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就一定要和恶魔绑定吗

　　外面冰天雪地，里面寒夜如春。

　　银龙身上流转着盔甲式的寒光，满眼都是自己心爱的金光闪闪。但是很可惜，纯黑的眼眸吞没了所有光彩，令人不寒而栗。

　　通常来说，比起死对头红龙，银龙似乎更偏淡漠内敛。

　　大部分时间里萨姆更喜欢自己舒舒服服地窝在巢穴里。这不仅是由于龙的领地意识很强，更来自于更现实的考量：出去很冷，以及他根本没有和其他生物社交的必要。

　　那群恶魔自不必说，萨姆自认为还算了解他遥远的邻居们，他们——不管是恶魔中的哪一个——都更热衷于一场入室抢劫般的社交。

　　人类就更别提了，萨姆认为自己并没有和这种愚蠢生物打交道的必要。时代变迁，骑士好像对龙失去了兴趣，更喜欢四处谈谈恋爱。萨姆本龙对这种潮流举双爪赞成，反正他也乐得清闲。

　　不，倒是有一个，银龙停下了漫无目的的欣赏。他突然意识到，和女巫的约定似乎快要到了，大概还有五年？还是十年？他记不清，但他认为自己最好现在就开始为她挑选礼物。

　　无聊的龙在挑挑拣拣。他的眼漫不经心地扫过自己拥有的金山银山，用爪子扒拉两下，又颇为嫌弃地埋了回去。如果萨姆有幸见过一种娇小的、叫做猫的生物的话，他估计会更嫌弃，因为他刚刚的动作和猫完事后的动作别无二致。

　　萨姆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暂时没有发觉，他想自己应该再去收藏室看看。萨姆化作人形，冰凌似的银融化成柔软的苍白皮肤，黑曜石般的眼眸踢走一件又一件藏品。他停留在一件缀满绿宝石的纯金王冠前，屏住了呼吸。

　　萨姆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在兴奋，在期待。他轻抿嘴，这两种情绪似乎都是极为耗费能量的。

　　于是他又化作龙形，窝在金山里，不时用尾巴扒拉一下四周。

　　清脆的撞击声中，巨大的“咣当”一声后，风雪被呼啸声推进来。

　　萨姆疑惑地转头去看，没人，他挠挠头，又转过去。

　　咦，自己眼前的金币堆好像没这么少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萨姆扭动庞大的身躯，毫不留情地一甩尾巴。

　　哎呦哎呦的呼痛声此起彼伏，金灿灿的耀眼光芒下爬出一堆黑不溜秋的东西。

　　贝特利被抽得鼻青脸肿，骂骂咧咧地爬起身。一见萨姆冒鬼火的纯黑竖瞳，立刻张开双手，挂上一副夸张的笑容。

　　“Surprise！老伙计！”

　　萨姆硕大的龙头上冒出一个井号。

　　他就知道！

　　但萨姆是一条很有经验的龙，他当即用爪子把贝特利倒吊起来，开始没命地抖落。果不其然，稀里哗啦地掉下来一地金灿灿。

　　萨姆随爪一扔，满意地看着金币堆，这下就和原来差不多了。

　　下一刻他眼神一凛，扭头，冷飕飕的眼风直插身后。

　　巴菲罗斯嘿嘿地笑着，收回朝着宝石蠢蠢欲动的手。

　　萨姆巨大的龙爪抵上额头。他很是无奈地看着上蹿下跳的恶魔们：“这回你们又要找什么？”

　　巴菲罗斯身后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绿眼睛波光流转，眼带期盼，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请问……你这里有光明宝石吗？”

　　萨姆呼吸一滞，紧咬住牙，仿佛这样就可以控制住自己成百倍放大的身体，只剩眼睛还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抱着她。

　　那双碧绿的眼睛委屈地垂下：“好吧，没有也没有关系。”

