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正常的

　　蓬云山地下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密室。

　　密室封闭，由带妖力的黑曜石铺成，洒在墙上的血渍呈黑色，燃烧的火把漂浮在空中，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铁腥味。

　　窄小低矮的楼梯蜿蜒而上，从最高处走来一个高大的男人。他面容平静，灿烂的黑发在这一隅黑室里，显得极为耀眼，却不突兀。

　　晨元站在圆形石台之上，冷眼望向挂在半空中，奄奄一息的蛞蝓精，“说吧，为什么要袭击人类。”

　　刚刚经历过一番拷打的蛞蝓精虚弱地睁开眼睛。

　　他一身松软、褶皱的皮沉沉向下坠了将近三米，一小截无力地耷拉在石板上，由于疼痛不自觉地痉挛，最尾端涌出绿色黏液。

　　那是他的血。

　　“蓬云山的大王，年轻有为，气宇轩昂，真是让人垂涎。”薄薄如一条线般的唇裂开笑，蛞蝓精呵出一口憋久的臭气，口腔内布满尖牙。

　　“胆敢对大王无礼！”晨元后方的黄远一脸怒容地就要往前跨。

　　晨元抬手轻轻一挥。黄远一顿，看一眼站在蛞蝓精两侧的妖兽，不情愿退了回去。

　　火光照在室内几人脸上，半明半灭，显得阴暗沉重。

　　站在蛞蝓精两边的妖兽极为壮硕，两臂长到膝盖，肌肉鼓胀，远看如一座石山。他们得到黄远指令，挥舞挂满尖刺的铁锤。

　　顿时，室内响起蛞蝓精撕裂般的痛叫。

　　束缚蛞蝓精的是一种由特殊藤蔓制成的镣铐，被烤住的生物，若稍动一根手指，这镣铐便会自主地朝他鞭挞。

　　再强硬的妖兽在这种双重痛苦折磨下，也坚持不了多久。

　　“我、我说！我说！”蛞蝓精双眼沁出血泪。

　　“好。”晨元微微颔首，昔日阳光帅气的脸庞染上一抹狠戾，“不要骗我。”

　　往日具有腐蚀作用的黏液从伤口中流下，一圈圈滴落在地，形成一小摊。

　　蛞蝓精喘/息两声，才艰难开口，“我出生在一片黑暗中，族群亿亿万万，只有我，生了丝灵智，看到了天地的宽广和伟大。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生来是一只小小的虫子，谁走到我面前，我都要费力地仰望。修炼成这个阶段，你们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头！”

　　蛞蝓精吐出一口血，眼中两条竖瞳因激动震颤着。

　　“但是，妖界弱肉强食，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如果我不想别的办法，只有死路一条。这时候，我获得了一个消息，蓬云山的大王妖力磅礴，只要吃了他，我的妖力将会大大提升。”

　　蛞蝓精对上晨元的眼睛，“我知道直面与你对抗没有胜算，但还是愿意冒险一搏，就算失败，我还有退路，没想到上马石出卖了我！”

　　黄远嗤笑，“是你先骗上马石，人家单纯，一身灵气滋养森林，你却利用他来庇护自己。”

　　晨元冷声问，“所以你利用我的朋友来诱捕我？”

　　“你重情重义，而我的血对你有作用，如果不是那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搅乱我的计划，我一定会成功的！”

　　蛞蝓精想到那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大妖，胸口气血翻涌，痛得他面容狰狞。

　　“我就是缺了运气！”他大吼，“你们这些生来就拥有雄厚资源、强健体魄的妖兽是不会懂的！”

　　一只蚊虫飞过，啪地一声被火舌吞噬。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留蛞蝓精费力的喘/息声。

　　晨元望向半空中那张剧烈鼓动的青皮，“是谁告诉你这个消息的？”

　　蛞蝓精不说话。

　　黄远讥诮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是说了吧，难道还指望他来救你？”

　　“呵，我没指望他来救我。”蛞蝓精垂着头，想起当时情景，语气谨慎，“他很强大，我不知道他是谁。”

　　“什么意思？”晨元蹙起眉头，上前一步，“说仔细些。”

　　“我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他全身都是透明的，发着淡淡蓝光，看不清模样。”蛞蝓精双眼半阖，身下的黏液流动变得缓慢。

　　“他叫我去青川市。蓬云山大王入世，可以利用他的朋友们做诱饵。我的血能让你中毒，也是他说的。”

　　晨元思忖片刻，才道，“就算你被那个神秘人怂恿，你也没有那么大的把握捉住我吧？”

　　蛞蝓精虚弱地笑了下，“不愧是蓬云山的大王。是，那位神秘人给了我一瓶药剂，说可以暂时增强我的妖力。”

