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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
古宅调研的过程虽然曲折，但因为有新的研究资料公布，对魏旻的讨论仍有热度，他们的汇报大家都很感兴趣，最后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在获得刘桉四人的同意后，调查科适当修改了他们的记忆，包括简九珩和江澍的身份，这部分内容都被抹去，小组作业结束后，简九珩也没再与四人联系。
又过了漫长的考试周，简九珩大学一年级第一学期的课程终于结束。
回想起这半年的经历，人界确实有很多有趣的东西，但也有不少的麻烦，简九珩觉得他需要一个假期修身养性。
另外两名室友放假早，简九珩回到宿舍的时候，只有江澍还在，桌子上的书本摊开着，看起来并无休假的打算。
简九珩想到江澍之前跟他说的，寒假也会待在宿舍。
“我回去了。”
在简九珩进来时，江澍就停下了笔，听到这句，从柜子里拿出两个袋子，又写了两张便签贴在上面。
【白色的袋子是水果和果干。】
【水果要尽快吃掉，不然不好吃了。】
【黑色的袋子是饼干和小蛋糕。】
【可以分给你的朋友。】
“……”
他们妖界倒是没有分别前送伴手礼的习惯，不过简九珩这次没有拒绝，道谢后接了过来，“如果寒假住在宿舍不方便，就去别墅那边，你知道怎么进去。”
【好。】
“谢谢礼物，新春快乐。”
【新春快乐。】
看着江澍的表情，简九珩原本还想收拾收拾东西，现在也收拾不下去了，拿着两个袋子，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莫名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他跑什么呢？
直到回到狐族的领地，简九珩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不过一大群小狐狸接二连三地扑了上来，简九珩忙着处理身上的“挂件”，做一名合格的端水大师，没再得空深想。
“小九回来了？这次出山感觉怎么样？”
简九珩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洞府，就见一个穿着蓝色长袍的男子飘了进来，衣服穿得十分凌乱，一副点儿郎当的模样，正是第八只灵狐燕八川。
“不好不坏。”
“带什么好玩的东西回来没？”
简九珩想起江澍给他准备的东西，拿了一部分放到了桌子上。
“你们分吧。”
“这都是什么？”
看着桌子上包装精美的小饼干，简九珩的眼中浮现淡淡的笑意，“我喜欢吃的东西。”
燕八川觉得简九珩似乎有些古怪，不过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零食上，只多看了对方几眼，就带着东西去找大家分享了。
回到狐族的日子十分惬意，简九珩在洞里躺躺，几天就过去了，又去草地上躺躺，两周就过去了，他正要换个地方再躺躺，就见梅七桦走了过来。
“今天是人界的除夕，那些小家伙们邀请大家去人界玩儿，一起去吧？”
狐族没有过除夕的习俗，但有不少狐族在人界，他们学习了人类的文化，借这个时间聚在一起，享受节日的欢乐气氛，也会邀请留在妖界的狐族一起参加。
他们这些大妖，也在受邀的名单中，每年会派代表前往，梅七桦长年在人界，最受欢迎，于是就成了每年的代表，其他大妖偶尔露面，至于简九珩，自然是从不凑热闹的那一个。
“不去。”
梅七桦想到简九珩带回来的小饼干，调侃道，“也可以带人类朋友来玩哦。”
“……”
“这是地址。”
简九珩扫了一眼空中浮现的字，挥挥手，字迹就散了。
在听到“除夕”二字时，简九珩立刻想起了江澍。
没有父母，亲人是仇人，也没有什么朋友，放假都要住在学校宿舍，对方又要怎么过除夕呢？
不过，江澍已经这样生活了这么多年，应该已经习惯了吧？应该会把自己安排好吧？
简九珩说服自己躺下，然而一闭眼，就想到了分别时江澍看他的眼神。
那一眼蕴含的感情太过复杂，连擅长剖析人心的狐狸都难以分辨清楚，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害怕脚步因此而停留。
眨眼间，简九珩就到了A大的宿舍楼，他们寝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江澍的床铺收拾得十分整洁，电脑和书包也都不在。
简九珩稍微放心了一些，正准备回去，又想到一个地方。
别墅里面没有开灯，但简九珩已经感知到江澍的气息。
顺着小径一直走就到了花园深处，江澍穿着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像一个球一样蜷缩在阵法旁边。
