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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决心我看见了
林赫炎花了很大功夫才摆脱秦玄奕还有身后跟踪的人，趁着下班的时间，悄无声息地顺着无人的走廊摸到医务室内，小心打开房间大门。
大门并没有锁，一道瘦削佝偻的身影静坐在床铺之上，背后的窗帘犹如半透明的白纱，偶尔随风飘动，黄昏时分透射进来的金色光线一笔笔勾勒出人影轮廓。
一株枯败的老树。
他莫名想到这个词。
可眼前的树不该如此苍老而颓唐，他本应是一个健壮成长正值壮年的新生命，永远向着太阳追随更加明亮的未来。
心脏涌起一股酸意，当他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然不自觉走到檀楚煜的身前，将对方紧紧搂在怀中。
冰冷的身体渐渐被他焐热，他听见耳边传来微不可闻的啜泣声。
“对不起，我来晚了。”不自觉加重手上的力度，他一字一句说道，“这我这里，你不是被迫上岗的老师，也不是同居的室友。你和我一样，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是一只刚出生不久就被遗弃的小鹿。
你可以因为身体无力随心所欲地跌在地上，也能因为害怕掠食者而坦然地逃跑。我总是在逼迫你去做什么，忽略你的感受，明明很多事都可以避免，要是不执意去游泳的话什么都不会发生……”
林赫炎心知他们所做的一切有多么无力，他太明白檀楚煜的感受，很多时候他也想就此逃跑。
如果……
如果未来终将注定，檀楚煜决定放弃改变，他会全盘接受。
“呵……”
出乎意料，他得到的是一声长足且轻松的慰叹。
“我们都没有错，你还记得你说过的吗？”檀楚煜反手搂住他的后背，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错的是他们，该死的另有其人。”
林赫炎微睁双眼，没想到得到的竟是这样的答案。
檀楚煜喘了口气，才接着说道：“无论我们选择哪一个，都没有任何问题，我们有充足的理由。”
“……可是你的身体不允许我们选择。”他拉过檀楚煜的另一只手，将之放在自己的胸口，紧紧贴上，“你听见了吗？这是完全相同的心跳声。”
“嗯。”
“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所以……”
“不。”檀楚煜坐正身子，直直看向他的眼睛，“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已经躲了很久，但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反抗的。我还是想试试，这也是我最开始的想法，不是吗？”
正如没有亲身经历过一切却能体会到所有的林赫炎，他们本质并非如此懦弱的人，与之相反，反抗乃至是不计后果的同归于尽才是他们最想做的事。
假如结局仍旧无法改变，他们的愿望其实也早已实现，为什么不干脆放手一搏呢？
两双漆黑的眼眸倒映出彼此的模样，他们像是在照一面双面镜，镜像重叠显现出无数个相同的人脸。
每张脸上的表情各异，仿佛不同映照出不尽相同的结局
一片静默中，林赫炎轻笑出声：“你真的打算如此？可不要半路后悔了。”
“后悔什么？后悔和你在一起了？”
“什……”林赫炎呆呆地张口，“什么在一起了？！”
“哎——”檀楚煜却长出一口气，一股脑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知道啊，我今天好累，好不容易才想通的。”
“喂，你别现在睡啊！”
林赫炎还想伸手将人晃醒，可动作到一半又打住了。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想必檀楚煜在心中纠结了很久，再加上白天的溺水事件，还是让人好好休息吧。
没再强行将人唤醒，他动用偷偷锻炼多时的肌肉，勉强将檀楚煜抱起，轻悄悄地离开医务室。
从悄无人迹的小路绕回宿舍，他尽可能避开人群，以防两人动作太过嚣张被什么人发现。
他不得不承认，每天装作很爱仇人的样子实在是令人作呕。如果不是背后还有个衰败的家族作把柄，他也恨不得带着檀楚煜一起远走高飞，离开这勾心斗角的世界，即使这实在有些痴人说梦。
所以秦玄奕究竟看上了他们哪一点？
长相？身材？权力？
怎么看都不可能……
但他相信他们早晚会知道这一点。
带着疑问，两人一同沉入梦乡，直到第二天醒来。
檀楚煜睁眼时，入目的是一张安详的睡颜。
清晨的汽车鸣笛声还在继续，他早已习惯这些吵吵闹闹的动静，现在听起来竟让他有种生活在平淡市井的悠闲错觉。
脖子那里忽然传来一阵痒意，他顺手挠了挠，却不料碰到一块粗糙的布料。
——是创口贴。
看样子昨天同徐阳容谈话时造成的伤口还是被发现了，不过林赫炎不说，他就当不知道。
