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星星

　　原本天玺府的房子算是辜莫卿家的主宅，后来出国，辜也沚结婚了，回国后他带着妻儿重新在城南新区买了套独栋。大概是秉持着给长大后的儿女自由，回国后方戎和辜沉山也没搬回去，而是去了另一套更小的住宅。
　　所以天玺府那套就留给辜莫卿自己住。

　　但今天一家人吃饭不是在天玺府，而是去辜也沚那。

　　一觉睡到九点，辜莫卿早上也没什么事，在网上看了一上午的小树苗。中午简单吃过午饭，她就开车去辜也沚那。
　　房子坐落于城南靠护城河的位置，区内还有大型人工湖，配上沿途绿化，风景十分别致。

　　辜兆暖老早就在门口等着，看辜莫卿的车开过来，还没进门他就张着双臂大喊：“姑姑！姑姑！”
　　辜莫卿被他吵得耳朵疼，把车开进院内停车位后，下来就给他一个脑瓜崩：“作业做完了吗你就出来晃。”
　　小孩子皮厚实，点儿都不觉得疼，还笑嘻嘻的：“没有，但妈妈说今天可以不写。”

　　她从后备箱拎出大包小包东西，问：“你爸妈呢？”
　　“妈妈在客厅，爸爸去公司了，说等会儿和爷爷一起回来。”
　　她也不客气，分了两袋东西让小家伙提着。
　　辜兆暖瘪嘴表示抗议。

　　辜莫卿淡淡瞄他一眼，伸手准备接回来：“那行吧，你的玩具也别要了。”
　　“姑姑最好啦！”
　　脸说变就变，辜兆暖马上高高兴兴地拎着东西冲进门。
　　小屁孩，上小学了还是爱玩玩具。

　　“妈妈，姑姑来了！”他冲进门就喊，恨不得方圆几里的人都听见。
　　沙发上真在看杂志的江栗分出神来，眼神挪到门口。见真是辜莫卿进来了，马上从沙发上弹起来：“卿卿！我等你好久了！”
　　说着，冲过去给她个熊抱。
　　母女俩一个德行，见了她都这样。

　　当初她刚到美国时，江栗是第一个对她释放热情的人。而且在初见面就注意到她脖子上那条，辜也沚一个星期前问了无数遍的项链时，辜莫卿就知道她是谁了。

　　江栗对她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一整个下午，拉着她在客厅里探讨新年新穿搭，甚至一直延续到春天即将热门的新款。
　　夕阳渐显，赤橙像橘子汁，铺满瓷白的地砖。
　　前院有了动静，两个大人聊天的声音中断，连辜兆暖也放下手里的玩具，兴奋地往外跑，嘴里还大喊着：“肯定是爸爸回来了！”
　　江栗笑着，随后拉着辜莫卿一起往外走。

　　国内业务是辜也沚在打理，辜沉山今天只是去视察一下公司的运行情况，顺带等儿子下班一起去接方戎。

　　后座两位长辈先行下来，辜也沚把车停好才下来，走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茬：“辜莫卿，你这车停的再歪点干脆把车位占完算了，也不知道你科目二怎么过的。”
　　辜莫卿拧眉，还没开口呛他，辜沉山宽厚的手掌已经拍上了他的后脑勺：“好好跟你妹妹说话。”
　　辜莫卿在家的地位就是供起来的，排皇上。

　　辜也沚捏着嗓子，奔到江栗身边，把人捞进自己怀里：“老婆~他们欺负我。”
　　还顺带把辜兆暖也扯到自己腿边。
　　辜莫卿白他一眼。
　　她哥就这德行，成天抱着她嫂子撒娇。

　　一家人说笑着，齐齐往屋里走。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走进屋内，门一关就隔绝外面的严寒。一回来，辜沉山和辜也沚就换好衣服进了厨房。
　　辜家的传统，厨房归男人。

　　方戎是前天才回国的，几个月没见孙子，跟辜兆暖说了好一会儿话。
　　辜莫卿最近都挺懒的，看见边上其乐融融，她也不参与，就在旁边躺着玩手机。
　　这边乐呵着，厨房那边也是热火朝天。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挂起了大风，庭院里的小树被吹得吱哇乱舞。
　　她被摇晃的浅红短暂分散点注意力，扯了扯身旁江栗的袖子：“栗栗，你们院子里种的是什么树啊？”
　　“红枫。”江栗说，“你哥说什么利风水的。今年刚移植过来，品相一般，等到明年再看肯定好看。”
　　辜莫卿听着，盯着那处走神。

