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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此景
“不愧是三皇子!”
“是啊,不愧是咱们王朝的三皇子殿下!这真是不出手不知道,一出手叫人吓一跳!”
“瞧瞧你怎么说话的,这怎么能说是‘吓’?这分明是大大的惊喜嘛。”
说话的那个二流世家公子拿手肘捅了捅同伴,使了个眼色,接着自己搓了搓手,靠近被人群围在正中、此时正一脸压抑不住喜色的陆景贺:
“殿下,我看下人们搬这黑熊也累得满头大汗,可总杵在这放着也不是个办法,不知需不需要帮殿下叫些人手过来?”
陆景贺不知从哪搞来一把折扇拿在手里扇着,闻言扇面一合,睨过来一眼:
“本殿做事,轮得着你来插手?”
那人一讪,以袖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
“是是,是我自作主张了。”
陆景贺从鼻间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吵嚷间高台上传来一声响锣,还在说话的公子们纷纷安静下来,这便是昭示着今日春猎结束的意思了。
可还不等公公赵德禄发话,只听一阵急促非常的马蹄声由后方来,众人皆侧目以看,心里不免纷纷揣测:
奇怪,高台香柱已尽,即便是误了时辰此时归来,也该是小心翼翼千万不要被人发觉的是,怎么这人如此明目张胆?
抬首一看,却见此人不是旁人,而竟是那位禁军统领楚暮河。
仔细再看,却更让人心尖一颤——
他一身轻甲半是血污,一手握缰,一手环抱身前少女,那少女蜷缩在他怀中,肩头裹着厚厚的纱布,同样一片血污。
呼吸分明重地发烫,眼前也因失血过多而阵阵发黑,甚至漫天碎语也倒灌进耳内,吵地他头疼欲裂,但从林中至中场百里距离,楚暮河却觉不过一瞬之忽。
他从未在雍都、不,是他从未、此生从未骑过这么快。
仿佛再慢一点,再慢一刻,手心托住的身躯就会更凉一分,怎么会呢?他茫茫中想,女子的身躯为何会如此薄弱?明明她幼时比谁都欢脱有劲,明明她和他对视的时候总是会率先移开,明明那个时候身边还有那么多人,为什么她会先冲到他身前?
楚暮河勒马台下。
他从肺腔中吸出一口血气,没往不远处瘫在陆景贺脚边那象征着“三皇子的猎物”那处投去一眼,而是坚定而不容置疑地抬起头,抱拳上首:
“人命关天,不得耽误,某在此,敢请公公在先放行!”
进去容易出来难,这便是春猎场的规矩。
谁都能下台,但台上坐的都是什么人?
皇亲国眷,世家名门。
一个不慎要是冲撞了谁,这罪名谁担得起?
是以,下了场子的世家子弟们,如无例外,都必须在侍卫们四面封林后,才得以放行回去,为的,就是以防受了惊扰的猎物忽然从林中窜出,再经由隔断铁门窜进内场。
赵德禄显然拿不下这个主,这厢脸上就起了豫色,那厢未曾注意,便见侧首高台站起一人,低低唤了声:“阿宁?”
她声音不大,但楚暮河却切切实实听得分明,他霎时僵直了脊背,愣愣地将视线移了去:
涂夫人整个人扒到了高台栏杆边上,探首看他,说确切点,应该是看他怀中的吕柚宁。
楚暮河触及她脸上尚未反应过来的惊愕和不敢置信,下意识缩了缩指尖,甚至起了一种把吕柚宁藏在怀里不要让她看见的冲动。
但已经迟了。
自己的孩子,别人尚且犹疑,母亲却是不论变成什么样子都能辨的出来的。
只见涂夫人忽而面色一白,紧着陡然两手捂脸,仰首发出一声凄厉喊叫:
“我的阿宁啊!”
接着身子一歪,便颓然摔倒在地。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赵德禄见诰命夫人都发了话,顾不上那么多,赶忙让人接了楚暮河带人进来,却挡了跟着他身后想帮忙的季玉心以及林彻,那头又赶紧命人扶起涂夫人。
楚月安面色难看。
他仍穿着那身再朴素不过的衣服,缰绳不知何时磨破了他的手心,他没感受到痛,低头躲过顾少室望来的视线时才发觉。
他亲眼见到小柚子包扎完伤口后又吐了一大口血,亲眼见到陆景贺带着一众手下把他二哥杀死的那头黑熊搬走,最后亲眼见到涂夫人晕倒。
他躲在草丛里,躲在人群里,从始自终。
他没能在二哥最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没能在陆景贺李代桃僵的时候制止,甚至不能在放才,在台下,替二哥说一句话。
说什么呢?说那支箭很有可能是陆景贺搞的鬼,说那只熊是他二哥打的,说吕柚宁的伤和二哥没关系?
