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吟唱蔷薇之歌

　　卡洛斯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对方也是。如果卡洛斯还是原本的模样，那么此刻，他们多像是那耳喀索斯和他的倒影啊，一样的俊美，一样的优雅。

　　这世上真的会存在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吗？又或者，他是自己的兄弟？卡洛斯在第一时间想到了佩斯特·坎贝尔，那个他无缘得见的兄弟——上帝知道，他竟然没有忘记那个人的名字。但下一刻，卡洛斯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虽然眼前男性的配饰远远超过了他应有的身份，但他的穿着可不是一个绅士该有的模样。与其说对方是一名身份尊贵的贵族，不如说是绅士的贴身男仆更贴切些。

　　唐纳德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成为地位低下的男仆，家族的荣耀对他而言比生命还重要，这一点，卡洛斯很清楚。

　　那么，这是谁？上帝为什么要让如此相似的他们相遇？

　　正在两个青年互相打量的时候，那个男人微微地笑了，当对方露出善意的笑容，那种和卡洛斯互照镜子的相似感就消失了。

　　不会有人把清冷的月光和温柔的星光混为一谈，就像从不会有人会把温暖的春天当做凉爽的秋天一样。

　　“不知道我能否与您共饮一杯呢，先生？”那个男人笑着说，眉眼显得十分温和。

　　卡洛斯本来想要拒绝，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但难道是对方的和善打动了自己吗？还是一种无法言说的、莫名其妙的亲切迷惑了他的头脑呢？鬼使神差地，卡洛斯点了点头。

　　当对方的眼眸中闪现过惊喜，卡洛斯在那一刻竟然也感到了无比的欣慰。

　　男人挑选了一个偏僻的小酒馆，在坐下时，对方的表情显得有些愧疚。但卡洛斯并不觉得冒犯，比起带着灰头土脸的自己前往体面人聚集的咖啡馆——那绝对是吃力不讨好的行为——这样的小酒店更适合现在的他们，不是吗？

　　交谈中，卡洛斯得知了对方的姓名：艾伦·霍华德。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名字。而在艾伦告诉卡洛斯，他出生于先前的圣托马斯救济院，并且询问卡洛斯是否也出生自那里时，卡洛斯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我的父亲还健在。”卡洛斯说，“很抱歉，霍华德先生，但是我并没有走失的亲兄弟。”

　　艾伦笑了：“您看出来了啊。”

　　“因为我的脸而停步，又问我的出生，这很明显，不是吗？”卡洛斯说，“如果能的话，我也希望能有你这样的兄弟，那将会是我的幸运。”

　　这是卡洛斯真正的想法。是的，比起素未谋面的佩斯特·坎贝尔，这名善良仁慈的霍华德先生如果是自己的兄弟，那这将是上帝的恩赐。是的，如果艾伦是自己的兄弟，当自己陷入困境，被所谓的亲人背叛，被穷凶极恶的强盗追赶，在深渊中苦苦挣扎时，卡洛斯确信，他不会袖手旁观。

　　哦，看哪，不过是一面，艾伦就用他高贵的灵魂征服了他，这真的是太神奇了。

　　正在两人相谈甚欢时，不速之客来到了——至少对卡洛斯而言是这样。

　　艾伦的主人出现在了这个狭小的酒馆里。

　　那是一名身姿挺拔的贵族，一双洞悉人心的黑眸，在看到卡洛斯的第一眼就露出了让他警惕的微笑：“你是……卡洛斯吧？”

　　轻松的、愉悦的氛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暴风雨前无声的宁静。

　　这个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卡洛斯缓慢地站了起来，仿佛被觊觎的准备反抗的雀鹰。

　　是他认识奥斯丁？还是他看过报纸上的悬赏？

　　“看来我记性不错。”乔治·卡文迪什笑着说。

　　卡洛斯确定，比起可亲可爱的艾伦，他并不喜欢这个笑意不达眼底的贵族。尤其是在艾伦看到对方时露出的表情，让卡洛斯打从心底地厌恶这个年轻人。

　　下一刻，乔治更是说出了让卡洛斯脸色大变的话：“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坎贝尔先生恐怕不记得了。”