　　江栗问她：“怎么了？你也想种？”
　　“之前那房子里的樱桃树不是死了吗，我打算种点新的，就是不知道种什么好。”
　　“也种红枫呗，红红火火的多好看。”
　　“我再想想吧。”她说。
　　她想种点……有寓意的。

　　两人说着话，不知道辜也沚什么时候走到沙发后面，站着听了几句。
　　对话结束，他贼一样凑到辜莫卿耳边，幽幽道：“你去京城干嘛了？”
　　突然冒出的声音，把辜莫卿吓一跳。回头看发现是她皮得没边的哥，提起就是一个抱枕甩他脸上：“辜也沚，你要吓死我！”

　　像是预判了她的动作，抱枕被他稳稳接住。他又问一遍：“你去那边干嘛了？”
　　辜莫卿挪开视线：“找个人。”
　　这话被方戎听到，问了句：“还是那个姓陆的男生？”
　　她坦然：“嗯，陆巳云。”

　　陆巳云跟辜莫卿的事，辜也沚有所耳闻。但也只知道那是个在他不在松城的时候保护了他妹的人，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多少，他一点也不知道，因为辜莫卿死活不肯说。
　　他若有所思，片刻后回神打量起辜莫卿：“你回国是为了他吧。”
　　她点头。
　　“啧，我还以为你长大了事业心强起来了，回来顾你的剧团了呢。”
　　她白他一眼：“我又从来没说过是为了剧团。”
　　当初投资剧团，一部分是因为她喜欢，一部分是因为她实在不想参与家里的生意，所以给自己找了个挡箭牌，免得她爸天天在她耳边唠叨。

　　辜也沚戳她脑门：“什么人居然还能让你辜大小姐不远万里回国，又不远千里亲自飞去京城找。哥哥还挺好奇的，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呗。”
　　“有。”她笑着回答，“但不想给你看。”

　　随后两人就在沙发上打闹起来。
　　从小到大就是这种相处模式，一家人都习惯了，也没人去制止他们。就连年纪尚小的辜兆暖也权当看不见，继续玩平板。
　　最后，辜也沚侥幸从辜莫卿那抢到了手机。

　　她手机有密码的，辜也沚还正琢磨着怎么让她解锁，结果一点开屏幕就看见了惹人注意的屏保壁纸。
　　他瞅半天，良久，手一抛，把手机扔回她怀里：“也还行吧，比起你哥差点。”
　　辜莫卿的壁纸就是昨天发布会的时候，她偷拍陆巳云结果正好被陆巳云发现的那张。
　　至于辜也沚的评价，她白眼都翻累了：“你说梦话呢。”

　　辜也沚正要发作，被厨房里的辜沉山一声喊了过去。
　　原本吵闹的客厅顿时清净不少。
　　江栗一直没做声，方戎先问了：“卿卿，你跟那男孩子现在……？”
　　“妈妈。”她认真的目光看过来，“除夕我想带他回家里过年。”

　　除了辜兆暖一个小孩，客厅里剩下的两人皆一顿。
　　方戎再次开口：“卿卿，你想好了吗？”
　　她点头，“想好了。”
　　“行。”方戎笑，“我会去跟你爸爸说的。”

　　辜沉山的手艺是没得讲，辜也沚幸得几分真传，做菜也像模像样的。
　　夜晚降临，外面的天更添几分寒意。独栋里面明亮灯光大开，暖气十足，辜兆暖耍宝，逗着爷爷奶奶哈哈大笑，饭桌上一片其乐融融。

　　晚饭吃得有些撑，辜莫卿离开客厅，独自到院子里踱步消食。辜也沚找人给江栗打了一个秋千，她没溜达多久，就走到秋千那儿坐下了。
　　院墙不高，还能看见外面几栋房子的灯光亮着，还没过年，到处都挂起了红火的装饰，同样的热闹非凡。