……多么好笑。
多么好笑啊楚月安。
你自诩算无遗策,自以为能将一朝太子和一朝丞相通通玩弄于掌心,自大的以为能带楚家重振往日辉煌……
可这么久来,你得到了什么?
一个如同施舍般的禁军统领位置,一个尴尬不明漏洞百出的身份,还有频频指向楚家的明枪暗箭,甚至连带着如今小柚子也会受伤。
掌心的血鲜红,鲜红到有些刺眼。
身边罩来一片阴影,接着是一方洁白素净的手帕,那手帕四角绣着金线,看上去华贵非常:
“……旧伤好全了吗?”
“欸三殿下,楚统领那是怎么回事啊?”
“……谢大人关心,已经好多了。”
“呵,谁知道呢?他抱着的那位不是据说还是他未婚妻?”
“……我给你的药膏有在用吗?有没有留疤?”
“殿下也知道?那不如和我们说说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呗!咱们都想那说不定是楚家编出来避婚的借口,有没有那婚书都说不定呢!”
“……大人,我是男子。”
“嗤,是不是真的又怎样?楚家不是世代从武,他怎么连个女子也护不住?”
“男子又如何?男子也会受伤,受了伤就要涂药,至于疤痕……”
“要我看,人都护不住,还谈什么婚嫁?趁早收拾收拾滚回西北大漠去吧,你说是不是冯兄?哈哈哈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想,如果可以,谁也不希望如你这般的人身上留有疤痕吧。”
……
什么叫“如你这般”?
楚月安回府后将这句话翻来倒去足足想了三日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顾少室这句话,说得时候便停停顿顿吞吞吐吐,他去看吧,他又仿佛无事人般脸色坦然,浑然不觉自己这话落到别人耳里有何不对。
但硬要说有哪里不对吧……
楚月安也说不上来,但就是感觉哪里奇怪。
可惜能和他探讨的人不在。
春猎会在吕柚宁忽然的重伤下戛然而止——当然,是对于楚府河平南侯府相对而言的。
楚月安本就心境不宁,二哥还闷着头把所有错处都揽到自己头上,只说那箭是林中流矢,而自己专心狩猎疏忽了身后的吕柚宁,这才让她受了伤,总之就是怎么问都是他的错,但请平南侯府责罚,直把涂夫人气得又昏倒了一次。
那支箭箭尾上并无标记,然而进入林中狩猎的世家公子皆会准备刻有自己特殊标识的箭矢,为的就是届时分辨猎物所属。
这并非明文规则,像楚月安这种临时起意的就没有,因此说是林中流矢并无大错。
但他敢肯定,这支箭绝对和陆景贺脱不了关系。
因为后来他仔细分辨了一番那古树后的马蹄印记,发现脚印是向着那箭矢来处所去。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顾少室很有可能看到了真凶。
顾少室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射出那箭,不仅方向对不上,他也没有动机。
开什么玩笑,要是这位丞相真打算对他那个不机灵的二哥动手,哪里还能让他在雍都安安稳稳呆这么多年?
只是楚月安没有证据。
那日季玉心和林彻也在现场,却没能帮得上忙,回府后便主动和他告请去了平南侯府。
楚月安怕她身份被人觉察,便给他安排了个楚三小姐派来侍疾婢女的身份,又安排林彻跟在后头。
二哥心中有愧,同样是每每下了值就去平南侯府探望,吕明锐本来和他交情不深,全是大哥与他的情分,出了这事后对他分外不客气。
楚月安每日呆在府中,都能听春鹊和自己悄悄话说二哥何时何时又被平南侯赶出府门,都快成京中笑谈了。
也好在吕柚宁第二日便醒来了,楚月安还去看望过一眼,不过小柚子脸色苍白躺在床上,他也不好多去打搅,看过便回来了。况且用得药自然是最最好的,恢复起来应该也无大碍,勉强能让人放心。
他今天第多少次不自觉叹一口气,正待翻一页书,春鹊在外敲了门:
“小姐?”
楚月安随意应了声。
其实这话本子他也看不进去,但他实在是提不起力气去上值,更怕下了值被顾少室叫到丞相府逼问那日春猎会上他露出的破绽,便索性递了由头装病不去。
他就是这样一人,一边焦虑一边不为所动。
春鹊开门进来,朝他一礼:
“沈小姐想见您,已经被管家伯伯请到正厅了,公子看如何?”
楚月安挑了挑眉头:
“她过来找我干什么?”
春鹊实诚地摇头:“奴婢不知。”
楚月安摆摆手:“不是真问你。”
“也罢,左右干坐着也不是办法,走吧,去见见她。”
总不能是为了他在春猎会上给她扔的绢花来道谢吧?
嘶,仔细一想,好像沈逢秋也不是做不出来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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