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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川 &知凛
知凛微微低下头，目光温和：“我也喜欢小惠啊。”
“真的？真的吗？”
“嗯！像喜欢其他人一样喜欢呢！”
“……哎？像……”
“走吧，我们一起回去上课吧。”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冰冷的声音。
“劳技教室的事，是谁干的？”
“鹿川学长……”
“谁干的？你知道的吧？”鹿川逼问道。
女孩有些犹豫：“我想，那只是同学们的恶作剧而已……”
“只要我还在当会长，就绝不允许这种欺负人的恶作剧存在。”鹿川语气更冷。
知凛一伸手，把女孩拦到了身后：“跟小惠无关的事，非要逼她说出来，也是在欺负人吧？学长。”
说完，他也不等鹿川回答，就拉起女孩的手臂：“走吧，快回去吧。”
“可是……”
可以这样得罪鹿川学长吗……
“啊！”知凛好像这才重新想起鹿川，他回过头来：“明天见啊，学长！”
——明天见！
这种话每天都在讲，尤其是在路口分别的时候。好像很期待明天再见的样子。
但其实每一天都像这一刻，都是在说假话而已。
但是……
但是即使并不喜欢与谁交往，在学校里，好像必须有同伴，才不显得失败。
“我好像就是喜欢学长这一点……”女孩忽然说。她眼里泛着一层水光，好像被什么感动了似的。
站在教学楼下，知凛有些无奈地看看手表：“再不回去的话，这节课要上完了呢。”
女孩却上前一步，继续说道：“学长好像无论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不像我，会因为成绩，因为某些特长，而仰视着……或者看轻某些人。哪怕是鹿川学长，对学长你来说……也只是普通人吧？可是我做不到这一点。所以我喜欢学长，非常……喜欢学长！”
她用力呼吸着，好像那稍纵即逝的勇气还在胸腔里回荡。
知凛把相机绳绕在手上，微微弯下腰，好像看着妹妹晴里一样看着眼前的女孩。
“所以小惠觉得和我在一起的话，就也会变成这样的人吗？但其实这一点啊……只要有一台相机就能做到了，根本不需要把相机上挂着的我一起拖回家哦。”
…
知凛回到教室，把剩下的半节课也睡过去了。
“同学，同学？午休时间到了哦，快去吃饭吧。”
“啊……好。谢谢您。”
等他睁开眼，教室里已经空空荡荡，只有教务老师在巡逻。
睡得这么沉吗？下课铃也没听到？果然发热就是会很困倦啊……
不过，也没人叫他去吃午饭吗？大概看他睡太沉了……
知凛没有在意，他拿出餐盒，独自去了操场。和他相熟的几人也在操场，正坐在树下吃饭团和面包。
“大家果然还是在这里，幸亏我没去餐厅。”
知凛笑着打招呼，但那几人望见他，却忽然站起来，匆匆走了。
这时，知凛才觉得气氛有所变化。好像他走到哪里，同班的人都会自动离开。
好像他身上有瘟疫一样。
……只是感冒而已，这么嫌弃他吗？
…
独自在天台吃了午餐，知凛回到座位上，想去抽屉里拿书，却摸到了一个信封。
又是告白？知凛想起小惠来，是那女孩写的信吗？
隐约觉得有视线看过来，但抬头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信封打开来，映入眼帘的字是“对不起”。
这是三份检讨。
说的话大约都是对不起，不该那样做，不该开这种玩笑，希望他原谅之类的。
知凛抬头看向落款的那几个人，却被立即避开了视线。
知凛明白过来，这就是鹿川的报复——以一种看似正义的姿态。
他得到了道歉，但失去了伙伴。
当然啊，一点小事，有必要向鹿川学长告状？
这不是仰仗着前辈，欺负自己班里的同学吗？
他们的初衷甚至是为了他和学妹增进感情啊，也太开不起玩笑了吧？谁敢再接近他啊？
…
鹿川受伤的事立刻传开，学校里很快就谣言四起。
“鹿川学长的伤，看起来蛮吓人的呢……”
“据说是薰学姐移情别恋，鹿川学长恼火得把教室玻璃都打碎了……”
“咦？这么可怕……”
“薰学姐喜欢上的人是……”
“那个转校生嘛……高二的深泉……说实话，那个人确实……太温柔了啊……和鹿川学长不是一个类型的……”
传播谣言的人，从相机里看去，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好像正在以自己希望的方式理解着世界。
放学后，知凛照例走出校门，但这一次，没有人和他一起走，也没有人和他在路口告别了。
他心里有点茫然，似乎不知道是该觉得寂寞，还是该觉得轻松。
不过好在……
好在还有一年多的时间，高中就结束了。无论寂寞还是轻松，都有尽头。