　　她呼出一团白气，倚着秋千的粗绳盯着黑漆漆的天空发呆。
　　有点想陆巳云了。

　　今天一天没收到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人在干嘛。
　　过了阵，她慢慢回神，然后果断掏出手机给他拨了过去。
　　对面很快接通：“喂，卿卿。”
　　她唇角带笑：“是我呀。”

　　“跟家里吃完饭了？”
　　“嗯，我跟你讲，我哥手艺进步了不少，今天都把我给吃撑了。”
　　“多吃点也好，你身上都没几斤肉。”
　　他那边有沙沙的细响，辜莫卿问：“你干嘛呢？”
　　“在整理一些东西。”动静停了，他那边安静下来，“什么时候回去？要我来接你吗？”
　　她自顾自摇头，“不用，晚上爸爸送妈妈回家的时候会顺带送我。”

　　“好。”他应下，“对了，江逸凡后天在他家饭庄请客，到时候我提前来接你。”
　　“好哇。看他这么正式，应该是真要当爹了吧？”
　　“八九不离十，我看他爸妈的朋友圈最近都在转发一些育儿的公众号文章。”
　　她低头笑，“挺好的。那我们要不要给他准备点东西？”
　　“我包了红包，至于别的，等后面再慢慢准备吧。”
　　她犹豫，“那我……”
　　“跟我一份。”
　　“好。”

　　后天的事后天再说，但是明天……
　　辜莫卿晃了晃腿，秋千微微荡起：“明天一起去看电影吧，最近新上了一部喜剧片。然后晚上的话，一起去四通街看看吧，我好久没去那边逛了，也不知道菌汤锅……”
　　“跟谁打电话呢？”
　　耳边突然多出一道声音，辜莫卿吓一跳，差点从秋千上摔下来。

　　还好辜也沚，反应快，把准了秋千的绳子，让她稳稳坐在上面，轻微幅度摇晃。
　　“我不跟你说了，明天来找你。”她匆匆挂断电话，马上就要从秋千上下来打辜也沚。
　　辜也沚力气大，按着她的肩膀把人定在秋千上不让她下来，然后又慢悠悠地推秋千。

　　屋内热闹，院子里就显得有些安静了。
　　秋千慢慢晃着，他俩谁都没说话，就这样安静了好一会儿。

　　半晌，他问：“跟你那小男朋友打电话呢？”
　　辜莫卿撇嘴：“是男朋友，不是小男朋友。”
　　“啧，护成什么样了。”

　　他手上的力度维持不变，轻轻推着她在秋千上晃，就像小时候一样。

　　“听你嫂嫂说，你打算过年带他回家？”
　　“嗯。”
　　他手上稍微轻了点：“妹妹啊，你想好了吗？”
　　“哥，我想好了的。”

　　她稍稍仰头，目光和他对视。
　　他们有七八分相似的眉眼，是从出生起就紧紧系在一起的双胞胎。

　　“你们都问我想好没有，其实我早就想好了。哥哥，如果没有分开那六年，我早就和他在一起了。”
　　回国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挺怕的，也在犹豫。
　　直到见到陆巳云的那一刻，她就确定了，他们都没有改变。
　　所以，不想再等了。

　　辜莫卿的头发长长了，乌黑柔顺的发丝垂在胸前。辜也沚替她敛了下头发，略带感慨：“妹妹是真长大了，什么事都不跟哥哥说了。”
　　辜莫卿知道他在抱怨什么。

　　从小时候起，辜莫卿对辜也沚几乎没什么秘密的，除了一些青春期时的小事，别的真的很少很少。
　　这很小的部分里，陆巳云就算一件。

　　人们都说双胞胎会有心灵感应，很多时候辜莫卿也相信这种说法，因为辜也沚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她，也最能体会她感受的人。但唯独在陆巳云这件事上，她觉得她哥是无法与她感同身受的。
　　所以她一直不想说，想自己去体会这份感情。

　　她依旧仰着头，浅浅地笑：“哥，我长大了，你应该相信我。”
　　辜也沚盯着那双和他相似的眼睛，许久说不出话。

　　漆黑的天，笼罩这一方天地。风声渐起，院子里的树微微晃动，有了自己的生长轨迹。
　　“啧，小屁孩。”他松口，“别谈了恋爱就跟什么都傻了一样，要是受了委屈记得滚回家里来哭。”
　　“哥哥永远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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