这个距离足够近，只要再挪动哪怕一厘米，就能够进入妖界被他感知。却也足够远，对方根本没打算联系他。
有点儿傻。
不知道蹲了多久的江澍敏锐地察觉到异样，他抬起头，就看到了简九珩。
江澍眨了眨眼睛，一动没敢动，害怕是因为渴望太甚而出现的幻觉，直到对方走近，向他伸出了手。
“过来，陪我去一个地方。”
*
作为历史最为悠久的妖族之一，狐族早已积累了令人咋舌的巨额财富。这个以聪慧著称的族群，不仅在妖界地位尊崇，更在人间经营着数不清的产业。
狐族天性喜好享乐，平日里便常常呼朋引伴、宴饮作乐，逢年过节时的排场更加非同凡响。
今年的除夕盛宴选在一处隐秘的山庄举行。早在半月前，山庄四周便布下了层层叠叠的结界禁制，唯有狐族血脉方能自由出入，当然，狐族的外族伴侣也可以。
与结界外的漆黑寂静不同，结界内的庄园中装点着各式各样的新春灯笼，不是普通的烛光，而是泛着妖力的莹莹光芒，有红的、金的、紫的，将整座庄园映照得如梦似幻。
花园里的雪人也被施了法，正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互相追逐，同小狐狸们玩闹。而大厅里，年轻的狐妖们忙着变出彩带和花瓣，在空中编织出绚丽的图案。
一只正在玩闹的小狐狸最先发现了简九珩，大喊着“尊上！尊上！”地冲了过来，他原本要窜到简九珩身上，却因看到简九珩怀里的江澍而惊疑地刹住了脚步，导致自己在地上滚了一圈，最后撞在简九珩腿上，形成了一个狐狸饼。
“……”
简九珩正要一脚将这个丢人的小东西“踹飞”，就见江澍慌张地蹲了下去，拎着狐狸的四条腿，从头到尾检查了一个遍。
“……狐族没这么弱。”
炽焰狐尊向来深居简出，极少在族中露面，更不要说来参加这样的聚会，很多狐族都未曾见过其真容。此刻骤然感知到灼热的气息，纷纷停下手里的事情观望，待看清那道白色的身影，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目露惊羡之色。
更令狐狸们震惊的是，这位向来独来独往的狐尊竟抱着一个人类，众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对于大家的议论，简九珩倒没太在意，闹归闹，分寸都还是有的，将聚在脚边的小狐狸们赶走，简九珩把沉迷逗狐狸的江澍拎了起来，“吃过饭了么？”
江澍摇了摇头。
学校食堂今天也关门了，他中午草草解决了午饭，原想着去买些速冻水饺回来应应景，可不知怎么，就溜达到了简九珩家里，从下午蹲到天黑。
这个结果简九珩并不意外，拉着江澍到了自助区。
大厅的长桌上摆满了各色美食，有用露珠酿制的琼浆，有用妖力催熟的灵果，还有各种模仿人类美食的创意菜肴，中央的大碗里是圆滚滚的饺子和汤圆。
简九珩拿了个大盘子，挑挑拣拣地选出江澍可以吃的东西，他知道江澍的胃口，拿得差不多了，就带着人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
“吃吧。”
怕江澍不适应，简九珩随便找了个话题，“寒假都做什么了？”
江澍刚刚吃了几个饺子，脸颊圆鼓鼓的，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考完试去H市玩了几天，看了冰雕。】
等简九珩看完字，江澍就从手机里翻出照片，照片中是一座巨大的冰雕，雕刻的是九尾狐仰天长啸的雄姿，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嗯，别人的设计水平比你高了许多。”
江澍有些无语，打字的力道都比刚刚大了不少。
【然后回来写文章。】
“今天呢？”
【写文章，吃饭。】
“然后就在我家的花园里发呆？”
“是不是傻？”
江澍不觉得自己傻，看，他这不就等来了意外惊喜么？
【你带我来这里合适么？似乎没有人类。】
【况且，我还是一个捉妖师。】
“你会伤害我们么？”
江澍抬头看向大厅之中，宴会正热闹，年轻的狐妖们玩起了捉迷藏，有的变成烛台，有的伪装成画框，还有的干脆躲进了镜子里。年长的狐妖们则围坐在一起，品着美酒，似乎在聊着什么趣事。
这是简九珩的家人，即便没有参与进去也感觉到足够温暖，他怎么会伤害他们呢？
【不会。】
“那不就得了。”
“你喜欢的话，就去和他们一起玩。”
简九珩正要叫一只小狐狸过来带江澍，就被对方拦了下来。
【我想和你待一会儿。】
热闹确实让人感到快乐，但待在简九珩身边才是他最想做的事情。
那天在古宅门前，在那个拥抱的瞬间，江澍就意识到，简九珩已经不单单是一个能够听他说话的、非常重要的朋友了。好感已经积累到一个质变的程度，在那个拥抱里化作更为炽烈的情感。
他紧紧回抱住对方，他想要拥有这个人，或者说这只狐狸，不管对方是什么。