　　萨姆连忙摇头，心脏高高悬起。他转过身去，化作人形后才肯用低沉的声音共鸣道：“我都留……我的意思是我有很多。”

　　莉莉丝探出整个身子，露出疑惑的神情，是要问他在哪吗？还是要问他为什么提前见到了她？

　　萨姆突然紧张起来，早知道就应该把那顶王冠挂在身上。

　　巴菲罗斯顿觉不妙。

　　只见萨姆眉心紧皱，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嗓音陡然柔和起来：“我有很多宝石，都可以给你。”

　　说完才试探性地看向莉莉丝。

　　通常一个穿得这么隆重、看起来又很庄重的贵族青年是不会发出这种声音的，像是一个夹子来来回回地磨蹭着周围人的耳朵。

　　莉莉丝如遭雷劈，想笑又不敢笑。毕竟她可是有前科的，已经摸走过很多水晶和宝石，现在还有求于龙。

　　她只好捂腮点头。

　　旁观的恶魔们咬着手指，挂着鬼迷日眼的笑容。左看看右看看，见他们不说话，呦呦呦地叫起来。

　　萨姆被吵得头疼，重新启用他低沉的嗓音，吟诵着古老的咒语，把入室抢劫的恶魔们都送了出去。

　　莉莉丝登时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

　　只见萨姆面带希冀：“你……转世了吗？”

　　莉莉丝一怔，缓慢地摇头：“她……”

　　莉莉丝不知道要怎么说，前世对自己来说仍旧是一团迷雾，幻化出不同招数，仍旧时不时跑出来刺自己一下。莉莉丝有时候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占了她的。

　　如果是她，大概会笑着否认，然后再说些鼓舞自己的话吧？

　　大火、灵魂、纯白在眼前闪过，莉莉丝叹了口气，发现自己没办法怪她。

　　爱琳姐姐终于还是舍不得短暂的重逢，留在魔渊再多陪陪温莫。爱琳姐姐说，让莉莉丝相信她，她怎么说也是个女巫。

　　莉莉丝清晰地记得，爱琳姐姐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忧伤，似乎她已经预见到了某个不幸的未来，所以迟迟不愿往前走。

　　而自己，无论怎样，永远不会为谁停留。莉莉丝还记得教堂里枯枝般的妇人和未绽放就将枯萎的女孩。她觉得自己不能停下，她一定要挤压着自己向前。

　　长久的沉默中，萨姆轻张开嘴，神色间漫上悲伤。

　　约定的时间还未到，他已经见到了她，但她其实也不是她了。

　　她的一天对他来说也是一天，她的一年对他来说也是一年。

　　他并不觉得她的灵魂会消逝，只是藏在某个地方，让他再也见不到。

　　巴菲罗斯左看右看，觉得面前两人之间的氛围很奇怪。

　　他并不是很清楚莉莉丝和萨姆之间的事，但他有种莫名的紧迫感，促使他赶紧说点什么。

　　巴菲罗斯“哈哈”两声，惹来两人异样的目光，他硬着头皮继续道：“那个，萨姆，你是龙吧。哈哈，真巧，我们在中央王城也遇见了一头龙，是比我年纪还小的红龙呢。”

　　一阵尴尬漫上巴菲罗斯的脸颊，他眼神飘忽，打算着实在不行抢点宝石就赶紧走吧，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回干这事，萨姆应该都习惯了。

　　巴菲罗斯控制着一只眼睛观察着，只见萨姆眉毛快提到巢穴顶，眼睛瞪得比金币还大，刚刚好能装下震惊。

　　莉莉丝突然兴奋起来：“是在说瑟希吗？我还骑过她呢！”

　　巴菲罗斯和萨姆转向她：“什么？！”

　　莉莉丝无语道：“不是，巴菲罗斯你在震惊什么啊！我们不是一起在瑟希背上飞吗？”

　　萨姆：……

　　等等，红龙……年纪比巴菲罗斯还小……脸上布满冰霜的清俊青年垂下眼帘。

　　片刻后，冰霜被疑问捕获，“她为什么在人类世界？”

