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梦谭

　　谭玖凌赶到F市陌生的火车站时候，天刚擦黑。
　　来车站接他的也是一位熟人，就是当时雾海和他一路同行的兜帽小哥俞钦同学，他的鱼鳞病目前情况稳定。
　　小俞在夏日也依然习惯穿帽衫，他在人群中朝谭玖凌挥手，本应在欢度暑假的青年看起来满脸忧郁：“谭老师好。”
　　见到了相熟的人，缓解了谭玖凌一路长途奔波的疲倦和小叶突然消失的失落：“小俞好久不见，尹然同学他怎么样了？手术不是一切顺利吗？怎么突然严重了？”
　　终于有了能倾吐这件事的人，小俞的语调因为激动变得磕磕绊绊，声音也被哭腔浸染：“本来一切都顺利，他已经着手准备返校的东西了，结果一次看似普通的感冒却让他身体多器官受到影响，骨髓移植的人……哎……”
　　小俞说到后面卡顿愈发严重，以至于完全说不下去了。
　　谭玖凌听出了大概情况，和他料想的相差无几，因为不是专家，也只能陪着叹气。
　　“今天已经太迟了，谭老师到我家住一晚吧，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看尹然。”小俞抹了一把脸，接过谭玖凌的行李，领着往他家的方向走去。
　　俞钦家离火车站不远，大概3-4条街的距离，只是在小路里一阵绕让谭玖凌有点迷失了方向。
　　那条街看起来是商业街，但是既没有食物的香气也没有热闹的市场。店铺里堆满了红灯笼、锦旗、戏服、大头娃娃……看起来透着复古和森然。
　　俞钦家的店也在其中，名叫“家平绣庄”，下面还有一行略小的字写着“戏具、佛具、绣品”。
　　匾额的位置已经被冲刷成白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平字左边一点和绣字完全脱了色，露出后面墙面浓郁的朱红色。
　　店门的柱子也是朱红漆，金属卷帘门的顶上挂着当地常见的米色纸灯笼。
　　这种大灯笼一般挂在当地道观和庙宇，它的底座绘着绿色的藤草纹并且设计有圆形凹槽可以安装立柱。
　　巡游的时候会有人用粗竹竿举着灯笼开道，上面红色大字写着主神名讳和干支时间。
　　门口歪歪扭扭的挂着几面锦旗和两件戏服，锦旗有金色流苏款的也有红色经典款。
　　戏服一件是官袍另一件是龙袍，红色的官袍已经退成灰白色，几乎看不清纹样。金色的龙袍簇新，胸前的龙头仿佛要腾跃而出。
　　小俞开了侧门把谭玖凌领进去：“这是我爷爷开的店，他叫俞平，白手起家在这条街从伙计做到有自己的店面。”
　　屋内堆放的物品更多：层层叠叠的道具、成捆的布匹、不知道做什么竹扎骨架堆得满满当当，让夏日的空气更加闷热。角落的架子上还有个看起来有些陈旧的白泽坐像。
　　小俞说父母已经歇下了，一楼还有一个人影是他的妹妹“俞佩”。
　　俞佩身形不高，她旁边大头娃娃的头套让谭玖凌心中一凛，这种头套往往搭配长长的罩衫或者披风，里头由人操控，走起来摇摇晃晃。
　　唇红齿白扑着腮红的的头套完美演绎出恐怖谷效应，滑溜溜的圆脑袋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眼睛，神情似笑非笑。
　　“你回来啦？”俞佩发出了和年龄不太符合的问候，语调低缓。
　　俞钦不好意思的笑笑对谭玖凌说：“我妹妹有时候会模仿和扮演大人，有男有女，惟妙惟肖。”
　　俞佩这时候也歪着头笑了一下，恢复了学龄前小女孩的天真：“哥哥，这是你的老师吗？老师好。”
　　谭玖凌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却总觉得俞佩眼中流转着变换不定的情绪。
　　俞钦将谭玖凌送到阁楼后就回自己的房间了，谭玖凌因为旅途的奔波很快就睡着了，梦里昏昏沉沉的，总觉得楼下传来奇异的脚步声，有时候是成年男性的，又是又是脚步轻盈的小孩在跑。
　　吵得人难以深睡，但是又醒不过来。
　　直到夜半窗外传来了嘹亮的锣鼓声和鞭炮炸裂的声响，谭玖凌才一身汗湿的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谭玖凌推开窗，看到路的尽头一列行游的队伍由远及近的走来，开道的米色纸灯笼发出明亮的光，上书红色大字【衍灵境】。
　　紧随着开队灯笼的是带着大头头套的开路人了，一种是圆滚滚带着翎羽的小天官太子，活泼可爱。另一种是表情严肃背着小布包的马夫，蹦蹦跳跳挥着鞭子来回跳跑。
　　由马夫开道的是一些年轻的武将，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他们的神骨是举着的竹骨高架，手臂甩动带着袍袖翻飞。
　　锣鼓手头戴面具夹杂在行游的神官中间，显得个头低矮面目模糊，乐器上的彩灯倒是闪烁炫目。
　　主神坐在金光闪闪的銮舆上，帘幕半遮，踩着高跷的护法两侧相伴，驱策着两只摇晃脑袋的大狮子。
　　舞狮人披着彩色流苏的五彩厚毯子，犹如雄狮鬃毛随着舞步而不停甩动，狮子脸是全黑的圆饼状，五官用画笔描摹其上，和广式醒狮相比多少有些抽象。
　　随着队伍由远及近，谭玖凌看到了主神銮舆精美的木雕和栩栩如生的绸花随着帷幕摆动露出一角。
　　两侧路边爆竹烟雾中人影攒动若隐若现，突然出现的桌椅矮凳，满满供奉着水果、点心、花卉和法器。
　　谭玖凌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者入梦了，直到隔壁窗口小俞探头而出：“谭老师，把您吵醒了吧？忘了和您说，今天子夜我们境有游神。”
　　谭玖凌反正也睡不着了，随着小俞一起下了楼。
　　之前已经休息的小俞父母早就起来了，正在沿街摆桌，蔬果贡品和香案已经整齐摆好，等着巡游的队伍前来。
　　路上人气满满，焚香的气味和爆竹的火药味混杂在一起，随着烟雾在离地半米的地方堆积蔓延。
　　俞佩可能为了躲避贴地的烟雾，找了个高椅子站在上面看热闹，小短腿一晃一晃的看得人心惊，她哥哥俞钦干脆把她举起来坐在肩上。
　　小俞拿了几个橘子塞到谭玖凌手中，拜托他一会塞到主神的座椅下面，就当为尹然同学祈吉（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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