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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6 无声的反抗
清晨五点,浓墨般的夜色还未褪去,整座城市仍陷在沉睡的寂静里。张以沫家玄关处的门铃却突然炸响,急促、密集,像催命的鼓点,硬生生撞碎了卧室里的安宁。
他揉着惺忪的眼起身,棉质睡衣领口还沾着晨起的微凉,走到门边透过猫眼望去——经纪人辉哥西装革履地站在最前,身后两个穿黑色衬衫的助理垂着手,三人脸上没有半分平日的熟稔,只剩一种不容置喙的强硬。
门刚拉开一条缝,辉哥就带着一股外面的寒气挤了进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以沫,赶紧收拾,十分钟,晚上王总的庆功宴,你必须去。”他语气笃定,根本不给张以沫反驳的余地,径直往客厅中央走,目光扫过沙发上搭着的剧本,眉头皱得更紧。
张以沫拢了拢睡衣,眉宇间凝着抗拒:“辉哥,我上周就跟你说过,这种应酬我不去。”他是演员,靠作品说话,不是供人消遣的花瓶,更何况王总那人的名声,圈里人尽皆知,他不想沾染上半分。
“这次不一样!”辉哥突然压低声音,凑到张以沫耳边,气息里带着焦急,“王总女儿王曼妮,指名要你当她的男伴。你以为这是小事?咱们手头那部《风起长林》,投资方大头就是王总的公司,他一句话,整部戏就能停拍,几十号人的心血,全得打水漂!”
话音刚落,身后两个助理就上前一步,一左一右架住了张以沫的胳膊。他们的力道很沉,却又刻意控制着分寸,没让他觉得疼,却也挣脱不开。“张老师,得罪了。”其中一个助理低声说,两人半扶半架地把他往衣帽间带。
张以沫挣扎了几下,看着辉哥决绝的背影,终究还是泄了气——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前途,却不能连累剧组的同事。
衣帽间里灯火通明,助理已经把备好的西装铺开在沙发上:深灰色的定制款,衬里绣着低调的暗纹,搭配白色衬衫和真丝领带。一人负责给他系领带,手指翻飞间,领结打得端正利落;另一人蹲下身给他穿皮鞋,鞋油擦得锃亮,映出天花板的灯光。张以沫像个提线木偶,任由他们摆弄,目光落在镜子里的自己——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可眼底的疏离和抗拒,却怎么也藏不住。半小时后,他被“打扮”得无可挑剔,辉哥亲自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像话,忍过今晚,以后咱们腰杆也能挺得直点。”
车子是黑色的商务车,停在楼下的阴影里。张以沫被扶上车时,后座的气氛凝重得像结了冰。辉哥坐在他旁边,手指反复摩挲着手机屏幕,隔一会儿就看一眼时间,嘴里不停念叨:“王总说了,今晚只要你把曼妮小姐哄高兴,后续的资源少不了你的……就这一次,真的就这一次,宴会结束我亲自送你回家,保证不耽误你明天的戏份。”
张以沫没说话,转头看向窗外。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街景飞速向后倒退:早点铺的灯亮了,包子蒸笼冒出的白气氤氲了玻璃;清洁工推着扫地车走过,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隐约传来;偶尔有早起的行人,裹紧外套匆匆赶路。这是他最熟悉的人间烟火,可此刻坐在车里,却觉得离自己无比遥远。他掏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洛念初的聊天界面——昨晚她还笑着说,今天要给他做他爱吃的番茄牛腩。指尖顿了顿,他编辑了一条消息:「念念,临时有工作要去应酬,晚点回,别担心。」发送成功后,他把手机锁屏,塞进了西装内袋,像是藏起了心底唯一的暖意。
宴会设在城郊的私人庄园,车子开了近一个小时才到。沿途的风景从高楼大厦变成了绿树成荫的山道,最后停在一扇雕花铁门前。铁门缓缓打开,里面是铺着鹅卵石的车道,两旁的路灯亮着暖黄色的光,一直延伸到庄园主楼前。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主楼灯火辉煌,水晶灯的光芒透过落地窗洒出来,映得庭院里的喷泉都泛着金光。
辉哥拉着张以沫快步走到一辆加长林肯前,车身漆黑,在灯光下像一块黑曜石。他先是轻轻敲了敲车窗,里面没有任何回应。辉哥又敲了两下,还是没动静,他回头推了张以沫一把:“你去,曼妮小姐等的是你。”
张以沫深吸一口气,指尖触到冰凉的车窗,轻轻敲了三下。几秒钟后,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王曼妮穿着粉色的晚礼服,卷发披在肩上,脸上挂着笑意盈盈的表情,眼神却带着几分审视。“以沫,你终于来了。”她声音娇柔,不等张以沫说话,就推开车门走了下来,自然地伸出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那触感让张以沫浑身一僵,他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语气疏离:“王小姐,请自重。”
王曼妮却不以为意,反而笑得更甜,再次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这次的力道大得惊人,手指几乎要嵌进他的西装面料里,让他根本挣脱不开。“哎呀,以沫,别这么见外嘛。”她凑近他耳边,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威胁,“你可是辉哥求着我爸爸才换来的机会,要是惹我不高兴,你说……那部戏,还能拍下去吗?”说完,她不管张以沫的脸色有多难看,强行拉着他往主楼里走:“走吧,爸爸还在里面等我们呢,可不能让长辈等急了。”
宴会厅里早已是人声鼎沸,水晶灯悬在天花板中央,光芒璀璨,照亮了满场的衣香鬓影。男人们穿着笔挺的西装,女人们身着华丽的礼服,手里端着香槟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笑声和碰杯声交织在一起,一派名流云集的热闹景象。侍者端着托盘穿梭在人群中,托盘里的香槟冒着细密的气泡,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和美食的味道,却让张以沫觉得窒息。
王曼妮拉着他四处应酬,逢人就介绍:“这是我的男伴,张以沫,就是最近很火的那个演员。”每一次介绍,张以沫都觉得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却只能强忍着,脸上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直到舞台上响起话筒的电流声,全场渐渐安静下来——王总穿着一身藏青色西装,手里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中央,意气风发。
“感谢各位贵宾今晚莅临我的庆功宴!”王总声音洪亮,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王曼妮和张以沫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今天我特别高兴,不仅有这么多朋友捧场,我的女儿曼妮,还有她优秀的男伴——张以沫先生,也来到了现场。让我们掌声欢迎他们!”
