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病原体

　　周敬之到楼下的时候时间还早，这次□□组由志愿者和项目教授组成，自己年轻早点到是应该的。
　　“小周，那么早就下来了。”
　　何贤林是地质院的副院长，年龄54，中等个头，戴着黑框老花镜，虽然头发花白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硬朗，因为这里偏西北风，内陆气候还是偏冷穿了一件长款羽绒服，裤子有许多口袋，都是鼓鼓的，估计是装着许多勘察用的小道具，脚下是一双黑色登山运动鞋。
　　为了方便交流，何贤林的房间靠在楼梯旁边，他打开门就看见周敬之在大厅站着，之前他与周敬之接触的不多，但是他的名字是早就知道的，是年轻一辈之中最有才干的，而且这次是由魏教授和沈教授双保险保证应该不会太差。
　　周敬之没有怠慢快步走了过去：“何教授，离□□组的集合时间还有十分钟呢。”
　　“你也知道还有十分钟，那么早就下来了？”何贤林让他先到自己的房间。
　　今天招待所的供暖设备效果不是很好，何贤林的房间带着小型会客室，里面有刚搭起来的白板，桌上放着几个插线板。
　　“有些乱，这里的条件比我预估的还差了些，先将就着用吧。”何贤林倒了杯水递过去，“先喝点水暖一暖，这里只有卫生所，感冒发烧什么的都很麻烦。”
　　周敬之双手接过杯子道了声谢，自己的科研都在实验室里很少会有外勤，这次体验也算是一种学习。
　　周敬之的行为举止让何贤林的第一印象非常良好，对他的学习能力他开始有了期待。
　　“小周，这次□□组只有你一个志愿者是研究员的身份，其他都是相关专业导师级别，如果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我们可以互相交流学习。”
　　这次的队伍组织是由何贤林一把抓，勘察队出发之前正好有一位导师突然身体不舒服需要住院检查，□□组就这样这样少了一位，他本来是打算重新联系一位的，但是时间太紧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他在看研究员简历的时候发现周敬之可能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何教授，你太客气了，以我的资历哪有互相一说，都是我向你取取经。”周敬之成为□□组的消息是临出发前知晓的，这几天他问何教授借了几本书看看，和自己的专业相差很多，但也很有意思，“何教授这几天我已经把你给我的文献已经看完了，我有几个问题想请你指点一下，是这样的……”
　　本来说好的□□首次工作安排会变成周敬之的答疑课，每一位老师都发挥出教师的天性从多角度为他答疑解惑，原定的三十分钟变成了两个小时，要不是生活老师在餐厅等了许久不见人来让学生把饭送上门，老师们还有滔滔不绝呢。
　　“小周，刚刚的问题等晚上我们再聊，突然有点羡慕老魏，这个学生好。”何贤林说得津津有味。
　　旁边因为讲解时候激动昂扬脱掉外套、身材微胖的林教授喝完水问他：“小周，有兴趣换专业吗？我这里可以试试的。”
　　一份offer突然送到手里，周敬之感觉受宠若惊。
　　“好了，你们再挖墙角，老魏就要打飞地过来了。”和一帮大老爷们不一样的生活老师宋媛媛推门进来，“行了，我找敬之还有点事先把人领走了。”
　　宋媛媛是沈博文的学生，江攸肆的同门师姐，比周敬之大六岁，他就顺着江攸肆称呼，她168的身高不算矮，根本上不喜欢自己学的专业但是图个清闲就选择考了当时学校的后勤，做了后勤之后她和沈博文联系很少，没事更喜欢到魏教授那里喝点茶，送点点心，后来他才知道宋媛媛其实是魏教授爱人的侄女。
　　“师姐，魏教授有什么事情吗？”周敬之把嘴里的食物吃完问道。
　　宋媛媛没有回答他的话，直接拨通电话对面没响几声就接通了：“媛媛，你找到敬之了吗？”
　　宋媛媛没开口直接塞给了周敬之。
　　“沈老师，你有什么事情吗？”周敬之早就听出了是沈博文的声音，旁边还有女性的声音，应该是李子衿，“伯母是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对面安静几秒之后有了动静，随后又是几秒的安静，才有人开口说话。
　　“敬之，这次麻烦你了。”李子衿的声音十分温和，少了几分攻击的意味倒是多了些歉意。
　　周敬之本来也没把那些事放在心上，但是没想到对方却实实在在地记在心里，想来想去还是主动宽慰几句：“伯母，我是真心喜欢小檀的，我们都是为她好的人，没有必要麻烦来，麻烦去的，你太客气了。”
　　“好孩子，之前是伯母的错，我生病不自知，害了小檀和你，之前一直没有机会，我想亲口和你说一声，对不起。”李子衿心里憋着的话终于说出口，“敬之，我等你和小檀一起回家。”
