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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等沈望完事赶到医院,推开门,看到昏暗的病房里只有许挽呈一个人,背对着他,静静站着。
他瞥了眼空荡荡的病床,轻声开口,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
“许挽呈,人呢?”
杵在床尾的许挽呈像座雕塑般,抱着怀里的花默了片刻,才缓缓抬眼,盯着那片被渗漏出来的营养液浸湿的被褥,声音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
“走了……”
走了?
沈望心里有疑,却没等来他的解释。
许挽呈收回视线,看了眼手里变得凌乱不再完整的花,随手将它撇在床尾,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病房。
-
从那之后,沈望觉得许挽呈就像变了个人,虽然他本身话就不算多,但给人的感觉却愈加沉默。
在许挽呈的世界里,程诺这个人仿佛从未出现。
自那天跨年夜过后,他就再也没听过许挽呈提起程诺,就连那枚戴在中指的银戒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摘了下来。
酒会上。
黎璃用叉子拨了两下盘子里的甜点,看着不远处,对着旁边的沈望,语气有些担忧。
“你说……呈哥他这样正常么?”
闻言,沈望盯着另一边正和别人推杯换盏,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许挽呈,默默敛下眼,看着酒杯里晃动的液体,抿了一口。
这要正常就怪了。
那晚许挽呈走之后,他派人查了医院的监控记录,却发现在许挽呈出去买花到再回来这段不足十分钟的时间内,医院毫无征兆地,将近停了五分钟的电。
监控停止运作的期间,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原先躺在床上的人早就不见了。
他问过赵青铭,没有人给程诺办理过出院手续,为了保险起见,他又扩大了搜索范围,查看了医院附近每条道的摄像。
可无一例外的是,他根本没发现有任何异常的地方。
程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彻彻底底。
现在距离那时候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两个月,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许挽呈反倒跟个没事人似的,和往常一样吃饭、睡觉、上学,应付大大小小的事。
对于程诺离开,他却没什么起伏的情绪,甚至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找人。
就连以往他有些排斥的病情复诊,也完全顺从地接受。
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但就是因为这样,正常就怪了。
沈望不清楚许挽呈到底隐瞒了什么,但以他对许挽呈的了解,他能感觉到——许挽呈心里出问题了。
-
真正出事是在半个月后。
石砌围墙的上边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雪,夜很凉,寓所底下的灯依旧微弱。
许挽呈像是直接从家里打车过来,脚踩着拖鞋,身上还穿着着黑色的睡衣。
应该是刚喝过酒,整个人有些醉醺醺的,朝前走去,风将他的发丝吹得凌乱。
楼道一如既往的昏暗,许挽呈凭借身体的记忆,撑着墙壁,一阶阶上去。
可没有人牵着,加上此刻头脑不算清醒,下一秒,许挽呈一个不注意,不小心被绊倒,掌心蹭过粗糙的水泥地,传来火辣的刺痛感。
许挽呈没在意,重新支起身来。
他站在掉漆的门外,定定看了几秒,随后抬手从左胸口袋里掏出一把某人先前给的备用钥匙。
也不管屋主人是否同意,径直插进锁孔,推开门进去。
屋内静得可怕,一滩死水般的沉闷感扑面而来。
许挽呈盯着一处角落,愣了一瞬,那里原先摆放着的猫窝也不见了。
垂放在腿侧的手微微蜷缩,他没有在客厅过多停留,带着目的性直接走向卧室。
拧开门把手,拉开抽屉,取出躺在里边的胸牌。
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本来拿完东西他就应该立刻转身离开,却在抬眼瞥见桌上日历的时候,心脏像被重物敲击,又疼又涩。
眼周有酸意上涌,许挽呈喉咙艰难滚动,低不可闻地吐出两个字,“骗子……”
半分钟后,随着“咔哒”一声,房门紧闭,连同那本圈画起12月31日的日历一齐关在了里面。
许挽呈从屋里出来,反手带上门,正准备回去时,突然看到楼道口有一抹暖黄的光亮移动上来。
紧接着,他便跟一位头发花白的女人直直对上眼。
奶奶手里提着吊灯,仰头看清站在灯泡底下的人时,迟疑开口。
“你是……小程的朋友吗?”