站在转角处，知凛打开相机，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和这些人在一起的青春，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就结束了。
到那时，这三年的事就都不必再提起了。会有更年轻的孩子们走入这青春，像他们一样不断怀抱着希望，也不断期待着这青春的终结。
高中生活像全人类共有的阴谋一般，谁也不能戳破。被吞吃了青春的少年回过头来，对一切讳莫如深，只是赞颂那如歌岁月。
一起念过高中，就像一起杀过人——知凛甚至这样想。
很难想象今后身边这些人也会参与建设社会，很难想象他们会承担起重大的责任，很难想象他们也会为人父母，为人师表——那些不安，忧惧，惶惑的，像饿坏了的老鼠一样祈求用爱填补内心的孩子们——很难想象他们会变成体面的大人，很难想象大人是由这样的孩子变成的。
到那时，他们只好不再见面——就好像曾经是共犯一般——不再提起曾经的不安和忧惧。
毕业的时候，他大概会删掉所有的录像和照片吧。知凛心想。
手腕上忽然一痛——一颗小石子落下，知凛松开手，相机绳在脖子上坠了一下。
面前出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熟悉的冰冷神色。
鹿川坐在街角的长椅上，额头和手臂都缠了绷带。
知凛笑了：“学长是来给我治病的吗？看到你这副样子，我的病好了大半。”
“你为什么要偷拍别人？”鹿川问。
“这就是我的工作啊，我是校园娱乐记者。”知凛拿起胸前的相机，对准了鹿川，“虽然是自封的。”
快门按下，照片里的鹿川紧盯着镜头，神色阴鸷，像捕猎之前的狮子。
“你想抓谁的把柄，还是有人花钱买你的照片？”鹿川继续问。
“原来鹿川学长跟你看不起的家伙一样，只有这点想象力。倒是学长你，为什么和薰学姐交往，又为什么还要和侑里老师扯上关系呢？”
知凛又对准焦距，仍然透过镜头看着鹿川。
“是色欲吗？不，更像是为了权力。所以和校花交往还不够，还要有能影响老师的力量。”
画面忽然变模糊了，似乎对焦出了问题。
突然，知凛肩上一痛。他猛地被推了一把，人不住地后退，最终抵在了墙上。
鹿川扣住他的下巴，拇指刮着他嘴角的创可贴。
“今天没有小女孩来救你了吧？”
“做没有组织的个人娱记，本来就要有被打的觉悟。”知凛好像毫不在乎。
鹿川的手慢吞吞移到他脖颈上：“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眼泪。”
“所以学长是打算严刑逼供吗？都说了买热咖啡我就会告诉你了。偷拍狂的动机，你很想知道吧？”
知凛微微低头，抓住了鹿川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控制狂的动机我也很想知道。但是……我和学长不一样呢。我的理由是很温情的。我是为了喜欢大家啊。”
知凛忽然笑了，那笑容果真温情脉脉，在黄昏中看去，好像在久远记忆中爱过谁一样。
鹿川一怔，不自觉松了手。
“哪怕是学长你，我也想试着喜欢呢。”
“……什么意思？”
“很难理解吗？我希望这三年，能有很喜欢的人。能有青春故事里那样，毕业时可以一起抱头痛哭的人。”知凛说着，晃了晃他的相机，“但是……要了解一个人才会喜欢他吧？所以我在了解所有人。”
鹿川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合作吧。”
“合作？”
“你有变态嗜好，我有想要控制的局面。”鹿川退后几步，重新坐回长椅上，一副上位者的姿态，“高二那个新来的家伙，人气有点高得异常。”
“所以？”
“学生会快要换届了。”
“啊，原来是为了这个。我确实听到有人说，比起鹿川学长，也许换温柔的人会让大家都更舒服呢？所以你怕会长的地位受到威胁？学长，太在意什么，往往会出错的。”
“还轮不到你来评价我的事。”鹿川冷冷地说。
知凛笑道：“我还听说，薰学姐向深泉悠递了情书？原来校花姐姐也只是想和最风光的人恋爱。而不是和鹿川学长。你说他们会读同一个大学吗？”
鹿川捏响了指骨：“做好你该做的事。再这么伶牙利齿，我让你后悔读这个高中。”
知凛笑了笑，活动了一下手臂：“深泉悠吗？你不用担心那家伙的。他那种习惯被爱的人，眼睛里根本没有任何人，不会对几个学生的追捧感兴趣的。”
鹿川皱眉：“你很了解那个转学生？”
“当然。”
“有多了解？”
“小时候……”
小时候一起演过戏。但知凛想到他装扮成椰子的模样，又觉得鹿川一定会嘲笑他。
“说得浪漫一点，我和他是青梅竹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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