　　“伯母，也不用那么着急吧。”周敬之没想到李子衿的想法转变得那么快，他一开始只想着不反对就好，现在竟然恨不得自己赶紧上门。
　　沈博文在旁边笑出了声，李子衿回头看着他小声问：“我着急了吗？”
　　“没有，没有。”沈博文把手机拿回自己手里，“敬之，你伯母的话听懂了吗？认你这个女婿呢，你要加油知道吗？”
　　“嗯，好的。”周敬之只能答应下来。
　　沈博文又和周敬之嘱咐几句才把电话挂了。
　　“师姐，沈老师怎么不直接打电话给我？”周敬之接完电话把手机交到宋媛媛手里。
　　宋媛媛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潇洒地说道：“沈老师最后几句话你听过了，我没有你的记性好，记不住。至于为什么打给我，是担心你碰见沈檀，耽误你的人生大事。”
　　宋媛媛左看右看不由得感慨：“相貌确实出众，要不是结婚了我都会心动的。”
　　“不喜欢已婚妇女，请你收起你的非分之想。”周敬之开玩笑的口气说道。
　　周敬之正准备再说上几句的时候，门口有了动静是接待所的大巴，用来接人的，现在这里只有两拨人需要接送，一波是自己参加的勘察队，另外就是支教老师。
　　宋媛媛看着往后门跑的周敬之，扯住他的衣服：“跑什么，人来了不就正好吗？”
　　听了宋媛媛的话，周敬之僵硬地回头，笔直地站在原地看着车里下来的人，看着车里的人一个一个下来却没有盼到自己想看的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感到惋惜。
　　“这是什么表情？你到底想不想见沈檀？”宋媛媛问他。
　　周敬之听见她的声音侧着身子和她说话：“没有啊。”
　　“既然如此，我就帮你一把。”宋媛媛拽着他的手腕从里面走出来，她是故意吸引他的注意力，专业虽然不用但是也不至于丢得一点不剩，强压之下未必会有好结果，不如让事情人为的在合适的时候悄然发生更容易让人接受。
　　“你好，沈檀，我是宋媛媛。”宋媛媛带着周敬之突然出现在沈檀的眼前。
　　沈檀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里能见到周敬之，而他的身边出现了新的女孩。
　　“你好，我们之前见过吗？”沈檀声音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她的手因为天气冷塞在口袋里，现在在看不到的地方紧紧握成拳，指甲掐在肉里，微微用力有明显的刺痛，感觉好疼啊。
　　宋媛媛装出小鸟依人的状态靠在周敬之的肩上：“我是沈老师的学生，是魏教授的侄女，我在沈老师那里的时候你正好上大学，你上学的时候我上学，你毕业的时候我也毕业，你没见过我很正常，我也只是看过你的照片。”
　　“哦。”沈檀没有认真听她说的话，她的眼睛躲在帽檐阴影之下看着周敬之。
　　宋媛媛听到她礼貌性敷衍的回答心里很是高兴，语气更加雀跃了一些：“听沈老师说你和敬之的关系不一般，我就带着他在这里等你想认识一下，好了，现在我也认识了，你们两叙叙旧，我就不打扰了。”
　　宋媛媛走之前拉了下周敬之的胳膊靠在他耳边说：“集合之前我会喊你的，你放心聊吧。”
　　沈檀听不见她说了什么，但是手上的戒指她看得一清二楚，再加上自己刚刚注意到周敬之手上没了纹身的痕迹，可能早就没了。
　　也对，捧在心上的人都换了，怎么会还留下上一任的东西是给谁添堵呢？
　　“好久不见。”沈檀没有勇气将手伸出口袋，也没有再说更多的话，她不知道从何说起，从前吗？已经有新人了谈什么从前。分手吗？当初自己一走了之什么都没有留下又有什么资格提起。
　　周敬之点点头，他现在亲眼见到了她，他没有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无措激动，甚至感到难过心痛，她眼里没有光的流转，没有神韵更迭，看见自己的一刹那有过明亮但也只是一刹那的曾经。
　　“小檀，过得……好吗？”周敬之问道。
　　沈檀将脸上的头发撩到一边，笑容生硬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她不想太难看，自己种下的苦她一定要说甜，告诉他别回头看自己继续往前走：“很好，谢谢关心。你呢？”
　　“还行。”周敬之抬手摸了摸胸口的银链，“我很好。”
　　“这样啊，都挺好的。”沈檀一眼就看见他脖子上的链子，他没有习惯戴配饰，除了自己送给他的东西。自己曾是他的爱人，那送银链的人他也一定很爱。
　　周敬之没有新的话题，太突然了，生怕自己的一言一行将她吓跑。就这样小心翼翼的沉默在她的眼里，却是另一种解释，与他无话不谈的人终究不再是自己。
　　“我先回去备课了，明天还要课呢。”沈檀没有说自己的房间号，也没留下任何联系的信息，只是匆匆告别再次留下周敬之站在原地。
