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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可怜虫
“滴~滴~滴~”
“医生他的伤口怎么样?”
“没有大碍,这几天也一样,不能沾水,防止感染。”
“好的,谢谢医生。”
昨晚警察走后,江槐序在床上想了许久,关于这件事的线索,没什么头绪。又拿出手机看着唐明发过来的林明烛讲话的照片睹物思人。本以为会是一个不眠夜,结果不知道是身体因受伤而格外脆弱,还是吃的太饱晕碳了,在床上没躺多久,就睡着了。
他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见林明烛的声音,接着手臂被人轻轻抬起,被放在棉被下,接着一只像羽毛一样的手指拨弄了一下自己的指头,这一切都太过真实,所以他醒了过来。
首先看见的是林明烛的脸,接着感受到的是唇角上柔软的一吻。
“宝贝,你醒啦。”
“嗯。”江槐序感觉自己脑袋晕晕乎乎的,心想林明烛走之前不是说晚上不过来嘛,难不成他是骗自己的。问道:“林明烛,现在几点了?”
“早上九点。”
原来第二天了。“哦,那你有给我带鲜榨果汁吗?”
“嗯。”林明烛指了指旁边柜子上的早餐,“要现在起床吗?”
江槐序动了动四肢,感觉身体不是特别难受,“好,你扶我起来去刷牙,然后我们再一起吃早餐?”
“好。”林明烛话只听一半,将江槐序往起扶了一点后,拿出床底的一个水盆和牙刷牙杯,去卫生间打水。
“……林明烛,我还没有到必须得卧床不起的地步吧?”
“医生说了,多休息好得快,你不想好得快一点吗?”
水声有些大,林明烛的声音传到屋内便小了起来,莫名带了点儿柔软的意味。
“好吧。”好得快几个字瞬间抚平了江槐序的炸毛,甚至乖乖躺平一动不动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病房内,心电监护仪上的折线图变成了一条直线。“滴滴滴~~~~”
“记,xx24年9月19日下午两点十七分,患者江海东离世。”
医生推开ICU的房门,屋外的人连忙走了过来,“医生,怎么样了?”
“病人家属请节哀。”
一听这话,凌莉腿软的一下子坐倒在了地上,大哭起来,“他明明说只是简单的胃部盲肠切除手术,怎么会这样?”说完一下子昏倒在地。
江天喜顿时觉得天塌了,他抓住想要离开的医生的手不放,“你们医院是不是搞错了,之前医生说过几天就能出院的啊。”
听两人都这么说,医生有些怀疑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病历本,问:“患者江海东?”
“是的。”
“那就没搞错,他得的是胃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江天喜也瘫倒在地,“不可能,是盲肠切除手术,怎么会是胃癌呢?”
“小朱,快将病人扶到病房里休息。”
“好的,主任。”
见护士往他身后走,江天喜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母亲正躺在地上,赶忙爬起来和护士一起将凌莉搀扶起来往旁边的病房走。“妈,你怎么了,医生我妈怎么了?”
“初步判断是情绪过于激动导致的昏迷,别太担心,等病人醒来给她开两只葡萄糖。”
原本在一旁静静看着江海东又准备搞什么新把戏的凌书羽,在听见医生说出真实的病症后,恍惚间觉得还有四个月时间能活是江海东又一次说了谎。几人走后,他再也绷不住,踉踉跄跄地朝病房里跑去,只看见一个几天不见就瘦得不成样子的江海东,正面色安详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凌书羽在床边坐下,揽着江海东的肩,试图把他往起推,但手上压根儿使不上什么劲儿,硬硬的骨头硌的他心口疼得厉害。“你起来啊,江海东,你居然连我都骗,我有些生气,不过你要是起来的话我就不怪你了。”
江海东依旧是那副只要凌书羽的胳膊软一下就要倒下来的动作。
凌书羽抓着他的手,眼泪糊了一脸。
江天喜安抚好凌莉后,赶到江海东的病房。问:“舅舅,我爸怎么样?”
凌书羽低着头沉默地放开了江海东的手,将他在病床上摆放平整。“江董确实过世了,你别太伤心,我出去联系人来处理后事。”
凌书羽撑着一口气,说完,脚步平稳地走出了病房,胡乱摸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然后开始给律师打电话,打完又跟江海东的朋友打电话告知此事,前前后后打了数个电话,做完自己的本职工作后,才在楼道里蹲下,将头倚靠在墙上放声痛哭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你最近好多了,不想看见我。”
“为什么骗我说还有四个月?”
