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

　　二十多年前的半妖事件只是一个试水，当时的灵性转化实验项目技术并没有成熟。但是二十多年后的今天，灵性转化实验项目成功了。
　　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是由蔺澄亲自告知他们的。

　　蔺逐眼睫轻颤，在肖允可能思维跑岔、不小心陷入某种糟糕情绪之前，沉稳从容地开口控制住了场面，沿着肖允的话继续剖析道：“但同时——蔺澄此前的态度和表现，也为我们提供了至关重要的推测依据。”
　　“与谌北同样位于她的对付名单之上的重点人物，还有姚夫强和戴子追。”蔺逐抬起指尖轻点了点桌面，“但这三人之中，只有姚夫强死了，谌北和戴子追都还活着。”

　　“唔……这说明，姚夫强有非死不可的理由，而谌北和戴子追目前没有。”石惊风吸了口手边的奶茶咽下，言辞笃定。
　　朱子豪：？
　　石惊风胸有成竹地向他家一脸茫然的子豪弟弟微微一笑，而后悠悠地放下了奶茶，伸出手给大家掰起了手指——

　　“已知一。”石惊风按下第一根竖起的手指，有条不紊地开始解释道，“对于程宜笑来说，姚夫强非死不可的理由是将她母亲程慕予从这场自欺欺人的美满噩梦中唤醒，了结二十多年前的恩怨因果。”
　　接着，石惊风按下了第二根翘着的手指：“已知二，对于姚夫强和孟演来说，姚夫强非死不可的理由是为了保护程慕予和程宜笑。她们作为当今世间仅剩下的两个虞精，在失去了虞之山、神灵和上天的庇护的基础上，因其虞精的特性，很容易成为‘他们’卷土重来时针对迫害的目标。”

　　“‘他们’应当是一个利益联盟，为共同获利而合作，但内部实际上存在着至少两个不同的集体组织，他们的最终目的并不相同，在某些情况下，他们之间也可能会发生利益冲突。”
　　“先去的姚夫强，和后来的程慕予，都是因为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有意通过自己的死亡来对‘他们’之中各自的利益和目的原有达成的均衡进行干预掣肘，从而达到转移伤害，保护家人的目的。”

　　“那么……”只见石队无意识地轻抚了抚自己帅气流畅的下颌线，笑脸狐狸似的意味深长道，“对于蔺澄来说，姚夫强相较于谌北和戴子追他们两个，非死不可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蔺逐闻言，下意识地默默看了一眼肖允的方向。
　　从前，他们所有人中当属肖允最是了解小澄。这既是因为他更胜一筹的专业天赋，也是因为他本就比他们更加有心。

　　肖允一个回眸，正巧“心有灵犀”地和蔺逐视线相交，凭借多年发小兄弟的默契和了解，当即读懂了蔺逐望过来的用意，满眼无奈地向他报以微笑，轻轻摇了摇头。
　　——小澄心，海底针。
　　蔺逐啊，这一回，我是真的猜不透，小澄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亦或许……我们其实从来都没有真的读懂过她。

　　沉默聆听良久的阴阳开了口：“姚夫强是‘加害者’，谌北和戴子追不是。”
　　“应阳，你的意思是说……”戴细水缓缓侧过头去看她，在对上阴阳平静且幽深的双眸的时候，思绪蓦地一片清明，瞬间醍醐灌顶一般飞快地与她对接上了思路，“在二十多年前的半妖事件中，姚夫强是站在‘他们’这边阵营的，是对弱势无辜的半妖群体无情地进行利用、伤害和牺牲来达到自己目的的‘加害者’。而蔺澄的父母他们是站在‘他们’对立面的、半妖群体的‘守护者’。”
　　越往后说，戴细水的思路便越是鲜明：“——即便蔺澄认为谌北、姚夫强和戴子追都是导致她父母双亡、家庭破碎的仇人，她也是根据他们各自所处的阵营和对她父母的实际态度进行了明确的区分的！”
　　“……所以，她在设计对付他们的时候，同样是借刀杀人，也是采取了不同的策略，有针对性地做了区别对待的。”