　　晨元眯起眼睛，“那药剂还剩吗？”

　　“被我喝完了。”刚刚的挣扎似乎已经耗尽蛞蝓精的力气，他的身躯慢慢萎靡，松散的外皮一层层往下掉。

　　晨元看着他垂死的模样，不动声色地继续，“声音呢，是男是女？”

　　“可男……可女，像老人……又像……小孩！”

　　一股黏稠的液体猛地从蛞蝓精口中喷出，直击晨元面门！

　　身后的黄远快速飞掠上前，幻化成一只巨大黑熊，挡在晨元面前。

　　绿色的黏液稀稀拉拉从坚硬的黑色皮毛上滑下，几缕白烟消散，只腐蚀掉了几根毛发。

　　“已是苟延残喘之象，还妄图伤害蓬云山的大王，不自量力！”黄远不屑一顾地看向那只小小精怪。

　　最后一口妖力吐出，挂在半空的蛞蝓精终于心灰意冷，嘿嘿笑了两声，“我活一世，是我族辈最强存在，足够了，足够了啊……”

　　随着一声叹息，蛞蝓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直到身形缩小到成年人双臂那么长。

　　又瘦又细的一条影子被火光投射在墙上，像是一块破烂的布。

　　晨元沉默片刻，转身对黄远道，“厚葬了他吧。”

　　随即往出口走。

　　黄远赶忙追上，不赞同晨元的做法，“大王，他要吃了你，为什么要浪费蓬云山一块地，给他个坟墓！”

　　晨元停在楼梯拐角处，悬浮的火光将他的五官照得分明，他想起圆里的话，心中感慨，“你在意过虫蚁吗？”

　　黄远义一愣，不明白晨元为什么这么问，“在意那种东西干什么？小小一只，捏死就好了。”

　　晨元的一双眼睛闪烁金光，轻叹，“我也从来没有在意过。他们很渺小，就算被我踩在脚下，我也不会察觉。"

　　黄远刚想附和一句，又见晨元面容严肃，“但其中一只却长成让我们觊觎的存在，他的坚韧和努力，让人佩服。你想想看，如果他不是蛞蝓，是蓬云山的妖兽，狮子，老虎，或者熊，我可能就不是蓬云山的大王了。”

　　黄远急了，“大王，您怎么能这么说！”

　　晨元看他，“黄远，你想过吃妖兽提升妖力吗?”

　　黄远一愣，在心中徘徊许久，才说了一句，“蓬云山不允许吞噬妖兽。”

　　晨元摇头，拍拍黄远的肩膀，往石梯上走。

　　蓬云山的月亮是双月，高高挂在夜空，泛着冷意的光。

　　密室外是一片茂密的丛林，晨元站在林间，仰头看了会儿，月光将他的面容折射出不同以往的冷峻。

　　“她呢？”他问。

　　黄远站在晨元两步远位置，心中还在琢磨刚刚两人的谈话内容，听见询问，知道大王在问那个人类。

　　“李小姐跟李慕琳吃过晚饭，在外面散了步，然后被带回居住的院子了。”

　　晨元点头，抬起胳膊嗅了嗅衣服，即使提前挂了草药球规避，密室独有的腥臭味还是沾了上去。

　　算了，还是明天再去见人吧。

　　随手扔掉已经用尽的草药球，晨元抬腿往外走，“神秘人的事，交给你去调查。”

　　“是。”

　　李珺希住在属于蓬云山大王的别院中，不过对于这座院子的归属人，她并不知情。

　　院中雕梁画柱，石山异草，灯火灿烂，色彩丰富明亮。

　　她站在院中感叹，“好漂亮的院子。”

　　李慕琳手里提一盏灯笼，灯笼样式奇特，是一只威武奇异的兽头，悬浮在手柄下，没有丝线连接。

　　她笑道，“你是我们蓬云山珍贵的客人，我们当然要以最高规格来款待。”

　　李珺希想起刚刚饭桌上李慕琳明里暗里赞扬晨元，心思昭然若揭。

　　她心叹，还好刚刚进来的时候没有看见院子名称，否则就尴尬了。现在人家里，有求于人，太过在意这些也不太好。

　　李珺希向李慕琳道了谢，将目光放在远处石亭上。这里的建筑与一路走来看到的相比，更像人类世界。

　　“我看有些地方是不是参考了人类世界的设计？”她询问。

　　院子是晨元第一次见到李珺希时，开始命人修葺的，这话暂时还不能告诉她。

　　李慕琳仰头望了眼周边景象，“李小姐好眼力。妖界一直有学习人类世界的传统。这个院子的设计师，在人类世界还小有名气呢。”

　　李珺希点点头。

　　“那李小姐，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李慕琳离开。兽头灯笼脱离手柄控制，漂浮在李珺希身侧，为其亮光。