“为什么每次胃疼的时候,让你去看医生,你都不去?”
“为什么我没有逼着你去医院?”
“为什么我明明是恨你的,现在怎么会这么难受?”
“我只是想离你远点,并不是想要看你去死,你是在报复我吗?”
没能在江天喜面前说完的话,凌书羽对着墙壁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
半个小时后,他站起身,去旁边的公共卫生间里整理了一下仪表,神色无常地回到了病房。
律师早已到达,见凌书羽回来,他说:“凌助理,这是江董的遗嘱。”
见江天喜和醒来的凌莉都在,凌书羽说:“行,念吧赵律师。”他将病床上的帘子拉了起来,然后搬了把椅子到窗边坐下。
赵律师念道:“本人去世后将江凌地产所持股权全部留给凌书羽,由他接管江凌地产的CEO一职。名下房产临风别墅及屋内所有东西均留给凌莉与江天喜。”
遗嘱的内容很短,短到律师一分钟不到就说完了。
宣读完遗嘱内容后,赵律师又拿出几封信,“这是江先生临终前给你们留的书信,”他将那封白色的封面上没有任何字的信封递给凌莉,“请节哀。”
然后走到凌书羽面前,将一封浅蓝色如湖水般,封面上写着“挚爱凌书羽亲启”的信递给他。
凌书羽盯着信封上的湖水,发着愣。
见凌书羽半天没接,以为他是因为信封上的“挚爱”二字,怕自己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赵辰解释道:“我除了是一名律师外,还是江海东的发小,你们的事情我知道,但也只有我知道,所以别紧张。”
说完,将信封放到凌书羽的手上,又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这是海东身前自己处理的房产变更材料,你拿着。他说他将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住的那栋房子买下来了,钥匙也装在里面的,说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回去看一看。”
“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赵辰收拾好东西,又想起江海东给自己的叮嘱,尽量温柔地说:“哦,对了,别太为他伤心。”
赵辰走后,凌书羽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这信封上的湖水看着有些眼熟了,原来是他跟江海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看到的那片盐湖。
他拆开信封,里面装着一张明信片,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是江海东的笔迹。
江海东写:“书羽,我时常想,如果自己年轻的时候,能早一点就遇到你该有多好,那我们最后的结局一定不会是像现在这样连一句温馨的话都说不了吧。这辈子是我欠你的,给你留的遗产就当是我微不足道的补偿了。下辈子如果你还想见到我的话,就托梦给我,我在下面等着你寿终正寝。我的手有些没劲儿了,就说这么多吧。”
江海东一开始的字写得很飘逸,还留了行距,写到最后发现明信片不够用了,于是紧巴巴地在那不到三毫米的行距空白处一笔一画写道,“哦,最后还有一个秘密没和你说,其实我和你妹妹什么都没发生,江天喜也不是我的孩子,不知道现在将这些告诉你,你会不会好受些,不过希望你能好受一些。”
凌书羽盯着这些小小的字,以为自己是眼睛出现问题了,看了一遍又一遍,依旧是那些字。
他翻过去不再看。
但明信片的正面竟是凌书羽没看过的一张自己的半身照,背景是信封上的那片盐湖。照片中右下方还写着一行小字,“希望你以后都能睡好觉。”
凌书羽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在那行小字上,顺着底部浸透到了背面,他拿袖子囫囵地擦干了眼泪,但下一秒眼眶中蓄满的泪水又再次落了下来。
他捂着脸无声痛哭着。
“咚咚咚~”病房外响起敲门声。
江槐序以为是林明烛回家弄饭回来,敲门看自己睡没睡呢。便说了一句,“没睡,醒着。”
接着又是三声礼貌不失分寸的敲门声,“咚咚咚~”
林明烛的耳朵好得很,不可能听不清自己说的话,估计是其他人,江槐序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朝门口喊道:“请进。”
闻言,赵辰推开门走了进来,“小江,你的伤好些了吗?”
