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泪

　　洛梦追随着血色脚印的指引，一路穿街过巷，最终脚印消失在一个小型社区公园的入口处，她眉头紧锁，血踪术的有效期是24小时，从昨晚艾莉丢失项链到现在午休时间，远未超过时限。痕迹不可能凭空消失——除非小偷此刻就在公园里！
　　她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公园：长椅上闲聊的老人，沙坑里嬉戏打闹的孩童，草坪上遛狗的行人……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怎么看都不像藏匿着偷窃人鱼至宝的窃贼。
　　搜寻无果，洛梦带着一丝烦躁和不甘准备离开。
　　就在转身的刹那，她的目光无意间掠过公园深处一棵不起眼的老槐树，树下躺着一位穿着朴素花布衫、戴着老花镜的老奶奶。
　　洛梦的大脑如同精密的数据库瞬间检索——这个老奶奶，她进门时分明看到这位老人和另外几个老人坐在公园入口处的长椅上聊天！怎么会转眼间就独自坐到了公园最深处这棵树下？
　　她猛地回头看向公园入口的长椅——那里，赫然还坐着一位一模一样的、正在织毛衣的老奶奶。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洛梦的脊背！障眼法？分身？还是……她情不自禁想起了夏日庆典的事情。
　　没有半分犹豫，洛梦身形如电，瞬间冲到了槐树下那位老奶奶面前。
　　“小姑娘，有什么事吗？看你慌慌张张的。”老奶奶抬起头，脸上堆起慈祥的笑容，声音温和。
　　洛梦不语，只是冷冷地盯着她，眼神如同冰锥。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动，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气开始凝聚。
　　老奶奶眼神瞬间变了，那慈祥的笑容凝固，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和阴鸷，她显然捕捉到了洛梦准备施法的意图。
　　“啧！”假扮的老奶奶低啛一声，猛地将手里的毛线团朝洛梦脸上砸去，同时身体爆发出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敏捷，转身就往公园的灌木丛深处钻。
　　“站住！”洛梦侧头躲开毛线团，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假老奶奶对公园地形似乎异常熟悉，七拐八绕，利用树木和花坛作为掩护，在一个堆放杂物的拐角处，她身影一闪。
　　洛梦正快步跟上对方的速度——
　　刚才那个步履蹒跚的老奶奶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扎着两个歪歪扭扭小丸子头、穿着牛仔背带裤、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
　　就在这时，旁边一棵大树后，一个同样穿着背带裤、戴着鸭舌帽的小男孩笑嘻嘻地跳了出来。
　　“杰娜卡小可爱~”小男孩用清脆的童音说道，语气却带着成年人的戏谑，“姐姐都说过多少回了？下次把人打晕后，要放得远一点嘛！你看，这下不就又暴露了？真不让人省心~”
　　那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孩杰娜卡气鼓鼓地转过身，小脸皱成一团，声音也带着孩童的稚嫩：“一点都不好用！还是新月姐姐教的有意思！能直接钻进别人的身体里”！
　　“哦？又开始捧一踩一了是吧？”小男孩叉着腰，故作不满，但语气里并无真正的责怪，反而带着宠溺。
　　杰娜卡撇撇嘴，从脏兮兮的背带裤口袋里掏出一条闪烁着海洋光泽的蓝色海螺项链，正是艾莉的“海洋之歌”！她晃了晃项链：“那这个要怎么办？还回去吗？”
　　小男孩随意地摆摆手：“不用，已经用完了，杰娜卡喜欢的话，拿去当玩具好了。”
　　杰娜卡看了看手里漂亮的项链，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破旧运动鞋的双腿，小脸上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落寞：“……我现在都用不上这个东西了，我又不想回那个地方”。
　　“那就随便处置咯。”小男孩无所谓地说。
　　接着杰娜卡伸了个懒腰，随后就如同烟雾一样散开了身影。
　　就在这时，洛梦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喂，小朋友，有没有看到一个老奶奶跑过去？”

　　小男孩转过身，一脸天真无邪，眨巴着大眼睛，伸手指向公园的另一条岔路：“有呀有呀！一个怪怪的老奶奶，往那边跑啦！跑得好快呢！”
　　洛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回头，目光如炬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小男孩。
　　既然对方能易容成老奶奶，为什么不能变成小男孩？
　　这个念头让她心中的怀疑瞬间升到顶点！
　　“谢了。”洛梦嘴上说着，身体却毫无征兆地突然出手！一道寒气瞬间袭向小男孩，意图将他双脚冻结在原地！
　　小男孩似乎完全不在意洛梦会直接对“小孩”出手，根本没躲闪也懒得躲闪，寒气瞬间覆盖了他的小腿以下。
　　“哇——！！！” 小男孩立刻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眼泪鼻涕瞬间涌出，小脸涨得通红，声音充满了恐惧和委屈，“救命啊！坏人欺负小孩啦！妈妈！妈妈！呜呜呜……好冷……好可怕……”
　　这逼真的表演让洛梦动作一滞。她迅速上前，不顾小男孩的挣扎哭喊，在他身上仔细摸索了一遍——空空如也，根本没有项链的踪影！
　　难道……真的搞错了？只是个普通小孩？自己太敏感了？
　　看着哭得撕心裂肺、浑身发抖的小男孩，洛梦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和……歉意。她挥手解除了冰冻：“对不起，吓到你了，我找错人了。”她语气放缓，试图安抚。
　　小男孩一获自由，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连滚带爬地往后缩，瘫坐在地上，眼神惊恐地看着洛梦，小身子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嘴里还不停呜咽着“坏人……坏人……”。
　　洛梦再次道了歉，转身准备离开。然而，就在她走到巷口，即将拐出去的一刹那，她鬼使神差地、极其迅速地回头瞥了一眼——
　　就在那一瞬间！她清晰地捕捉到，那个前一秒还哭得肝肠寸断的小男孩脸上，那惊恐的表情如同面具般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转瞬即逝的、充满狡黠和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笑容。
