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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
“二十五个小时,在飞机上的二十五个小时,我一直在想,我是被你放弃了吗?”
闻觉眼尾垂了下来,肩膀因极度忍耐而颤抖,他咬着唇,声音像被水泡过,泛起潮湿的白:“说话。”
“你放弃我了吗?”
放弃的前提是拥有,在闻觉的潜意识里,他们是拥有过彼此的。这个认知让闻昭感到难堪,自己每一次的被迫摇摆都成了凌迟闻觉的利刃。
“我没有想放弃你。”
闻昭轻轻抚着他的背,翻涌的思念溢出来,化成一声缱绻的喟叹:“闻觉,我很想你。”
大概是疯了。五脏六腑灼烧一般的疼痛因为闻昭一句想你偃旗息鼓,闻觉空落落的躯体顷刻间被爱人的温度填满。
“你说要做我的学弟,”闻觉垂下的手指碰到闻昭的,指腹的温度化为牵引的线,勾着往上,停在左耳的耳钉上,“你说这是信物。”
“你说每天都会和我通电话,你说你想要的、你不想要的会自己去争取,你说让我相信你……你说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会在。”
圈住腰际的手用了很大的力,闻觉恨不得嵌进闻昭的身体里:“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空气里仿佛浸了毒,闻昭每一次呼吸都会牵起细细密密的痛楚,他嘴唇微张,又无力地闭上。
要说什么呢?能说什么呢?除了对不起,他好像什么都说不了。
可闻觉需要的不是对不起,他从来不需要一句苍白的道歉。
“大伯把你的手机拿走了是吗?”闻觉的声音穿过身体,沿着脊椎爬到闻昭耳边,“他威胁你了是吗?”
“他要你标记薛澈是吗?”
言语退潮后,不言而喻的答案无能地躺在赤裸的河床上。
“我知道了,”闻觉的嘴唇蹭过闻昭的脸颊,“你乖乖的,留在这等我。”
前所未有的危机意识冒了出来,闻昭反手将人拽回来:“你要去哪?”
闻觉费了很大的劲才将人推开,答非所问:“不去哪,你饿不饿,上次买的那款蔬菜饼干味道不错,我们吃这个好不好?可能有点干,再买点喝的吧,西柚汁?西瓜汁?我有点想吃酸的,柠檬汁……”
“闻觉。”闻昭攥住他的手腕,低声叫他。
名字唤不醒Alpha的理智,闻觉忽然就笑了,凑上来亲他,用舌头舔开他的唇缝。
如此投入的吻让闻昭失神,他揽过闻觉的腰,闭上眼温吞地回应,舌尖似有若无地磨过他的下唇,卷走漫出来的炽热呼吸。
闻觉手抵着墙,一步一步往后,带着人往房间里走。
倒在床上的那一瞬间鼻腔灌进香水味,闻觉失神地抓着床单,放出一缕浅淡的信息素,企图诱惑面前这位冷峻的Alpha先生。
“砰——”
身下的人猛然翻身掐住自己的脖子,窒息感来临前闻昭看到了闻觉赤红的双眼,那一片淡红抽走他全部的力气,虚弱到连一招不算迅速的擒拿都挣脱不开。
闻觉俯身咬他的嘴唇,话音滚着一股涩意:“不可以走。”
明亮的灯光刺激得闻昭睁不开眼,他接受闻觉任何控诉:“我没有走。”
手腕被领带绑住,闻觉冷漠地从他身上离开,去柜子里拿出一条新的领带,再度捆上闻昭的手腕,一圈一圈,直到足够牢固。
“你在我这里没有信用了,所以我要把你绑起来,”闻觉打好结,亲了亲闻昭的手腕,“如果我回来发现你挣开了,你就没有蔬菜饼干吃了。”
闻昭用信息素做出最后的挽留,他说,你不要那么冲动。
闻觉闷闷地笑出声,眼角挤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湿润:“冲动?我不冲动,因为你我已经忍得够久了,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闻昭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闻觉,嘴唇扬起的弧度没变,眼底却没有一丝温度,像凝了一层化不开的霜。
“闻觉,别这样,”他放缓声音,“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想办法?要想多久?”闻觉深吸一口气,抬眼撞上闻昭的视线,“马上就是你和薛澈的订婚宴,还有多少时间能给你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今天真的很生气,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也不是薛澈的错,我知道你们没有办法,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可我还是很生气,雨下得那么大,你不要命地赶去机场救薛澈,你能为朋友做到这种程度,为什么对我就要犹豫?”
“这么多天的时间,联系我很难吗?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很难吗?信任我很难吗?”
一句又一句质问被虚伪的面具弹回去,闻昭是穷途末路的盗贼,是闻觉人生剧本里不起眼的过客,是假的。
信任吗?Alpha苦笑,心底最真实的自我在疯狂呐喊,声波振得四肢百骸泛起过电般的麻木——闻觉,只要我还在这盘棋局上,就注定不会有信任,这项能力早在成为闻昭的时候就被剥夺了。
寂静的室内第二次传来门被合上的声音,闻昭被闻觉锁在了房间。
窗帘拉得很严实,闻昭下意识抱着腿蜷缩起来,脑袋熟练地仰起,定在同一个角度,他好像又回到了孤儿院的阁楼里。
月光会从砖缝里渗进来吗?