“赵叔,我好多了。”见到来人是赵辰,江槐序支着身体想要坐起来。
“你身体还没好,少动为好。”赵辰将病床给他摇起来一些,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怎么样,犯人抓到没有?是交通意外还是另有隐情。”
“我也不清楚,都是林明烛在处理。”
“行,回头要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就跟我说。”
“不跟您客气,叔,你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你爹刚刚走了,我来医院处理他遗嘱的事情。”
江槐序这些天都在医院里待着,林明烛也不让他出门,他压根儿没想到江海东生得是难愈的重病。江槐序对江海东说不上恨,但肯定是极其讨厌的。毕竟幼年时候的自己在家中被凌莉区别对待的时候,江海东放纵了她的行为,而且因为他出轨,曲羡才一走了之的。
其实凭借江槐序不差的演技要是想在赵辰面前演一出父慈子爱的悲情戏码或者是大仇得报的痛快场面,就算达不到炉火纯青的水准,也是手拿把掐的。可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江槐序心里除了意外外,没什么别的情绪。他坐在那儿说:“他没什么遗产是需要留给我继承的吧。”
“你小子,还真跟你爸猜的一样。”赵辰将那封写着“儿子江槐序亲启”的信递给过去,“你爸说他实在是想不出能拿出什么你能够接受的东西,于是拜托他的朋友,在你以后的工作中多为你提供一些帮助。”赵辰指了指那封信,“别的事情他都写在这封信里面了。”
处理完这事儿后,怕自己的好友,死前嘴硬,死后仍旧蒙不白之冤,赵辰打算和江槐序简单说些江海东和曲羡的事情。“其实你爸和你妈的事情,我也知道。那时候你妈妈是明媚动人的大明星,演的第一部戏就得了最佳女主角,那时候我们周围这些富家子弟几乎没有不倾慕于她的,我也很欣赏她。只不过后来你妈妈被你爸给迷住了。”
“起初你外公外婆不同意,说你妈年纪轻轻,连恋爱都没谈过就要放弃事业和你爸结婚。但当时你妈年纪小,不撞南墙不回头,没听劝还是跟你爸结婚了,婚后两人相处得不错,第二年有了你。于是你外婆他们也逐渐看开了,认下了你爸这半个儿子。
江槐序就像是在听故事一样,听着自己小时候觉得很甜蜜的父母爱情故事从父辈嘴里说出来。可能是因为结局早已知晓,所以当下听着却再也品不出任何的甜蜜,只觉得有些唏嘘。
梦幻的开场,结局却落入了俗世凡尘。
“但感情这种东西并不是有固定套路的,不一定能白头偕老。”
果然,连故事在起后都是伏。
考虑到江槐序如今的对象也是同性,赵辰隐去对方性别继续说道:“应该是你七岁的时候,他们俩感情出现了问题。你爸出去玩的时候喜欢上了别人,回来后想同你妈离婚,你爷爷不同意。你妈妈也接受不了,自己孤注一掷地选择,竟然落得这样的结果。”
“各方阻挠下,你爸想是不是自己真的昏了头,决定和你妈妈两人互相冷静一年。一年后他们俩的关系并无好转,甚至更差了,两人便协议离了婚。当时你还小,你妈妈说等自己重新复出在娱乐圈站稳脚跟后再跟你说。”
“但她当时已经十几年都没有演过戏了,即便有影后的加成,但依旧没接到什么好戏。直到最后接到了一个亦正亦邪的杀手角色,可能是因为太想演好那个角色了,她把自己给整得精神异常,不得不走,你爸就把她和你外公外婆一起送出了国。”
“说这些没有什么意思,也不是为你爸在你这儿开解什么,”江海东对江槐序的虎狼式教育,赵辰有所听闻,甚至在曲羡走后还见识过,所以怎么样他也不会拿这些事儿来改变江海东在江槐序心中的形象。“但我想这些事情你应该会想知道。”
说完,赵辰见江槐序依旧一言不发,从椅子上起身,“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正午,屋外热的连树叶都一动不动,偶尔会在外面盘旋的小鸟没有出现,林明烛没有回来,赵辰走了,屋内一下安静了。
江槐序感觉自己的认知世界在迅速崩塌,他在钢筋混泥土落地后溅起的灰尘中快速穿行,试图找到一键恢复的按键。
手里的那封信好像就是。
江槐序撕开封皮,快速寻找着提示。但信纸上没有提半句他和曲羡的事情。
江海东和他说:“小序,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我这个讨厌鬼已经离开你的世界了。一直都很对不起你,当年你妈妈走后,我怕你太小照顾不好自己,就把凌莉接到家里,希望她能照顾你的起居,没想到你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我找过你,但没有消息,后面时间久了,我觉得你出去历练历练也挺好的,总不能一直做一枝温室里的花朵。结果严厉着严厉着我就忘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所以才会对凌莉和江天喜对你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对你造成了不少伤害,在这里郑重地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本来这封信到这一行末尾就结束了,但江海东还是不想自己在江槐序那落不得一点儿好,于是另起一行,又写道,“心中对你多有亏欠,人生最后一程,希望为你择的佳人能与你做伴,度过接下来的漫长人生。”
江凌地产虽难以重现江君在时的鼎盛,但还没沦落到需要靠出卖自己孩子的婚姻来起死回生的地步。所以对江槐序的婚事,江海东还是上了不少心的。
为江槐序选对象的时候,江海东已经知道了自己生病的事情。江槐序毕竟是他唯一的孩子,确诊后,江海东就在心里盘算起江槐序的婚事。不过以他当时在江槐序心中的形象,搞慈父那套显然有些精分。所以江海东以公司急需注资一事儿为契机,逼迫江槐序接受联姻。
林明烛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坐在江槐序旁边,把他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江槐序感觉这世界正在颠倒错乱,不然怎么真的就这么变成假的了?他看着林明烛的脸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林明烛,你不会也变成假的吧?”
