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温诱捕

　　郭旎神色不自在，眸光流转，装傻充愣，“您还有看戏的癖好吗?我找找有没有合适时间段儿的。”说着她从衣兜往外掏手机，是真要找。
　　他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面无表情。

　　“郭老师。”男人打断她，“不信任我身份，可以和斯女士求证一下，至于你所怀疑揣测的，我大概率瞧不上。”

　　男人没再往里走，伫立在一副画前，细细观赏，宽肩窄腰，纹丝不动，等她打电话求证，验明身份。

　　郭旎同届美院同学有专喜欢硬汉挂相的男人，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带点年纪，经历过岁月的更有韵味，风雅，迷人。
　　不过这类人想找来当模特很难，属于可遇不可求的。
　　不为金钱所动，除非拿自己当筹码，多数折进去，也就是折进去了，翻腾不起大浪花。

　　郭旎电话打给斯女士公司对接的负责人，报了逢绍珩名号。
　　对面犹豫了会儿，“我问一下斯女士。”

　　郭旎浅等小半分钟，负责人说，“斯女士让您看着办。”
　　“有隐情吗？”郭旎问。

　　斯女士态度反常，逢绍珩话里话外意思，他是斯女士画的大买主。
　　斯女士这身份，卖画不单单是卖画了，尤其是大买家，和她绝对见过面。
　　某种目的没达成，决裂了？
　　不然一提名字是能对上谁是谁的，起码虚伪的客套，奉承。

　　负责人捂着听筒小声和她说，“您没得罪他吧？逢先生出了名的活阎王，之前有幅画斯女士没打算拍卖，公司员工弄错了，常理来说这事儿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双方说明，握手言和。”
　　郭旎沉默。
　　“逢先生可不是个省事儿的主儿啊，冲冠一怒为红颜，他当时特宠那姑娘，女伴都买斯女士面子说不要了，他不依，死活要弄到手，闹到最后挺不愉快的。”

　　郭旎沉思，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有这层内幕，再次求证，“斯女士这次出展的画，除了我已知定出去的，其他没有不参卖的吧。”
　　负责人肯定，“没有没有，前车之鉴，我们谨慎了，绝对不会出现上次类似的情况。”

　　郭旎挂断电话，取来事先制定好的宣传册，攥着手机换了副面孔，恭恭敬敬喊他，“逢先生。”
　　男人很客气，仿佛刚才那幕没发生，“郭老师打听完了。”

　　郭旎理亏，领着他去大厅休息区沙发坐下，能屈能伸，“您看下，标红的是预定出去了，剩下的按标价出售。”
　　逢绍珩扬了扬下巴，接过宣传册，认真审阅起来。

　　小夏拎着茶壶过来，重新泡了茶，还是纸杯，没显几分正式，唯一一点不同，一人一杯。
　　片刻，他撂下宣传册，传来声轻笑。

　　郭旎心虚，“没有茶叶了，下次您过来我专门给您准备。”
　　展馆位置偏，一年承办大型画展次数多，离开展时间还有一阵儿，又是年根儿底下，谁没事儿往这边跑。
　　他们偷了个懒，逢绍珩钻了空子。

　　他指了几幅感兴趣的，让郭旎讲解了番，郭旎不认为他看不懂门道。
　　存心折腾她。
　　焉坏焉坏的。

　　偏偏说的诚恳又真挚，小夏一双眼睛快掉他身上了。
　　逢绍珩思索了下，“有便签纸吗？”

　　“有的有的。”小夏自告奋勇主动跑去拿。

　　他呷了口茶，语调平和，“郭老师手下员工比郭老师上道。”
　　郭旎莞尔，“年底放假，对谁都热情。”

　　逢绍珩没多说什么，留了个地址，“画展结束后，送到这个地方。”
　　小夏接过纸条，没忍住喟叹了声，朝郭旎挤着眼睛，活生生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逢绍珩临时有场电话会议，没急着走，在大厅小坐片刻，趁着功夫，小夏刻意拉郭旎离远些。

　　“姐，和院。”小夏指着纸条一本真经跟她科普，“一套起步价九位数，单单起步价而已啊。”
　　郭旎笑，“你挺懂行。”
　　“不是我懂。”小夏摆手，仔细折叠好便签，“和院当时楼盘开盘，十八栋独栋别墅，争爆了，我们小门小户看他们争来争去的，上新闻捡乐子看呢。”

　　“地皮炒的热啊，三期建的洋房，价格跌了些，那也不是我们能买得起的……”
　　“炒地皮啊。”尾音勾着笑意上挑，惊的人后颈泛起细密痒意。

　　小夏吓了一跳，回头见到是李斯慎，规规矩矩打了个招呼，闪人。
　　郭旎抱着膀儿，没好气儿，“你来干嘛。”