　　洛梦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一股被愚弄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意瞬间冲上头顶！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最后一丝歉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她一步步走回巷子里，眼眸锁定在那个还坐在地上的“小男孩”身上，声音冷得掉渣：
　　“可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话音未落，一股比刚才强烈数倍的寒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小巷！地面迅速凝结冰霜！
　　小男孩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显然没料到洛梦会如此果断。
　　“靠！洛梦你真是个疯子！” 满月再也装不下去，用她原本的声线破口大骂，同时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从地上一跃而起，像颗炮弹般朝着巷子另一端狂奔！
　　“项链在哪？！”
　　“我还没沦落到去当小偷偷项链”！
　　洛梦紧追不舍，冰锥如同暴雨般射向满月的背影！
　　然而，那些足以洞穿石块的冰锥，刚一接近满月身体周围一米范围，就如同撞上无形的炽热屏障，瞬间融化成水汽消散！
　　眼见冰系法术完全无效，洛梦眼中厉色一闪！她猛地停下脚步，抬起右手，五指张开！
　　嗡——！
　　数个散发着不祥暗红色光芒、由扭曲符文构成的诡异阵法图形瞬间在她身周浮现！它们如同活物般旋转、分裂，带着浓烈的死亡与诅咒气息，迅猛地朝前方的满月包裹而去！
　　“哟？幽冥禁术？” 满月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强大而邪异的力量波动，非但不惧，反而发出一声带着兴奋的惊叹。她身形如鬼魅般闪动，双手快速结印，一道道幽蓝色的光盾精准地挡在袭来的阵法前！
　　暗红阵法与幽蓝光盾猛烈碰撞，爆发出沉闷的能量轰鸣！小巷两侧的墙壁被震得簌簌掉灰！
　　几番攻防，满月虽然略显手忙脚乱，但依旧游刃有余地化解了洛梦的攻击，她甚至还有空回头，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
　　“喂喂喂，小疯子，再这么玩命地用下去，小心精神力被抽干，直接变成白痴哦！”
　　洛梦充耳不闻！禁术带来的强大力量感如同毒品般让她上瘾，也让她忽略了大脑深处传来的阵阵刺痛和眩晕感，她咬紧牙关，不顾一切地再次催动禁术，更多的暗红阵法图形在她身边凝聚！
　　然而，随着力量的不断抽取，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前开始阵阵发黑，动作也明显迟缓下来。
　　“啧，没意思了。”满月见状，撇了撇嘴，似乎失去了继续玩耍的兴致。她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摇摇欲坠的洛梦，抬起一只手，掌心对着她，脸上露出一个带着怜悯又有些残酷的微笑：
　　“既然这么难受，就好好睡一觉吧。”
　　一道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幽蓝色光芒瞬间笼罩了洛梦！
　　洛梦只觉得眼前万物疯狂旋转重叠，大脑如同被重锤击中，最后一丝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飘远，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海底，又一点点艰难地浮出水面。
　　洛梦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盏造型华丽却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水晶吊灯。身下是柔软舒适的丝绒沙发。
　　陌生的环境……
　　“你醒了”？
　　洛梦瞬间弹坐起来，如同受惊的猎豹，右手下意识地凝聚寒气，闪电般向感知到的身旁人影袭去！
　　手腕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稳稳抓住——
　　“是我！”一个熟悉而带着担忧的声音响起。
　　洛梦定睛一看，抓住她手腕的正是雷伊思！他眉头紧锁，湛蓝的眼眸里充满了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雷伊思？”洛梦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手上的寒气也消散了，她抽回手，环顾四周，“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
　　“这是我在元老院附近的一个临时落脚点。”雷伊思解释道，语气低沉，“你为什么会倒在西区一条偏僻小巷的垃圾堆旁边？浑身冰冷，气息紊乱？发生什么事了？”
　　洛梦避开他探究的视线，垂下眼帘，编造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理由：“艾莉今天没来学校，我和狄拉去她住的地方找她，发现她的‘海洋之歌’项链不见了，那东西对她很重要，我……我跟着线索去找小偷，结果被对方偷袭了……”
　　“洛梦。”雷伊思打断了她，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的穿透力，“你撒谎了。”
　　他向前一步，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锁骨下方的位置，示意洛梦去看。
　　洛梦低头看向自己校服领口微敞处——在她白皙的锁骨下方，赫然印着一小片如同荆棘般缠绕的、颜色深红的诡异花纹，那花纹带着一种邪异的美感，正是使用幽冥禁术留下的烙印痕迹。
　　“这是幽冥禁术的反噬印记。”
　　雷伊思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痛心，“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去碰这么危险的东西？你不知道它有极强的成瘾性和侵蚀性吗？”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将洛梦困在沙发和他身体之间，两人距离极近，雷伊思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洛梦的脸颊，那双湛蓝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不解，更有深深的恐惧。