林明烛拉过江槐序的手放在嘴边,在他的手心哈着气。
热气扑在手掌心上,痒痒的,江槐序下意识就想把手缩回来。被林明烛一把箍住,不让他后退。
他说:“宝贝,我是热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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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东的最后视角》
前几天,江海东感觉自己的身体很不对劲,不仅抱凌书羽开始费劲起来,就连上厕所的时候看着自己的肚子都瘦了一大圈,他根据医生之前说的话,估摸着自己的日子快走完了。
于是当天在亲凌书羽的时候假装地咳嗽了一声,然后在凌书羽起身准备给他倒水的时候,故意说:“书羽,你是不是嫌弃我?”
这样的问题,凌书羽必然不会甜甜蜜蜜地回答,“没有啊,怎么会。”
凌书羽将水杯递过去,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江海东,我只有今天嫌弃你吗?”
于是江海东做出一幅很受伤的样子,“书羽,你真让我伤心,我这几天都不想再看见你了,放你自由。”
没有江海东的强迫,凌书羽自然乐得清闲,不愿到江海东的病床前找气受。于是不出江海东所料,接下来的几天凌书羽都没有再来。
昨天江海东早起洗漱的时候,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现仅仅才过去两天,自己就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不知道是想凌书羽想的,还是被化疗带来的病痛给折磨的。他用卫生间里的水给自己弄了一个十分精神的发型,然后趁着精气神尚好,提笔给凌书羽打了一份书信的草稿,接着将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发给自己的发小赵辰,让赵辰帮自己印成明信片,提取湖水的元素做成信封,让他下午来的时候给自己带来。
赵辰来后,江海东坐在病床上边誊写书信,边絮絮叨叨地和赵辰说自己和凌书羽的故事。从前年轻的时候,他不好意思跟别人说这些情啊爱啊的事情,当想说的时候凌书羽早就已经从自己身边离开了,再次相遇的时候就是他们痛苦生活的开始,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了。
赵辰看着他这个样子,没好意思说自己的时间是按照秒来计算的,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两人的爱恨嗔痴。
江海东勉勉强强将信漂漂亮亮地写好后,翻过来静静地看着那张照片。
照片是两人在盐湖初遇的时候,自己抓拍的,当时凌书羽正拿着一个装着湖水的小瓶子,已经三十岁的他像是收获了什么奇珍异宝一样,眼睛亮晶晶的。
而现在的凌书羽,整夜的失眠让他的眼睛里总是布满血丝,装满了沧桑。
想到这儿,江海东又在底下写了一行小字。
写完后,江海东有些累了,他将明信片拿起来,将写满文字的一面露在外面,装进了信封,然后拿胶水封上,递给赵辰。“也不知道我死后,他会不会伤心?如果他伤心的话,你再帮我安慰他一下。”
赵辰心想自己一个单身汉坐这儿听这么久两人的情感故事就算了,现在还要让他一个刑辩律师替他去安慰人。忍不住开口道:“你确定你老婆听完我的安慰不会更伤心?”
“确实,你这声音听起来就冷的不行。”但江海东还是害怕凌书羽会哭,他想了想,“你别说是我说的,就跟他说别太为我伤心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