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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好
施灵双今日早晨起来，还在想这件事。
她换衣洗漱完，拿起昨日放到一旁的绷子与针线，想绣荷包。
可刚拿到手上，抿了抿唇又放下，往前两步走到书案旁。
现在的天气几乎完全凉爽下来，已经渐渐步入了秋季。窗外树上的知了不再叫，风声却较从前变大。
施灵双听着风声刮过树叶的簌簌声，慢慢地研着墨，铺平纸张提笔在上面将昨日的大致对话书写下来。
她写着写着，眉头越蹙越紧，而在写到她面对季怀瑾的回答后，紧皱的眉头忽然一顿，眼中的视线也随之凝滞。
施灵双看着落在纸上的那句话，有些茅塞顿开地想，难道是因为这句话？
因为她用了些旁边的理由遮挡着，没有明明白白告诉他自己的心意，所以他不高兴了。
可她这样想，又觉得不太对劲。
阿瑾那样一个人，会因为这句话而生气吗？
就算他真的生气了？为何不直接问出来？
施灵双放下笔，伏在书案上托腮，歪头细细思索着。
风声一阵接一阵的，有时还会钻过书案旁支开的小窗，拂到她身上。
她感受着时不时吹拂的清风，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她干脆把这面纸团成一团扔掉，走回矮塌旁重新拿起针线，专心致志地绣荷包。
想那么多，不如等今日晚直接问他。
……
是夜。
现在已经临近亥时，季怀瑾才刚刚到来。
施灵双把屋室的门开着，坐在门槛上绣着荷包。见到他来，很快地便将手中的东西放到地上，起身上前两步。
“阿瑾。”她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季怀瑾，好像昨日的那些事没有发生过。
季怀瑾今日特意晚了许久，看到施灵双坐在那里绣荷包的时候，自己也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提起一口气。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阿双。”
施灵双似乎丝毫不受昨日的影响，还是那样笑眯眯的：“阿瑾，我今日特意坐在这里等你，免得和昨日一样。”
季怀瑾看着她衣衫单薄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关心道：“阿双，外头冷，快进屋吧。”
施灵双摇摇头，不过乖乖走进屋里。
她进屋后，没有把门关上和以往一样同他隔着窗户讲话，而是站在里边，大方地冲他挥手。
“快进来呀，外面冷。”施灵双看着季怀瑾，满脸关切。
屋室里充满着温暖明亮的光，少女一双葡萄眼，瞧着便让人心生疼爱。
等季怀瑾反应过来之后，距离迈进施灵双的闺房只有一步了。
他硬着头皮走了进去，看着施灵双热情地把凳子拖出来给他坐。
坐下去之后，冷不丁听到施灵双说：“阿瑾，你昨日为什么生气呀？”
季怀瑾没有说话，听到施灵双不过一会又说：“我猜猜，是不是因为我说我愿意嫁给你，是一件一举两得的好事？”
他听了这话，面上仍是没有任何表情，沉默地看着前方。
施灵双抿抿唇，心中暗自肯定自己。
“其实，我不完全是这个意思的。”她为自己拖出来一只小凳，坐在季怀瑾对面，“我当时，当时只是因为……”
她说着，耳尖又不由得悄悄红了起来。
“是因为什么？”
施灵双惊讶地看了一眼面前忽然开口的男人，唇角向上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是因为……我有些害羞。”
她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眼帘也随之垂了下来。
季怀瑾在她垂下眼帘后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等她重新抬眼前的一瞬自然地转移开视线。
“所以，如果阿瑾以为我是因为这两个缘由才答应你的话，就想错了。”施灵双眼中带笑，望着他轻声道。
但与想象中的不同，季怀瑾并没有露出她以为会出现在他脸上的神色，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
他点了点头。
施灵双有些错愕，眨了好几下眼睛。
“阿瑾，我是说，我是愿意……愿意与你定下婚约的。”施灵双满是疑惑地重新说道。
季怀瑾在她充斥着惊讶与疑惑的眼神中终于肯把视线收回来与她对视了：“我知道了。”
这算是什么回答？施灵双咬着唇瓣，一时也没再说话。
等到季怀瑾发现耳边的声音不见了，看向她时，她才说：“阿瑾，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我哪里不高兴了？”季怀瑾眉峰一挑，反问道，“我是朝你吼叫了？还是痛哭流涕了？”
都没有，可是这就是不高兴的样子。
施灵双歪着头看他好半晌，眼中仍然带着不少困惑，慢慢地说：“我是愿意与你定下婚约的，你先前来问我，应当也是这个意思吧？”
“我们小时候一同长大，回到京城后也相处了好几月，我应当是没有理解错吧？”
小姑娘的声音变得有些小心翼翼，眼中也带着勉强与茫然。
季怀瑾实在无法接着做到狠心对她摇头，但这还不够，他想看施灵双说出更多动人的话。
于是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看到她眼中的宽慰后便立刻收回视线，维持着先前的样子。
“那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你不高兴了。”施灵双说完，飞速补充道，“你不许和我说你没有不高兴，你这样子分明就是不高兴，不是只有大吼大叫和痛哭流涕才能被称作不高兴。”
她一连三个短句，把季怀瑾准备拿出来说的话堵了回去。
季怀瑾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只好深深地看着她。