　　洛梦被他迫人的气势和眼中的痛色震了一下，下意识地偏过头，语气生硬：“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雷伊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受伤，“洛梦，看看你自己，看看这个印记，禁术会一点点蚕食你的理智，扭曲你的心性，它会让你变得不再是你，你为什么非要……非要走上这条路？！” 他看着她锁骨上那片刺目的红痕，仿佛看到了最不愿回忆的噩梦。
　　洛梦沉默着，脑海中闪过在休息室门外听到的雷伊思与新月的对话——她心中涌起一股倔强和叛逆，但面对雷伊思此刻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痛楚，她最终没有用那些话去刺他。
　　雷伊思看着洛梦固执的侧脸，满腔的劝说似乎都堵在了喉咙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缓缓直起身，坐到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双手捂住了脸，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手，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和深埋的痛苦：
　　“我哥哥……”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亲哥……他曾经……也痴迷于幽冥禁术。”
　　洛梦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终于将目光转向他。
　　雷伊思没有看她，目光空洞地望着华丽吊灯投下的光晕，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他曾经是那么优秀，那么温柔的人，是我们霍德格诺家族的骄傲，也是我最崇拜的兄长，可是，他接触了禁术……一开始，他说他只是好奇，能控制住，就像你现在说的那样。”
　　他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但是禁术的侵蚀是无形的、致命的，他变得越来越偏执，越来越狂躁，他……他怀疑所有人，包括最疼爱他的母亲……”
　　雷伊思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他用力吸了口气，才继续说下去，“他在一次失控中杀死了我们的母亲，用他最引以为傲的禁术。”
　　“那之后父亲也变得少言寡语。”雷伊思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他后来再娶了一位非常温柔善良的女士，她试图照顾我们兄弟，填补失去母亲的空缺，她……真的很好，但是……那时候的哥哥，已经彻底疯了，他被禁术的力量和幻觉完全吞噬，认为新的母亲是觊觎霍德格诺家的财富和地位，他又一次用毒……”
　　雷伊思说不下去了，他闭上眼，肩膀微微颤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过了许久，他才重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深沉的悲伤，他看向洛梦，声音带着恳求：
　　“洛梦，我亲眼见过禁术是如何将一个人从内到外彻底摧毁的，它夺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我不希望……我不希望你也……”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无比郑重，“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我重要的人，我……在乎你……”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重若千钧。
　　洛梦怔怔地看着雷伊思，她理解他的担忧源自于血淋淋的教训，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此刻的痛苦。
　　然而……
　　“我明白你的担心，雷伊思。”洛梦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谢谢你把你的过去告诉我，但是……我也有我的理由，我有信心……能掌控它，并非所有人都会被禁术完全吞噬神志。”
　　雷伊思看着她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坚定，知道自己的故事并未能完全说服她，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无力感，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好吧。”他妥协了，声音充满疲惫，“我知道我可能劝不住你，但是……”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直视洛梦，“答应我，不到万不得已，生死攸关的时刻，绝对不要轻易动用禁术，好吗？这算是我……唯一的请求了。”
　　看着雷伊思近乎哀求的眼神，洛梦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雷伊思似乎松了一口气，尽管担忧并未完全消除。
　　就在这时，洛梦瞥了一眼墙上的复古挂钟，脸色一变：“糟了，午休时间快过了！？得回学校了，可是艾莉……”
　　雷伊思也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艾莉的项链丢了，没有替代品的话，她撑不了多久。”他迅速站起身，思路清晰地分析道，“元老院图书馆里有浩如烟海的古籍，说不定有关于人鱼离水后如何紧急维持生命的替代方案记载，或者能找到快速制作临时替代物的方法，这是目前最快的途径了！”
　　他果断地做出决定：“学校那边，先不用管了，救人要紧！事后我去找老师解释，大不了……多帮他处理点文书工作，卖个乖求个情，应该能糊弄过去。”
　　洛梦看着雷伊思瞬间进入解决问题的状态，那份冷静和担当让她心中微动，她也立刻起身：“好，先去艾莉家确认情况，然后立刻去元老院图书馆！”
　　两人不再耽搁，雷伊思迅速打开安全屋的暗门，外面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街道上人来人往，他们快步融入人流，朝着艾莉的别墅方向赶去，洛梦锁骨下的红痕在衣领下若隐若现，雷伊思的担忧如同阴影般笼罩在心头，但此刻，救人是唯一的共识。
　　阳光在雨后湿漉漉的地面上跳跃，映照着两人匆匆而坚定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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