　　林政南的话本来她没放在心上，日理万机的大老板陪她风花雪月，玩呢，公司要不要了。
　　特定的人出现了，她慌了神。
　　郭旎谈感情，有分寸，不讲究谈一个吊一个，一段彻底结束后，再开展下段儿，对谁都好。
　　不存在名不正言不顺一说。

　　她说不清自己对李斯慎几分情，几分意，总之，底线在他这儿是一降再降。
　　拖着赖着，分不干净了。

　　“郭老师约我来的。”他轻弹了下合同，“你不是说欢迎我随时来找你约会吗？”
　　“我这么说的？”郭旎睥睨着他。
　　“怎么说不重要，怎么做最重要。”李斯慎把合同递给她。

　　郭旎客套假笑，“麻烦李公子了。”
　　李斯慎扫了圈，大有验收的架势往里走，“你们年前几号结束？”
　　郭旎没吭声，边走边忙着看合同。

　　李斯慎停住等她答案，她没留意，猝不及防，险些撞上他后背。
　　郭旎咬牙冷哼一声，没等李斯慎反应过来，对准他皮鞋踩了下去。
　　狠绝，果断。

　　合同事先敲定过的，双方律师看了没问题，郭旎简要过了下条款，没变更。
　　斯女士想动手，没必要在合同上做文章，太掉价。
　　郭旎找设计师要来一支笔，在签名栏签下大名。

　　郭旎没专门师从哪位大家练过书法，书画相通，她字儿写的不错，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笔势，有神韵不缺力道。
　　签完字她将合同扔李斯慎怀里，“麻烦李公子帮我送回公司，给Clara。”

　　李斯慎皱眉，“跑腿？”
　　她“嗯”了声，“不满意？”
　　“不敢。”

　　郭旎满意了。

　　“旎姐，逢先生有几个问题咨询您一下。”小夏领着的逢绍珩过来找她。
　　“这位是？”李斯慎问小夏，实际等郭旎介绍。

　　“李公子健忘了。”逢绍珩捋平羊毛衫袖子，单手插兜，没说身份，没打招呼的打算。
　　言语中能听出，他们认识。

　　不分伯仲的同阶级权贵，王不见王，憋着股傲气，谁先打了招呼跌身价，略有奉承的意思。
　　往日名利场上自有主动攀关系相互介绍的，彼此相视一笑，算打过招呼，比不出输赢。
　　私交深的不大在乎礼节了，私下没交集的，一般碰不上。

　　李斯慎语气不咸不淡，“逢先生身兼数职，不介绍下，我怎么知道怎么称呼您？”
　　逢绍珩淡笑，“李公子言重，您不说，不是也没人知道您是卓际幕后的投资人吗。”

　　李斯慎取得的成就非同小可了，一声不吭把一群老江湖玩弄股掌之间，他的道行，城府，其实远在他们之上了。
　　历练沉稳几年，绝是他们这辈的佼佼者。

　　“逢先生几年没光顾我母亲的画展了。”
　　“是啊。”他感慨，“我记得几年前见你的时候你读高中了吧 ，一晃长这么高了。”
　　逢绍珩用手比划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是大小伙子了 。”

　　李斯慎阴恻恻的瞥他。

　　逢绍珩突然点名郭旎，“郭老师年岁不小了，谈朋友处对象要找靠谱的，蠢的也比精的好。”
　　郭旎扯了抹笑。
　　“有天郭老师遇到情感上的难题欢迎来随时找我解决。”他拿过小夏手里的纸币，留了串新的电话号码，“ 名片上是工作号，一般工作时间秘书负责接，这是私人号，我二十四小时开机，郭老师随时可以找我。”

　　“逢先生好为人师的毛病是改不了？”李斯慎拧着眉头。
　　逢绍珩听得出他夹枪带棒，心情愉悦，留下句耐人寻味的话，“免得误入歧途。”

　　李斯慎喊住穿过大堂即将推门而出的男人，“逢先生自己的风月往事解决明白了吗？”
　　逢绍珩笑而不语。
　　“恩夏小姐要回国，逢先生又上杆子讨欢心来了？”

　　逢绍珩面孔一寸寸皲裂，眉骨下一片阴影，整张脸如同寒冰冻住的湖面，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不劳李公子费心。”

　　李斯慎笑意深邃，“有些内情逢先生不清楚，少插手自然好，管多了容易惹祸上身。”
　　男人步伐微顿。
　　“还人情，您出手买了，人情便也还了，生意场上，没那么多仁义，剩下，看的是造化。”他点到为止。

　　逢绍珩一言不发，离开展厅。

　　屋内只剩他们两人，小夏早在逢绍珩要完纸币第一瞬找借口跑掉了。
　　李斯慎靠在长桌上，翻看宣传册，逢绍珩选走了三幅画，价格上做不出文章，完完全全可以说是用心挑的。

　　斯女士画牡丹，画梅，画菊，很少画荷花。
　　三幅画，一幅是月华如水，剩下两幅皆是荷。
　　他倒是罕见的上心，难得的长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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