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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道(八)
先步入廊道的修士抬手,指尖优雅轻抚过墙上的灯烛。
光芒轻泛,烛台亮起。
他沿着狭隘逼仄的墙壁一路向内指去,如同仙人点灯般,漆黑的廊道被挨个亮起的灯烛映得亮如白昼。
随后轻笑着转向身后,微微弯身低头,做足了谦卑的姿态,“尊者,请。”
入口处的男人淡然瞥他一眼,雪衣轻翻,从修士眼前掠过,不紧不慢走向深处。
点灯的修士抬脚紧随,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廊道中,回荡着轻重有序的脚步声。
越是至深入,周围的杂音逐渐大了起来,铁链相撞的声音,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被到处拖动,脚步声也从两道变得杂乱不堪。
直到尖锐的惨叫声直冲顶端,两人在尽头转弯,眼前豁然开朗。
尊者顿足,随后抬脚,裹着灵力的鞋底从血污上踩过,不染尘埃。
他的目光从脚下的血滩往远处挪动,水浸了一地,除去飘在上面的猩红,似乎还有碎的、黏在一起的东西缓缓打着弯飘动。
中间架着一个炉鼎,暗纹隐动,四面八方绕着锁链,挂着些奇形怪状的冰冷铁器。
“哗啦”铁链被拽动,尊者朝旁边侧头,一个头发凌乱的人手脚挥舞,似乎想要挣脱捆在身上的锁链。
“啊,”旁边的修士急忙开口,“这是个傻子,不懂事,经常会这样,还请尊者勿怪。”
尊者的眼神落在墙面画着的东西上,那里被扭扭曲曲的血迹划分成几个格子,写着晦涩难懂的符文。
他端详了一会儿,伸手虚点了傻子,眼神又在四周扫了一圈,点了几个同样被栓起来的人。
“就这几个。”
“是。”随着身侧修士的应声,又从旁边走出几个服饰相似的人,解开被点中的人身上锁链,粗暴地拽着领子拖向炉鼎,随后抬手将锁链一扣,栓在了旁边的栏杆上。
尊者右眼一闪,化为幽深的蓝。
他先是走到那个傻子面前,望着他肮脏不堪的脸许久,忽然伸出一只手,往眼睛上一抓——
惨叫声响起,傻子手脚乱动起来,他捂住自己的脸,血从指间渗出,与模糊不清的哭声融为一体。
尊者伸手,掌中的眼珠子被随意扔进炉鼎。
“点火。”他冷冷开口,炉子下的火亮起,荧光倒映在有些阴沉的脸上。
火势越发旺盛,他一会儿让人调火,不断在炉鼎周围踱步,隔上一段时间便会抓过旁边的一个人,每至此时,便会响起铁链相撞和惨叫的声音。
最后,他抓过一个孩童,掰开对方的嘴,伸进去一拽,舌头带着丝丝流下的血被拿出。
尊者将舌头扔进了炉鼎。
他看向最后一个人,眼神微转,落在挂着的尖刀上。旁边的修士会意,取下尖刀递过去。
血肉被刀身划破,接着便是模糊的一团被扔进炉鼎。
一方雪白的帕子被人递来,他擦干净手和尖刀,沾血的帕子飘落,浸入下方的血水中。
他忽然朝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望去,眼光一敛,穿过层层墙壁。
“……有人进来了?”
“这……”身旁的修士脸色大变,他急忙道,“应当是逍遥道的人。”
“不过有安长老在,他们应该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尊者冷冷吐出两个字,“废物。”
周围的修士像是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莫大的错误,皆低下头,听着眼前的大能开口训斥,“两个月了,这群散修你们是一个也抓不到吗?”
“尊、尊者。”一名修士开口,“逍遥道……似乎有术士坐镇,故而我们……”
“本尊不想听借口。”尊者停顿一下,“……剑宗的那两个,走了吗?”
“走了。”引路的修士急忙回答,“只是……最近同悲教活动过于频繁,剑宗内的防备愈发紧,似乎对我们也有所察觉,如今这里已经暴露……”
面前人沉默许久,灵威从身上铺开,旁边的修士流出一头汗,咚的跪地,咬牙出声:“尊者……”
“等这炉炼完,”目光扫视一圈,所到之处便是血肉爆开,“全部烧了。”
血肉溅来,跪在地上的修士感觉有粘稠的东西挂在自己脸上,他抬手迅速一擦,应下,“……是。”
*
疾风猎行,灵光如矢,交映着半空的浮云。
荀南烟站在树上,旁边的树上也都蹲站着修士,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试图从灵力波动中判断情况。
周围的灵威一会儿爆开,一会儿又聚在一起,风从四面八方而来,衣袂与发丝翻飞,猎猎飘动。
聚集的空气从某点无形地撞开,几个修为略低的便猝不及防地被撞出去。荀南烟随风翻跳,抓住旁边的树干,荡到地上。
与此同时,一道结界在众人身前撑开,挡住袭来的残余波动。
“战况这么激烈,你们不去帮忙吗?”荀南烟忍不住出声询问。
旁边的蒲洪抬手在空中画符加固结界,“里面最低也是元婴修士,其他人就算进去,也难以帮上忙,不如在周围守着,以便报信。”
神识在碰到空中未完全消弭的灵波时一阵刺痛,荀南烟急忙撤回,“也是。”
她目光不停往远处瞥,试图从混乱的波动里分辨出熟悉的气息,偶尔蹙眉,蒲洪忍不住开口:“荀道友,你不必如此担心文长老的。”
“我们道主也在里面。”
“不是你师尊,你当然不担心。”荀南烟随口一应,目光依然在不断闪烁变化的灵光中游走。
蒲洪嘴角一动,斜目叹气。
他很想说像文仲景这种境界肯定有自己的保命手段,荀南烟与其操心他不如担心一下自己。但转念一想,算了,人家师徒的事他掺和进去干嘛。
“话说回来,”荀南烟转头,“你们为什么要袭击这群天阙的人?”