　　“不知道，她说她是在人类世界长大的。”

　　“不会和我的死对头有关吧。”

　　“什么死对头？”

　　巴菲罗斯发现自己完全插不上嘴，又不敢打断，只能一脸悲愤地站在中间左看右看。

　　萨姆的神色无比温柔，“银龙和红龙是死对头，她可能是我认识的那头愚蠢红龙的崽。”

　　莉莉丝内心吐槽道：看出来是真的很嫌弃啊！

　　“你不管她？”

　　萨姆很无所谓地说：“和我有什么关系？每条龙都有自己的天空要飞翔，说不定王城的天空比北境更适合她呢。”

　　巴菲罗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打住！”

　　语言打住了，思绪就开始翻涌。

　　萨姆神色又漫上悲伤，“说真的，你应该去看看阿尔德的。”

　　“阿尔德是谁——”

　　巴菲罗斯浑身一激灵，用尾巴搜刮着冒白光的宝石，推着莉莉丝就往外走：“没谁没谁！”

　　唱歌一样的声音透露出愉悦，像水晶的碰撞声高高低低地响起：“晚上好，美丽的小姐。我是阿尔德。”

　　修长匀称的身躯轻盈地飘过来，肤色是和冰霜如出一辙的白。尖尖的耳朵，俊美的容貌，讲究的做派，再加上指尖衔着的一朵冰雕玫瑰……

　　巴菲罗斯两眼一黑，天啊，这下彻底完了。没看见莉莉丝已经看得走不动道了吗，上次遇见这死装的家伙也是这样。

　　精灵轻笑着，纤长的手指翻飞着玫瑰。见莉莉丝的视线牢牢锁定，于是他半屈下身，献给莉莉丝。在她接过的一瞬间，玫瑰融化，一个标准的吻手礼裹着凉意落在她的手心。

　　莉莉丝瑟缩了一下，嘟囔着“好冰”。

　　阿尔德起身，俊脸含笑道：“因为我是冰精灵。”

　　是因为你有病吧！

　　巴菲罗斯一把包上莉莉丝的手，狠狠地盯着阿尔德，大声说：“这么多年，怎么还没冻死你呢？她需要的是热情的火焰，不是你这种冰块！”

　　阿尔德不理，接近透明的淡色眼睛如水晶般琉璃剔透，看着莉莉丝，“冰块……也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配蜂蜜酒，美丽的小姐，想试试吗？”

　　这样撩拨的话对于精灵似乎是寻常的。莉莉丝想起之前的传闻，说是有精灵同时和十八个人谈恋爱然后消失，众人焦急碰面后抱头痛哭，不由得心生好感，纷纷男男女女地回去了。

　　萨姆一脸无奈：“这是我家！别这样说。而且，现在她已经失去前世的记忆了。”

　　莉莉丝立刻反驳道：“不是，前世的她才不是我！她已经消失了。”

　　阿尔德惊诧地看了一眼莉莉丝，“为什么会这样想……”

　　然后精灵才恍然大悟似的，同萨姆一道争先恐后地陷入沉默。

　　“好啦，我们进完货该走了！”巴菲罗斯紧紧瞪着阿尔德这个没有道德的家伙。

　　萨姆急忙开口：“……别在我这用时空跳跃！”

　　“说晚啦——”

　　未完的话语被狂风吹得乱七八糟，门外安静的恶魔吵吵闹闹地全倒了进来，摸爬滚打地清理走不少金币。

　　萨姆再次眼睛里冒鬼火，终于爆发出来：“都给我滚行吗！”

　　阿尔德倚着墙，旁观了半天恶魔被揍，最后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看来你的约定已经无法履行，而我将继续追寻命运的指引。”

　　萨姆心累地看着自己干净多了的巢穴，愤怒的一击被挡在阿尔德牢牢关上的门上。

　　这时候倒是这么有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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