即便喝了不少酒,许挽呈还是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身份,似是在跟某人置气般,手不自觉攥紧,胸牌棱角的尖锐陷进掌心里。
“不是。”
奶奶看着明显没说实话的人,又注意到他身上单薄的衣服,拧着眉关心道:“可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也不多穿点,外面还下着雪呢……”
许挽呈的手早已被冻得发红,垂下来的头发盖住他眼底的情绪。
“我来拿回我的东西。”
他说完便往楼下走,绕过转弯口时,后边的人忽然叫住他。
奶奶搓了搓手,吊灯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她斟酌了几秒,缓缓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跟小程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我毕竟也算是看着小程长大的。”
似乎是想到了以前的事,她低低地叹了口气。
“小程他啊,真的吃了很多苦。”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总是无时无刻地想着所有人。”
“无论什么事他也都喜欢憋在心里头,一个人默默受着。”
接着,她又像是想起什么,眉眼轻柔地弯起。
“不过他嘴很笨,如果撒谎了,一眼就能看出来,眼睛躲得比谁都快。”
“可就是因为这样,要是碰见真的不想让对方知道的事,比起说谎,他宁愿藏在心里,藏得越深越好。”
奶奶看着背对着她,停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人,就知道有些东西她或许说对了。
“我知道我没什么立场来说这些话,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听一听。”
“希望你可以再多给程诺一些信任,再多给他一些耐心。”
“小程他,真的是个很善良的孩子。”
话落,楼道重新陷入寂静。
或许是酒意醺得头脑发胀,许挽呈听完了全程,没有直接走人。
奶奶见他始终低垂着头,知道这事急不得,他也需要些时间去消化。
良久,她又开口。
“有件事我还想问问你……你知道这段时间程诺他去哪了吗?我感觉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末了,她补了一句。
“要是觉得很为难的话,可以不用回答。”
上边屋子前年久失修的灯泡不合时宜地闪烁了两下。
许挽呈没有继续沉默下去,沉声道:“他走了。”
“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
等沈望顶着深夜十点半的雪,赶到这栋老旧寓所时,远远看到底下大门里边有人。
他小跑过去,收起伞,低头看着缩在地上的人,一言难尽。
许挽呈坐在最后一级台阶,头无力地挨着墙,身上披着一件军绿色大衣,里边还穿着他自己的睡衣。
沈望转向一旁给他打电话的人,语气抱歉,“奶奶打扰您了,这么晚了还要辛苦您。”
奶奶摆摆手,“没事,就是我看这小伙心情不太好,喝了酒在外面乱跑还是挺危险的,不过幸好他带了手机,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望连连道谢,拉过许挽呈快要冻成冰块的手,赶紧离开了这。
回去后,许挽呈就发烧了。
烧得很厉害,病还没好,燥热症又像赶趟似的,紧跟着发作。
赵青铭又是给他打针,又是给他挂点滴,来来回回一周,人才逐渐清醒。
生病期间,许挽呈紧紧攥着的一枚胸牌,即使已经刺破了手心,他依旧不愿意松手。
对于那晚的事,他们也默契地没有再提起。
时间过得很快,判处许巍岷的最终文书终于下来。
经查实,当年白氏的病历确实是人为造假的,并且在更早以前,许巍岷丧心病狂的实验就已经开始了。
不仅于此,这么多年以来本部命人前去安抚其他星体,他却利用私权,暗中打捞钱财,拐骗了不少人,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实验体。
这对联盟管理层的影响很大,社会更是掀起了讨伐的浪潮。
许巍岷被彻底革除了职位,纳入政圈黑名单,
因为他的燥热病情发作得过于频繁,医生也诊断他几乎没有恢复正常的可能,上头便决定将他送进精神疗养院。
对于这名前上将的儿子,他也曾是被用来实验的受害者的消息不知道从哪被传开了,本来联盟管理层经过讨论,打算破例让他就任少将一职,可这位前上将的儿子却拒绝了。
沈望坐在赵青铭的办公室里,看着侧手边一脸平静的人。
距离许挽呈醉酒发疯的那晚,已经都快过去一年了。
这一年里,许挽呈似乎真的放下了某些东西,阿克斯被养得又大了一圈,他也有了自己开公司的想法。
可某人不见了之后,许挽呈的病又回到了以前,甚至变得越来越严重。
实在没办法,沈望和赵青铭才决定动用那个方案。
当他们跟许挽呈提出想要给他注射程诺放在医院的备用血液时,以为他会皱眉严词拒绝,可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
许挽呈听完全程面上都毫无波澜,即便听到那两个字,他也不再会有反应,就好像那于他而言,不过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沈望跟另一边的赵青铭对视了一眼,直到看到许挽呈拿过知情同意书。
拨开笔帽,在上面轻飘飘地签下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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