　　说到这里，戴细水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目光凉凉地扫视了并肩坐着的蔺逐和肖允一眼。
　　眼神里包含的惊异、嫌弃和谴责之情几乎溢于表面。
　　——就差张口明言发问：两位哥，你们以前知道你们家蔺澄妹妹这么聪明、这么厉害、这么可怕的吗？你们两个做哥哥的，真的不是很行啊。

　　同事多年对戴细水颇为了解、不幸在她冰冰凉凉的冷傲眼神中聪明地会了意的蔺警官和肖专家：……
　　还真是对不起了，细水sama。
　　——虽然很不甘心承认，但是事实证明，他们两个做了这么些年的蔺澄哥哥，似乎做得真的不是很行。

　　“不错。”石惊风打了一个响指，“恍然大悟”道，“程宜笑和程慕予都坦白和确认过当年半妖事件的情况的——”
　　“由程家统领的虞精一族虽然拥有欺骗蛊惑的不菲天赋，但大多心地善良，在当年的半妖事件中对危难之中的半妖群体鼎力相助。他们的天赋特性确实帮了大忙，但也将祸水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当时身为央京市长的姚夫强，背叛了虞精一族真心托付于他的珍贵信任，他为了自己愈加飞黄腾达的野心和完全占有程慕予的私欲，默许且配合了‘他们’对虞精一族的灭族清剿。”
　　“消灭虞精，为的是除去加害半妖群体的阻碍。姚夫强虽然没有浮于明面，但是从虞精灭族这件事不难看出，他曾也是个野心昭然、心狠手辣之徒，不过是善于装聋作哑、粉饰太平罢了。”

　　“他也是当年半妖事件中的‘加害者’。”
　　“是蔺澄父母他们‘守护者’阵营的对立面。”
　　石惊风的眼神里掺着稍许的复杂：“蔺澄作为她父母的复仇者，理所当然是与自家长辈属于同一阵营的。所以，姚夫强也在她的对立面。”
　　“——站在对立阵营的仇人，当然值得一个非死不可的理由。”石惊风脸上倏然绽放出一抹颇为赞赏的粲然笑意，不知为何，竟似是微妙而诡异地带着几分欣慰之情。

　　“因人制宜，爱憎分明，能屈能伸。”只见石队微微颔首，神色愉悦地悠悠夸赞蔺澄道，“不愧是我们蔺警官和肖专家家的妹妹。”
　　目光欣赏，言辞恳切，语气真挚，就差简单粗暴地给予一番热烈真诚的鼓掌来渲染烘托他的由衷之情了。

　　阴阳、戴细水：……。
　　朱子豪：……惊风哥，这样说，似乎……好像……可能……不大好吧？
　　安小吻、张燃等人：……（扶额.jpg）

　　其实没有真的被安慰到、但好歹被尬得及时转移了注意力的蔺逐哥哥和肖允哥哥：……
　　惊风哥，这些年，真的辛苦你了。
　　别的不说，你做哥哥，真的比我们行很多。

　　“谌北和谌古所带领的谌家，表面上为‘他们’筹谋掩护，实际上暗中经营的是收留和保护半妖群体的事务性‘生意’。”
　　“他们是与蔺澄父母立场一致且有着密切合作的‘守护者’，所以即使蔺澄意欲对付谌北来报仇和求生，也是对他留有余地的——这是出于他与蔺澄父母同阵营的情分。”

　　“而戴子追，他始终都是个独善其身至上的制衡者。”说到戴子追，石惊风不由侧眸看了戴细水一眼。
　　作为戴细水多年共事的老同事，他当然知道，戴细水对她这个亲舅舅的情感颇为复杂——他没有孩子，夫妻俩对她们家一直都很照顾，也是真的很疼爱她，像是这世间最好的舅舅一般。但他也是在真心算计着利用她，影响着她的父母和家庭关系，图谋着一个所谓戴家利益优先的似锦前程。

　　“在当年的半妖事件中，戴子追的态度始终是中立的。他既无心对半妖群体和虞精一族赶尽杀绝，又认可灵性转化实验项目技术存在和发展的合理性。”
　　“他与蔺澄的父母，以及我们的前辈，逐哥的父母他们，都是大家庭里出身优良的故交。对于这几位蔺澄敬爱的长辈，他应当是极为欣赏和感到惋惜的。”石惊风轻捻了捻指尖，仿佛对彼时戴子追抉择的情形历历在目一般，不咸不淡地低声诉说着，将一幅栩栩如生的旧时画面描摹浮现在众人的眼前，“他给过他们暗示和机会，但是他们主动放弃了。为了保护更多的人，长辈们选择舍生取义。”
　　——描述得就好像他亲眼见证过这些似的。