台下响起稀疏的掌声,夹杂着几声意味不明的哄笑。张以沫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突然用力,挣脱了王曼妮的手,大步流星地走上舞台,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从王总手里接过了话筒。
“王总,您可能记错了。”张以沫面带微笑,声音清晰而坚定,透过话筒传遍了整个宴会厅,“我今天是作为王小姐的男性朋友来参加宴会的,不是男伴。”
一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台下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王总的脸色先是一怔,随即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手指紧紧攥着话筒,指节都泛了白。王曼妮站在台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耳根红得像要滴血,周围人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死寂般的沉默中,宴会厅厚重的实木大门突然被推开,“砰”的一声巨响,打破了场内的尴尬。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门口——一道熟悉的身影逆光而立,藏蓝色的警服笔挺利落,肩上的警徽在灯光下闪着冷冽的光。是洛念初。她身后跟着两名同事,手里拿着执法记录仪,神色严肃。
洛念初的目光扫过全场,掠过惊慌失措的王曼妮,越过脸色铁青的王总,最后定格在舞台上的张以沫身上。那目光里没有惊讶,只有沉静的笃定,像一束光,瞬间驱散了张以沫心底所有的不安。她收回目光,转向舞台上的王总,声音冷静而有力:“王总,我们是市经侦支队的,接到群众举报,您涉嫌非法挪用资金、商业欺诈,现在需要请您配合我们回去调查。”
“什么?!”王总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一步,“你们弄错了!我没有!这是诬陷!”他想挣扎,却被洛念初身后的同事上前一步,出示了证件和传唤证:“王总,请您配合,不要妨碍执法。”
全场哗然。原本优雅的宾客们瞬间乱作一团,有人低声议论,有人拿出手机拍照,还有人悄悄往门口退。王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戴上手铐,狼狈地被带走。王曼妮看着父亲的背影,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最后被家里的佣人扶着,匆匆离开了宴会厅。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就这样不欢而散。
回去的车上,张以沫紧紧握着洛念初的手。她的手还是凉的,带着外面的寒气,却让他觉得无比安心。车子行驶在夜色里,窗外的路灯一盏盏向后退,映在洛念初的脸上,忽明忽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张以沫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发的消息里,只说了“临时工作”,没提宴会,更没说地点。
洛念初转头看他,眼底藏着温柔:“从上次你被私生饭围堵之后,我就一直让人跟着你。”她顿了顿,补充道,“你早上出门时,跟着你的同事就给我发了消息,说你被辉哥带走,去了王总的庄园。”
张以沫这才明白,那个“匿名举报人”,根本就是洛念初安排的。她知道他不愿妥协,却又无力反抗,所以用自己的方式,为他撑起了一片天。他收紧手指,把她的手攥得更紧,眼眶微微发热:“谢谢你,念念。”
“谢什么?”洛念初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是警察,打击犯罪是我的职责,顺便……救我的男朋友脱离苦海,不算违规。”
深夜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张以沫推开门,客厅里还亮着一盏小灯,是洛念初早上出门时特意留的。他脱了西装,随手扔在沙发上,整个人瘫坐在地毯上,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了一天的神经,这一刻才彻底放松下来。
洛念初给他倒了杯温水,坐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以后不会再有人逼你做不愿意的事了。”她轻声说,“王总的公司已经被立案调查,《风起长林》的投资方,我托朋友联系了新的,不会耽误拍摄。”
张以沫抬起头,看着洛念初的眼睛。她的眼神很亮,像夜空里的星星,映着他的身影。他突然笑了,伸手把她拉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其实今天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真正的自由,不是靠别人给的,是自己争取的。如果我今天没有勇气说出那句话,就算你救了我,我心里的坎,也永远过不去。”
洛念初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轻轻“嗯”了一声:“你说得对,但是以后,不用你一个人扛。我会陪着你,一起争取。”
两人相拥着坐在地毯上,窗外的夜色渐渐变淡。不知过了多久,张以沫抬头看向窗外——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第一缕晨光,淡淡的橘色,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像一道温柔的光。
黑夜终将过去,而他们,已经学会了如何在黑暗中守护彼此的光。未来的路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他们并肩而立,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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