,又略偏宫角,指力一寸寸探入,按至下腹穴位,忽地顿住,面色渐凝,眉头深锁,手指停在腹底最下方一处——关元穴下三分之处。
“殿下,请忍耐些。”他眼神一沉,深吸一口气,双指并拢,按在那处骤然用力一按。
林枫腹部肌肉倏地发紧,登时全身作颤,整个人在灵萍怀中抖了一下。
他眉头深拧,额上青筋浮现,满面血色尽褪,指节泛白,双手死死抓着锦被,腰部因酸痛而几乎僵直,双腿屈起,身子微蜷。
“呃……”林枫咬紧牙关,喉间逸出一声细若游丝、极尽隐忍的低吟,像是深夜风雪中枯枝断折的一声轻响,几不可闻,转瞬即逝,却似冰刃划过灵萍心头,激起千重巨浪。
她忙俯身贴近,想听清他的呼吸,却只听得林枫半张着唇,气息极弱,仿佛一阵风便能吹散。
“如何?!”灵萍脸色煞白,一手牢牢托着林枫腰背,另一手紧紧攥住他的手,掌心沁出薄汗。
杏二跪伏榻前,低首禀道:“请陛下如臣般轻按殿下孕肚。”
灵萍定了定神,咬着下唇,眸中满是怜惜与不忍,伸出指尖,带着不自觉的颤抖,极其小心地覆在林枫圆润隆起的腹部之上。
她丝毫不敢用力,唯以极轻的触感,在他腹线上缓缓游走,先以指腹温柔地探了探林枫腹顶,几处按下,皆是温润柔软,似丝似锦,可手掌滑至他下腹,沿着脐下三寸按向关元、气海之间,指尖不由骤然滞住——
那处肌肤竟紧绷如一块圆石,更有一团突兀的、小拳头般大小的坚硬鼓包,顶在林枫薄薄的肚皮之下,随着他痛苦的喘息而微微起伏,直抵掌心。
灵萍心中霎时像被冰针刺透,指尖失控地抖了几下。她咬紧唇瓣,强自稳住心神,喉头一涩,声音虽仍克制,却带了几分不由自主的颤意:“怎会如此……这……这与平日不同……阿枫无事罢?”
杏二忙沉声回禀:“陛下,此乃胞宫挛缩之兆。怀胎至七月,胎气渐旺,偶有此征,原属寻常……”
灵萍指尖顿时更凉,她怎会听不出杏二言外之意,林枫的身子又岂能寻常视之。她急切地回首看向林枫,入目所见更是心疼欲裂——
林枫靠在软枕上,额间浮着薄汗,一缕湿发贴在鬓角,脸色如纸般苍白,唇瓣干裂,气息不稳,胸口起伏不定。
他眉心深蹙,那双素来清润的眸子,此刻因剧痛而蒙上了一层水雾,显得有些涣散失焦,却努力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强撑着看向她,满眼都是温柔。
林枫望着灵萍惊惶失措的脸,嘴角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向上牵扯,试图弯出一抹安抚的弧度。
那笑容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声音更是细若游丝,带着喘息与压抑的痛楚,断断续续逸出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耗尽了力气:“陛……陛下……莫忧……臣……无事……片刻……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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