这么说来，徐阳容给他的创口贴放哪里了……
刚试图回忆，身边的林赫炎忽然转了个身，熊抱树似的给他搂得紧紧的。
这臭小子……
心里如此腹诽，行动上他十分乐意地同人挤在一起，贪恋身上淡淡的香气还有床铺被晒得暖洋洋的味道。
这样的安全感是谁都无法给予的，他深深地嗅了一口，好像眼前是一瓶浓烈淳厚的陈年佳酿，令他回味无穷。
然而还没怎么享用，他的动作忽然顿住。
该死的最近怎么回事……
更要命的是，不止他醒了，身边的林赫炎也一样——
精神抖擞。
脸上一片烧红，他简直服了自己，上辈子哪有这么放肆过，简直越活越回去了。
只是他还没有多想，一只手忽然盖住他的双眼，那张令他想入非非的脸庞消失于黑暗之中。
“老师……”那个人轻声开口，“别想那些事了，明明和我在一起。”
“嗯……”眼前一片黑暗，他感觉林赫炎似乎动了动，给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昨晚好折磨人，一直昏睡不行就算了，我好不容易帮你把衣服换好，刚准备躺下来睡觉，你又一直嘀嘀咕咕的动来动去。”
林赫炎脸不红心不跳地胡编乱造，十分满意地欣赏面前人红到近乎滴血的耳垂，只感觉心里一阵痒痒的，还想再进一步做点什么坏事。
不过林赫炎还是很好地收敛了那些不受控制的想法，将手拿开，笑嘻嘻地开口：“平心而论，你的手机一直有消息，确实吵得人头疼。”
“怎么会，我没静音吗？”檀楚煜立刻摸到床头的手机，用面部解锁打开聊天软件翻找聊天记录，可翻来覆去里面只有学生群内的垃圾消息，压根没有重要通知。
略带抱怨地，檀楚煜转向林赫炎：“你什么意思？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有工作上的事。”
然而他没有收到任何答复，枕边人显然憋笑憋得很痛苦。
眼看怒气条快爆炸了，林赫炎赶紧把另一只完全一样的手机递过来。
“叮咚”一声，面部解锁成功，一大堆工作消息如愿以偿地蹦了出来。
“……”面对一眼望不到头的聊天界面，檀楚煜一丢手机，躺在床上默默将视线转移到房顶，假装自己在看天。
“亲爱的檀老师，来处理公务啦！”林赫炎体贴地将手机塞到他的手里。
带着一丝上班的怨气，檀楚煜接过手机：“拿手机整蛊我的事待会跟你算。”
和上辈子翘班时差不多，除了无聊的琐碎通知外，还有个别人来询问他怎么没来上班、落水之后有没有事。
不过庆幸的是，这一世他同领导的关系更好，大家似乎都没有介意他旷班的事，反而在夸奖他对学生认真负责。
将手机重新锁屏，漆黑的锁屏界面倒映出他半睡不醒的脸，画面正中则是一颗点燃的蜡烛。
这是手机默认的锁屏界面，他一直没有换过。
就好像是在祭奠所有逝去的人，提醒他曾经遭受的一切，包括他的哥哥，还有他本人。
想到这里，他将林赫炎的手机拿来，令人怀念的照片映入眼帘。
那是他五岁时和哥哥在雪地里拍摄的照片。
个子矮的那个小小一团蹲在地上，捧着一大把雪看向镜头，脸颊红扑扑的只会傻笑；另一个个子高的半蹲在后方，一手摸着小孩子的头顶的帽子，另一手伸到镜头之外举着手机自拍。
他还记得那时的阳光被云层遮盖，不至于过于刺眼，恰好让他们有机会拍下这张清晰的照片。从此以后，这张照片一直是他的手机桌面，从来没有换过。
重生一世，手机还留在林赫炎的手上，其中的回忆自然也被留存在那里。
“需要我把照片发给你吗？”察觉到他隐隐的伤心，林赫炎将自己的手机接回来。
“不用。”檀楚煜摇头，“对我们来说，留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而且还得小心有人监视我们的手机。”
林赫炎将手伸过头顶，伸了个懒腰：“也是，身体还好吗？”
“好得很。”檀楚煜有样学样也伸起懒腰，“总是溺水，我已经习惯了。”
林赫炎倒吸一口气，僵硬地转头：“我其实偷偷翘课学游泳去了，你不会怪我吧……”
檀楚煜下床，冲他眯眼微笑：“当然不会，我早就猜到了。”
“我真没想瞒你……”林赫炎感觉自己被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没事我不在意，看到你比我更进一步，我开心还来不及。”檀楚煜说着随手捡起地上的衬衫穿上，“我还想你教我游泳呢。”
林赫炎完全没心思欣赏某人光洁的上半身，起身追上离开卧室的人：“我……”
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檀楚煜已然穿好衣服关门上班去了。
“我其实还有事瞒着你。”
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他小声说道。
身后的卧室内，昨夜被糟蹋得一团乱麻的桌面上，一张干瘪发黑的纸片被风吹落，在空中转了几圈回到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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