她甚至都不理解文仲景为何轻而应下,连理由都不过问。
仅仅是因为自己身上的秘密吗?
蒲洪的嘴如同上了锁,“无可奉告。”
见问不出答案,荀南烟又转回头,眺望远方,嘴里嘀咕,“这都半个时辰了,怎么还不结束?”
“才半个时辰,”蒲洪脸上的神色险些挂不出,“荀南烟,破阵什么的都需要时间……”
“我师尊灵台破碎,经脉不能支撑太久。”
听到答案,他幽幽叹声气。
短短几天,他经历了太多,先是被告知自己接应错了人,还没等想好负荆请罪,又被告知接错的人是升仙门的弟子,是友非敌。
无疑于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结果让他心惊胆战的罪魁祸首不仅对他的心情一无所知,站在这里的半个时辰中一口一个“我师尊”,丝毫不提先前的乌龙。
前方忽然灵气蔓延,参天的藤蔓爬上屋顶,交织在一起,紧密挡在半空。
“是道主的隔灵术。”蒲洪认了出来,“只是他为什么要隔……”
话音未落,便听见前方传来几阵轰隆的炸声,似乎是从不同的方位响起,声波震山,火焰一瞬间燃起,迅速蔓延,舔砥着低空。
灵光逐渐黯淡,聚在周围的灵威一扫而空。
“现在是什么情况?”忽然安静下来,荀南烟略有紧张。
蒲洪走到前方,低声询问站在那里的修士,两人交谈一会儿,又有几只传信木鸟飞来。
“结束了。”蒲洪走回荀南烟身边。
“这么轻易就打赢了?”荀南烟挑眉。
她方才明明察觉到不少侵略性十足的灵威。
“不。”
蒲洪否认,“对方撤走了。”
听到回答的荀南烟微怔,目光转向远方,大火还在蔓延,所到之处,建筑、树木……皆化作灰烬,随风而逝,了无痕迹。
*
站在前方的男人抬手,水流随着动作浇下。
一扇铜门从火光中露了出来,弹指而开。
结界在身后张开,将旁边燃烧的火隔离开来。
文仲景跟在半步之后,随着他一同进门。
下了台阶,便是幽暗漆黑的廊道,两人走了没几步,便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道主眼神在地面渗来的腥水上一顿,加快了步伐。
弥漫的血腥味愈重,文仲景转弯,入目便是琳琅挂列的铁器和糊了一地的血肉。
眸光在鬼画符般的墙上停留许久,缓慢挪开,落在了中间的炉鼎上。
炉鼎浑身幽黑如渊,上面镶着深绿色的纹石,似是阴暗处的眼睛,从中可以看到炉内火光燃烧的情况。
锁链在上方缠绕,密密麻麻地压下,细看还能察觉凝固的血迹。
道主握起一段铁链,指尖灵光一闪,红色的光蔓出,爬满了整座地牢。
“三十个人。”分辨许久,他忽然开口。
“这是什么?”文仲景问。
道主缓慢转身,半隐在阴影下的眼睛看了他许久,眸光深沉,似乎是像探究眼前人的所有心事。
文仲景平静回望,并不躲避。
“惭愧。”文仲景轻声道,“文某素来见识短浅,认不出这些东西。”
“……您该知道的。”道主嘴唇翕动。
眼光轻垂,随着飘零的血丝在水渍中流转一圈,文仲景问,“你请我帮忙,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些?”
“是。”
“那日的棋局,也是故意给我看的?”
“是。”
文仲景眼眸半阖,微呼出口气,“……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们一直在关注升仙门。”道主开口,“看到您救下荀道友后,便更加确定。”
“我那徒弟……”
道主知道他想问什么,“是我安排的。”
“你怎就知道她一定会来?”文仲景问。
“我们的能力,您是知道的。”
文仲景一叹,“卦算天机,天命阁的本事,数年未变。”
两人对立站在地牢之中,道主特意将其他人留在了外面等候,周围格外寂静,让人恍惚生出有暗处眼睛观察的错觉。
道主抬眼看他,没有反驳他的话。
“——有人想见您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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