却没想到施灵双此刻反而也如同被他传染了一样，也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她终究是不敌他，败下阵来。
施灵双将视线越垂越低，直到看着地板。
在季怀瑾觉得把人逼过头了想说话的前一瞬，施灵双忽然偏头，似是叹气又似是在自嘲。
“我真是不明白，你又不肯说，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能不这样？”
他头一次听到施灵双用这样的语气讲话，好像是在发脾气。
除了回京后寺院中的那一次情绪爆发，他认识施灵双这么多年里从来没有见过她发脾气的样子。
季怀瑾抬眼，视线中带着几分惊讶地看向施灵双。
施灵双现在没有看着他，而是微微低头，蹙着眉，小嘴被她自己咬得红艳艳的。
“我对你说了这么多，你还不理我。问你为什么不高兴，你就只骗我。”施灵双垂着头，一声一声地抱怨着。
也不算发脾气，季怀瑾听着她的话心道。顶多只是不高兴，就和他现在表面上一样的不高兴。
他没有着急着说话，垂眸静静听着小姑娘一句又一句的话。
“我昨晚想了许久，早上也在想，好不容易想出点苗头来问你，你又不肯说。”
“你今日简直像个锯嘴葫芦一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你不高兴，那我也不高兴好了。”施灵双说完，绷着张脸，不去看他。
她心里有些委屈，也许是从来没有被他这样对待过。
施灵双暗暗想着，要等季怀瑾好好对她说几番话，她再勉为其难地同他开口说话。
却没想到季怀瑾一句话就让她愣在原地。
两人静默了一会，季怀瑾开口：“阿双，你能把那句话再对我说一遍吗？说你愿意同我定下婚约。”
“你，你说什么？”施灵双愕然抬眼，把自己方才的心中所想抛到脑后，不可思议地望向他。
“我说，你能把那句话再对我说一遍吗？”
施灵双缄口不言，但是眼神里充斥着怀疑与揣测。
她的眼神很微妙，带着些许打量地望向季怀瑾的脸。
季怀瑾面上神色好了许多，大方地任他打量。他的唇角甚至浅浅弯着，可这也无法阻止她问出口：“阿瑾，你今日还好吗？”
“要不要……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晚我们再见面？”她好心问道。
季怀瑾出乎意料地仍是笑着，他的笑意加深：“就今日，你将那句话再说一遍？”
屋内的烛光摇曳着，影子印在墙壁上，一晃一晃的。
左思右想，施灵双眨眨眼，还是慢腾腾地说出口：“我愿意嫁给你，同你定下婚约。”
她看到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季怀瑾的唇角就越翘越高。
直到施灵双以为他终于恢复正常了，没想到听到他道：“你再说一遍，阿双。”
施灵双的眼神倏地一滞，很是僵硬地将面前的男人看了又看。
她欲言又止，反复了两三次后才深吸一口气，望着他认真地说：“我愿意嫁给你，同你定下婚约。”
见到她以这样的眼神再次说了一遍这句话，季怀瑾反而没反应了。
等到施灵双忍不住蹙眉想他会不会让自己再说一遍的时候，他忽然毫无征兆地身子前倾，抱住了她。
他的力道很大，施灵双几乎是被他牢牢揉进了怀中。
她伸手推了推他，反倒被他抱得更紧。
“阿双，我好开心。”季怀瑾埋在施灵双的颈窝处，声音闷闷的。
施灵双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但隐隐约约能感知到原因。
她浑身有些热，耳尖连带着脸颊泛起了一片红霞。她的手抬到一半，也慢慢拥住他。
两个人就这样在一起抱了好一会，等施灵双回过神来，心底那股燥意上涌后，她才再次推了推他。
季怀瑾没有松开她，双手握住她的肩头，扶着她向前。
他低下头，和施灵双面对着面：“阿双，我昨日并非不高兴，只是有些失落。”
“不过现在，这些失落已经没有了。”他朝着她笑，放大的俊颜和黑眸中的缱绻让施灵双心中一烫。
她下意识想避开他的视线，但刚刚把目光扭到一半，又硬生生扭回来，回望向季怀瑾的眼中。
这样看着，不由自主便露出了笑意。
“哎呀，”施灵双回过神来，转头推开他，“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季怀瑾没有防备，被她推走。他看着小姑娘有些懊恼又有些喜悦的样子，心中最柔软的那一角塌陷下来，目光柔和极了：“阿双，明日我便向皇帝请旨赐婚。”
“我知道你是愿意的，赐婚了过后，就不能反悔了。”季怀瑾十分郑重地说。
施灵双脸皮向来薄，即便听到这些话后很高兴，羞意依旧一阵接一阵。
她伸出双手捂住脸颊，眼睛到处转着，声音小小的：“这样的话你就不必和我说了，阿瑾如此聪明，早就该知道了。”
“我知道，和我亲耳听到你的承认是不一样的。”季怀瑾道。
他愉悦极了，说话也逐渐大胆起来：“阿双，你再多说两遍你愿意，好吗？”
施灵双闻言脸上更热了，她换成用手背捂住脸颊，支支吾吾着：“你这人，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我这人怎么了？”季怀瑾笑着，故意问道。
“你再这样，再这样我就反悔了。”施灵双被他惹得羞意上涌，大声说道。
她说完这句话后，屋内安静下来，施灵双忍不住悄悄去看季怀瑾的神色。
只见他神情平静下来，许久也没有说话。
施灵双反应过来，发觉出自己冲动下说出了他最担心的事情。
她抿了抿唇，呐呐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有意说的，你不要……”
“那你能再说一遍喜欢我吗？”
“什么”
施灵双疑心自己听错了，就看见季怀瑾说：“阿双可以再说一遍你喜欢我，愿意嫁给我为妻吗？”
他的唇边含着浅浅笑意，让施灵双呆在原地，一下子明白过来。
她张了张嘴，接着抿起来狠狠冲他哼了一声，还不解气，凶巴巴地说：“我才不喜欢你呢。”
季怀瑾听了这话朗声大笑，一点也看不出之前装着的那副郁闷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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