印象中那是很淡的颜色,照在手上会留下一片白,凉凉的,像一枚私有印章。
只有月亮是慷慨的,被关在阴暗阁楼里的小孩也会被眷顾到,光影在墙上日复一日地画圆,枯萎的心脏在砖缝中生根发芽。
“滴答滴答——”
疑惑被淅淅沥沥的雨浇灭,月亮不会出现,月亮淹没在雨里。
翌日太阳爬上树梢时门被推开,闻觉身上的衣服皱得不像话,头发也是乱的,看上去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他的笑容却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买了早餐,洗漱一下一起吃吧。”
手腕上的束缚消失,闻觉用鼻尖蹭了蹭闻昭的脸颊,像寻求主人安抚的猫咪。
桌上放着一大袋蔬菜饼干,顶上压着几罐密封果汁。闻觉掀开外卖包装盒:“青菜瘦肉粥,我在网上看到这家口碑很好,就买了,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两人面对面坐着,凝固的气氛在蒸腾的热气中软化下来,前夜的争锋相对仿佛是雨天里的错觉。
“还行,下次可以试试别的粥。”闻觉沿着边缘舀起半勺,放在嘴边吹气,等到一丝热度都不剩才送进嘴里。
闻昭沉默地喝着粥,不知道该说什么,闻觉大概也不想听他说别的。
用完早饭闻昭去浴室冲澡,他将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扔进洗衣机,片刻后闻觉走过来要他换一床新的被单:“上面有雨的味道,我不喜欢。”
说完不等闻昭反应便推开浴室的门走进去,水声和热气从门缝中溢出来,抓住闻昭的脚踝,烫得他迈不出步子。
闻觉吹干头发走出来时床单已经换好了,闻昭坐在床边,指腹蹭着床单上被打湿的那一小块痕迹,没有看他。
这一幕刺得闻觉眼睛生疼,他扁扁嘴:“不和我说话,现在也不想看到我了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闻昭站起来,如愿对上他的目光:“你做什么了?”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那么冷漠,那么无情。
伪装脆弱是闻觉的专长。
闻昭在僵硬的对峙中败下阵来,心甘情愿地跳进陷阱,用信息素安抚面前焦躁不安的Alpha。
“怎么又这么委屈?被绑了一晚上的人可是我。”
于是闻觉开始道歉,说对不起,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心里却没有一点内疚的意思,偏偏脸上还要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可怜得要命。
闻昭忍住上前抱他的冲动,重复一遍问题。
事实被闻觉用平铺直叙的口吻说出来:“你和薛澈的婚约取消了。”
“薛廷原亲自向大伯提的退婚。”
真实反应往往不经大脑思考,闻昭踩着话末的尾音反问:“代价呢?”
没由来的恐慌蓦然从头顶灌入,顺着血管蔓延至全身。如果薛廷原敢把闻觉卷进来,闻昭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用手上的尖刀割断他的喉咙。
“代价,代价……”闻觉低声喃喃,“代价是你要永远陪在我身边。”
刻意错开的频率加剧了煎熬的程度。
“闻觉,我在认真问你。”
“我也在认真回答你。”
闻觉的眼睫像被打湿的蝴蝶翅膀,遮住下方紧缩的瞳孔:“上次就该告诉你的,我和祁嘉泽去北美不仅仅是因为工作,能让薛廷原答应退婚的筹码就在北美,我们费尽心思去笼络,因为各种突发原因,花的时间比预想的更长。”
“幸好赶上了,不然……”闻觉的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差点就要参加你们的订婚宴了。”
话至此,Alpha自暴自弃地摊牌:“你在害怕吗,是不是觉得我疯了?可我就是这样的人,一直都是,你该庆幸的,如果订婚宴如期举行,我只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套上一身带刺的壳却没有一颗贯彻到底的心,短暂的静默将闻觉击溃,迫使他退让:“害怕的话就抱着我吧,我不会对你发疯。”
泪痕将光影切割成模糊的色块,闻觉倔强地撑着眼,将还没来得及掉落的第二滴泪憋了回去,他说,我没有在撒谎。
鼻尖的酸意来得突然,闻昭慢慢走近,干燥的指腹蹭过闻觉的下眼睑,拭去那滴在自己靠近时滚出来的泪。
所有情绪都在这个温柔至极的拥抱中溶解。
相贴的胸膛传递着彼此同频的心跳,闻昭很轻地牵起闻觉的手,用他喜欢的十指相扣的方式。
“我不害怕,只是担心,”闻昭的呼吸流到他的耳畔,“很危险,闻觉,真的很危险。”
踩着浮冰行走的人需要百分百的谨慎,每走一步都要用脚尖试探裂纹的走向,告诉自己小心小心再小心。闻昭恐惧水,恐惧到连水产都无法心平气和地享用,但此刻他发现,最让他畏惧的不再是水,是闻觉。
害怕闻觉遇到危险,害怕闻觉成为复杂棋局上任人拿捏的棋子,害怕浮冰碎裂时不会游泳的自己救不了他。
或许从他选择成为闻昭开始,闻觉就成了他心脏的一部分。
闻觉紧绷的身体终于在这一刻完全松懈,身体的重量被爱人稳稳托住:“我不害怕危险,我怕你离开,怕失去你。”
“挞挞,我真的……”
覆壳的真心将他的嗓音磨得沙哑:“离不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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