　　李珺希好奇地看了两眼，独自往院子深处走。

　　屋檐下的小灯微微摇晃，一路走去，花团锦簇，颜色绚烂。草木灵石、亭台楼阁上有金光闪烁，将四处照得熠熠生辉。

　　好一个富丽堂皇、流光溢彩的院子。

　　花丛前站着一位中年女性，她似乎等候多时，笑盈盈来到李珺希跟前，“李小姐，我是灵管事，负责这个院子的所有事务。需要带您逛逛吗？”

　　奔波了一天，李珺希早已疲惫，她友好地露出微笑，“谢谢，不用了。”

　　灵管事看着这位年轻的人类，微微侧身，“那我带您回房吧？”

　　“好，麻烦你了。”

　　灵管事带李珺希进入房中，细心地介绍各事务后，便识趣地退下了。

　　早上出来得匆忙，李珺希什么也没带，灵管事为她置办了全部的生活用品，就连内衣尺寸，都刚刚好。

　　她洗漱完躺在床上，脑袋有片刻的空白。

　　床头柜放着一个带有金色图腾的布袋，里面装的是手机残骸。

　　这个古色古香的布袋子，还是李慕琳拿给她的。

　　当时她蹲在地上望着一地碎片，一筹莫展。

　　李慕琳摇摇晃晃走过来，告诉她刚刚离去是因为喝得太多找地方吐了，又问手机碎了的原因。

　　李珺希摇头，没说小孩子的事。李慕琳也没多问，回酒楼找服务员要了个袋子，将手机装进去。

　　她一身酒气地把布袋放在李珺希手上，神情抱歉，“是不是刚刚门口那几只小崽子搞的鬼？不好意思啊，我给你赔罪。这手机，等出了蓬云山，我陪你一个。”

　　想到此处，李珺希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如果张姐他们不醒过来，她怎么能安心地离开蓬云山。

　　脑海里纷乱嘈杂，一会儿是张姐他们的无头躯体，一会儿是蓬云山的热闹景象，一会儿是离开的周云合。

　　李珺希眼皮沉重，很快睡去。

　　第二天晨元来找李珺希。刚到院门口，就与灵管事打了个照面。

　　灵管事笑眯眯地扫一眼晨元特意打扮过的样子，“大王，来看李小姐吗？”

　　晨元今天穿的是蓬云山特有的服饰。

　　青蓝色长袍上身，将他的身形拉得更加高大，布料上鎏金图腾，让整个人看起来贵气又清爽。

　　他笑着问，“灵管事，她醒了吗？”

　　“李小姐已经出门了。”灵管事故意叹息一声。

　　手中提着的精美食盒一晃，晨元疑惑，“这么早？”又恍然大悟，“是去藏书阁了吧？”

　　“是啊，”灵管事指了指他手中食盒，“是给李小姐带的早饭吗？”

　　晨元点头。

　　灵管事捂嘴笑，“那是不凑巧了。大王，追人家可要晓得对方的心思啊。”

　　说完绕过晨元，往院子外的花圃走去。

　　晨元站在原地，垂眸看向手里食盒。

　　今天事务安排得满当当，只有早餐时间可以任由支配。他想着昨天李珺希奔波一天，肯定会多睡一会儿，才决定过来与她一起共用早餐。

　　心里有些丧气。晨元静静站了会儿，才喊，“黄远。”

　　黄远从后方一棵树上跳下，身形几个起落，稳稳站在晨元面前，“大王，什么事？”

　　“让李慕琳把这食盒给李小姐送去吧。”

　　黄远接过食盒，疑惑地抬头，“大王您呢？”

　　“书房里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我就先去忙了。”长腿一迈，晨元往外走。

　　黄远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大王来找李小姐却落了个空，怎么没从他脸上看见失望的表情。

　　不对啊！

　　他疾走上去，“大王，李小姐好不容易来趟蓬云山，您这样不见人影的，怎么跟李小姐培养感情！”

　　他说得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

　　晨元听了，瞅他一眼，“难道我不想吗？”

　　黄远一愣，“那您怎么……”

　　“现在找不到关于螳螂怪的有利消息，她是不会有心思跟我交流感情的。”晨元平静开口。

　　黄远不说话了。

　　晨元看黄远的样子，有些好笑，“怎么，神秘人有消息了？”

　　“哪能啊！”黄远睁大眼睛。昨晚上才将搜寻神秘人的消息发布出去，就算他是蓬云山最擅长找线索的妖兽，也没有这么大能耐。

　　“那就是了，赶紧去忙你的事。”晨元摆摆手，意思不让黄远再跟着。

　　黄远望向逐渐走远的男人背影，又看向手里的食盒，再一次觉得，李慕琳说的话，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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