　　过度的安静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呼吸，通过这两个他明白自己活着，刚刚发生的事情不是虚幻是比虚幻更加令人不愿面对的现实。
　　宋媛媛在他房间门口玩了一会儿手机，当她看见他的时候，她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时间，才几分钟过去。
　　“你怎么这么快就上来了？”宋媛媛用眼神打量着他。
　　周敬之摸摸口袋想起自己烟在箱子里自己没有放在身上：“没什么好聊的。”
　　“她对你有感情你知道吗？”宋媛媛问他。
　　周敬之用钥匙打开门自己走进去之后，门没有带上意思很明显是让宋媛媛进来，而他自己打开箱子拿出烟和刚刚在楼下买的打火机，正准备点的时候又走了出去。
　　“你介意我抽烟吗？”周敬之将烟叼在嘴边，而打火机已经收在口袋里了。
　　宋媛媛没有说话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周敬之也没有动而是朝门口走去：“那麻烦你跟我去楼梯吧，小祝同学应该不喜欢。”
　　经过几番周折，周敬之终于可以抽上一口，但也只是一下，很快他就灭掉了，放纵与克制两个截然不同的态度在他身上牢牢拴住，互相牵制。
　　“有烟瘾？”宋媛媛拿过他手里的烟盒，发现里面只是少了他手上的一根，包装也很新是才买的，“原来没有烟瘾啊。”
　　“只是转移注意力。”周敬之看着烟头的火光熄灭才就烟头扔进转弯处的垃圾桶，“现在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我知道她对我有感情，不过然后呢？在我这里没有下一步计划，或者说没有十分完善的计划，实话和你说，我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次这样相遇的场景，每一次我都不满意，就好像我做足了准备，但是总有瑕疵让我不满意，今天我算认识到原因，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做好见面的准备，我就算做好了心理建设，当我遇见她的时候所有都是零。”
　　“你害怕了？”宋媛媛不知道刚刚他经历了什么，一个理智到极致的人竟然会有如此情绪化的一面，她拍着他的背，拧开一瓶从他房间里拿出来的水给他，希望能缓解他紧绷的神经，“好点了吗？”
　　周敬之一口气就是三分之一，几个深呼吸之后慢慢平复：“我不是害怕她，我是害怕她看见我害怕，我不介意无功而返，但是会担心起到反作用，就算她没有把手拿出来我也知道她的手是紧紧攥着的。谢谢师姐帮忙，但是下次不要这样了，她真的会害怕的。”
　　宋媛媛知道他的意思，刚刚是自己冒失没有经过周敬之的同意，幸亏他也没有当场让自己难堪：“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嗯。”周敬之点点头，“不过说实话你的尝试很重要，我觉得将错就错应该会有效果，师姐如果小檀换做是你，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如果是我，我会选择眼不见为净，躲着你走最好。”宋媛媛靠在双臂交叉搭在胸前，“但是这是我，小檀的性格和我一点都不像，她对你偏执，却又愿意放下你，那么……她会不会疯狂收集你的物品，来代替你的位置？”
　　周敬之认同地点点头拿出手机，没响几声就被接通了：“辰风，帮我把我存在你那里的话挂上预售，至于价格方面能定多高定多高。”
　　“怎么？你最近手边缺钱了？”御辰风就呆在画室，他一回头就能看见那副画，他只是放在这里存储，并没有要卖的的意思，怎么一转眼就改变主意。
　　周敬之没有回答他：“记住只预售不出售，一遇到之前我问你的那个账户联系你，你就立刻给我消息。”
　　“等等，我没搞懂你什么意思？”御辰风第一次查号码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可是他不说自己也不问，现在他担心别是这个账号有问题，“敬之，你别告诉我那些钱不干净啊。”
　　周敬之也不想解释得很细致，只是大体情况说了几句让御辰风放心。
　　“我明白了，你等我消息吧。”御辰风又说了几句才挂掉电话。
　　“背水一战，希望有用吧。”周敬之没有感觉轻松下来，他摸着口袋又想点一支，宋媛媛按住了他的手，“你的身体不能垮，你还有小檀，多想想她吧。”
　　宋媛媛说完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你试试吧，这是我老公戒烟时喜欢吃的东西，事已至此，你也不用过于焦虑，会有好消息的。”
　　“但愿吧。”周敬之咬碎了糖果。
　　哦，原来糖果也有不甜的时候。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