他不会说话，没有钱财外物，也不够优秀，似乎只有一条命能够给对方。
但对于一个大妖来说，人类的生命过于渺小，也过于短暂，或许简九珩只是睡一觉，江澍的一生都已经结束了。
他没有什么能够给简九珩的东西了。
他不知道用什么才能把狐狸引诱到自己身边，从而据为己有，因此每一次的相处都变得非常珍贵，每一次或许都是最后一次，所以，他只想和对方待在一起。
“想看你们人类的晚会么？”
简九珩随手捞过来一个平板，打开晚会直播，“你们过年都会看这个？”
江澍已经很多年没看过了，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平板悬浮于江澍眼前，简九珩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坐到江澍身后，手托着下巴，手肘撑在江澍肩膀上，懒洋洋地看着屏幕。
不知何时，有几只好奇的小狐狸也围了过来。
“尊上，这是什么把戏？为什么帽子里面的丝巾变成了兔子呀？！”
“想知道么？”
“嗯嗯嗯！”
简九珩打了个响指，手中就多了一个和表演中一模一样的礼帽，然后依次盖在周围的小狐狸脑袋上，只听“砰砰砰”几声，小狐狸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
蝴蝶扑扇着翅膀，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吱吱吱”地叫个不停，开心地飞向了宴会厅的各个方向。
然后，简九珩又打了个响指，又是“砰砰砰”几声，飞在空中的蝴蝶就变回了圆滚滚的小狐狸，这些小狐狸毫无准备，“嗷嗷嗷”地叫了几声，直接掉了下来。
运气好的被同伴接了满怀，运气不好的直接掉在汤汤水水里，液体溅起老高，不仅自己成了落汤鸡，还殃及了一大圈狐狸，大厅中一下子吵闹了起来。
见此场景，江澍忍不了笑了，倒在简九珩身上，他微微仰起头，就对上了那双盛满笑意的粉水晶般的眼睛。
“发什么呆？”
江澍动了动嘴唇，他知道简九珩会看懂。
“不客气。”
午夜将至，大家也从宴会厅来到了花园，纷纷找到位置站好，然后在梅七桦的带领下开始倒数。
“三！”
“二！”
“一！”
所有狐妖同时释放出妖力，五颜六色的光点升上夜空，在高处碰撞、炸开，形成绚烂的“烟花”。
与人类的烟花不同，这些妖力烟花能在空中保持形状，有的化作奔跑的狐狸，有的变成绽放的花朵，还有的组成“新年快乐”的字样，将夜空装点得如同梦幻仙境。
就在这时，一只白色的、九条尾巴的、圆滚滚像个球的狐狸突然出现在空中，什么奔跑的狐狸、绚烂的花朵还有祝福的话语都被撞得飞到了九霄云外。大家都开始抓天空中的狐狸球，庭院中一下子变得无比热闹。
“新春快乐。”
【新春快乐。】
狐妖们的笑声在夜空中飘荡，新年的第一缕阳光已经悄悄爬上了地平线。
这个夜晚足够幸福美妙，仿佛一场梦境，江澍不愿意醒来，更不愿意离开。
江澍这段时间休息得很不好，强打着精神一直熬着，后来简九珩实在看不下去，用了点儿不太雅观的手段让人睡着了，单手一托把人抱了起来，轻得仿佛没有重量。
“不是不来么？”梅七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突然变卦了？”
“……为了世界和平。”
梅七桦忍不住哈哈大笑。
“把人叼回窝里？”
“梅委员长，您的用词能不能稍微往文明的方向进化一点儿？”
梅七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再逗自己的小兄弟，“我最近的预感不是很好，总能感觉到危险，可能有大妖要苏醒。你在人间行事要万分小心，还有江澍，记得提醒他，执行任务的时候也要注意。”
“我知道了，谢谢。是否已经通知大家了？”
“嗯，其他人也都说过了。”
“那我先走了。”
梅七桦点了点头，看着简九珩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晨光中。
年轻真好啊。
*
江澍睡醒后看到的是熟悉的山林，树叶沙沙作响，形成天然的白噪音让人昏昏欲睡。直到江澍翻了个身，看到石头上躺着的大妖怪，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不过大妖怪似乎没有起床的意思，他想到昨晚聊天时简九珩说他平日就是睡觉，便也没有惊扰对方。
小心翼翼地回别墅里洗漱，带着电脑回来写文章、看书、吃饭、睡觉，然后重复这一过程，大妖怪还是躺在那里没有醒。
不过江澍特别开心。
就仿佛，他可以随时离开，再回来，而简九珩一直在这里。
一直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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