　　肖允安静地侧耳倾听完毕，眼神温柔地轻笑了笑，语气不无怀念地应声道：“确实是叔叔阿姨们会做出的选择。”
　　他身旁的蔺逐垂眸不语，却也是默认了的。
　　他们的长辈，都是心有大爱的人物，他们从来都不怕死。作为他们的后代，他们虽然尚还稚嫩，却终究是血浓于水，尽得了父母长辈们的精神传承的。是他和肖允这两个做哥哥的，脑筋没能及时拐过弯来，没有照顾好小澄这个妹妹。
　　当发现哥哥们无法解救她的时候，妹妹自己迅速地成长和强大了起来，拼着短暂有限的生命，亲手落下了命运设计的一颗黑子，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她在与他们看不到的敌人对弈，也在与他们不知道的伙伴合作，不知不觉间，下出了一盘哥哥们读不懂、看不透、破不了的陌生棋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肖允和蔺逐言行之间透露出的涵义轻柔地拂过，似是最轻浅的蜻蜓点水一般，却在明冥中提醒和触动了阴阳什么。
　　她默然抬眼，注视着神情颜色间存在着某种相近的情感共鸣的蔺逐和肖允，心头产生了几丝感到陌生的情绪，牵引着她走近、猜测、揣度、感受、化解——
　　阴阳兀自沉吟了片刻，不动声色里，心中又有了新的思量。

　　……
　　朱子豪终于整理完毕了自己乱七八糟的观后情绪，动作有些僵硬地从操控屏前幽幽转过头来，尚还牢记职责地请示蔺逐道：“……逐哥，这些消息怎么处理？”
　　这些都是他利用系统技术暗中抓取和拦截到的最新消息，倘若让其顺利发布，这些便是他们“将要”应对和处理的各色舆论。

　　“放出去好了。”
　　蔺大警官波澜不惊地淡淡答道，仿佛就是随口说了句无关痛痒的话而已。

　　子豪弟弟一脸懵逼：“——啊？！”
　　他恍若身在梦中。
　　朱子豪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看向总是会很有耐心地为他解惑的肖允哥哥，用眼神无声地向他求助：QAQ。肖哥，我刚才是不是把逐哥的话给听错了啊……？

　　“对，放出去。”肖允看见朱子豪又双叒叕一脸茫然的可爱憨态，忍俊不禁地“添柴加火”道。
　　而后果然看到朱子豪的表情愈发不可思议得一言难尽了。
　　朱子豪：……我果然是身在梦中吧？！

　　“我们不仅要装作毫不知情地把消息放出去，还要在暗地里推波助澜，甚至适当地帮他们稍作润色，该添油加醋的添油加醋，该增强信服度的增强信服度。”肖大公子揣着手，笑眯眯地给他们子豪弟弟介绍着他们的计划。
　　朱子豪怎么看，都觉得他肖哥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反倒是感觉有些许的兴奋？！就像是……以前故意引诱他自己傻乎乎地往坑里跳的时候一样。
　　……恩？！
　　那就是有混蛋要倒霉咯？！

　　朱子豪当即脑筋拐过了弯来，一个激灵猛地坐直了身子，神采奕奕地答应道：“肖哥，我明白了！”
　　“熟悉和舆论打交道的，可远不止营销组织和公关团队。”年轻的天才干劲满满地摩拳擦掌了一番，脸上亮着帅气耀眼的自信光芒，“咱们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好了！”

　　哟，子豪弟弟很可以嘛！都会“釜底抽薪”啦！
　　不错。优秀。相当好。
　　不已处的哥哥姐姐们为他们子豪弟弟肉眼可见的进步纷纷感到发自肺腑的骄傲与自豪。一向性子“单纯直接”的安小吻姐姐，甚至借着自家竹马兼职同事张燃先生的无奈掩护，公然悄悄地向朱子豪竖起了大拇指。
　　朱子豪：ψ(｀)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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