　　这一刻，没人知道卡洛斯的内心掀起了多大的风浪——他称呼他为“坎贝尔”，而不是“戴维斯”！

　　多少年了？那个久远得快要淡忘的姓氏，那个已经远离了他的生活的姓氏，就这样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不需要镜子，卡洛斯都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你认识唐纳德？”

　　和“坎贝尔”相关的，只能是那个血缘上的父亲，难道唐纳德从没放弃寻找自己吗？

　　卡洛斯可不会相信那个冷血的魔鬼会因为不安和愧疚搜寻自己的尸体，比起那可笑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更倾向于唐纳德派人去悬崖下搜了个遍，在找不到自己的尸体后，害怕自己还活着而想要杀人灭口。

　　但乔治摇了摇头，用卡洛斯依旧讨厌的笑容说：“不用担心，坎贝尔先生，我可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乔治将自己的名片递了出来。

　　“你……”

　　乔治笑容不变：“我尊敬每一位反抗命运的勇士。”

　　“因为唐纳德？”卡洛斯问道。

　　乔治好笑地说：“很遗憾，我从没见过勋爵先生。”

　　“那么……”

　　“就像我刚才说的，为了反抗命运。”乔治说，“我期待着改变，更期待着命运的颠覆。如果能的话，我希望你能扯断命运的丝线，就像我也希望我能成功一样。”

　　莫名其妙的贵族，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但不知怎么的，卡洛斯眼中那可恶的笑容，似乎变得真诚了一些。

　　“你不会透露我在这里的消息？”卡洛斯问道。

　　“向上帝发誓。”乔治说，他侧身看向身边的艾伦，“更有艾伦作证。”

　　卡洛斯探究地看了乔治一眼，他说的话，就好像比起上帝，他更在乎艾伦一样。

　　最终，卡洛斯还是收下了乔治的名片，至于名片下夹着的别的东西，他停顿片刻，将东西一起收了起来。

　　“感谢你的帮助。”卡洛斯说。他很快和两人告别，虽然对和艾伦的分别有些遗憾，但是，他依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馆——当然，这只是表象。

　　在转过巷子的瞬间，卡洛斯就停下了脚步。警惕如他，怎么可能放心地离开乔治这样一个满身危险信号的人呢？

　　幸运的是，那对主仆并没有彻底离开酒馆，反倒是也深入了巷子，轻声交谈起来——不过如果他们能再往前多走几步，转过拐角，或许就能看到躲藏的卡洛斯了吧。

　　面对艾伦的提问，乔治说出了很多他先前未透露的讯息。更感谢空旷的小巷和冷风，把两人的交谈送到了卡洛斯的耳边。

　　“他是霍顿公爵的贴身男仆。”乔治说，“最近伦敦闹得沸沸扬扬的悬赏，就是为了他。”

　　乔治知道卡洛斯是从梅菲斯特逃出来的，也知道奥斯丁花了大价钱搜寻自己的下落——真是神奇，比起唐纳德，对方似乎更熟悉奥斯丁的事，那为什么，他知道自己真正的姓氏呢？正在卡洛斯疑惑不解的时候，乔治下一刻说的话，差点让卡洛斯喘不上气来。

　　“他的主人追捕他不是为了让他上绞刑架，”乔治说，“他是为了和他上|床。”

　　乔治竟然知道自己和卡洛斯的关系？！卡洛斯震惊极了，不，这是多么粗俗的、不堪入耳的话语啊！这竟然出自一位绅士之口！

　　“……上|床？”艾伦不确定地说，“乔治少爷，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上帝哪，让乔治·卡文迪什闭嘴吧！

　　但乔治不仅没有闭嘴，他说：“就是这么回事，艾伦。”

　　乔治还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地说：“据我所知，他不算是被迫。艾伦，你知道吗？他们其实是两情相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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