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职运动番

　　天赋，竞技体育中最残忍的东西，而花样滑冰尤甚。
　　年幼的选手身子更轻，跳跃更强，成绩赶超成年组选手并非特别之事，这是女子单人滑的常态。

　　八岁的藤丸立香初学花滑只会最基础的滑来滑去，十岁后已拥有正式教练的藤丸立香擅长旋转、喜爱速滑（？）、热衷于枯燥乏味的体能训练舞蹈练习以及最爱跳跃，样样精通不敢自称，一句有天赋却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于是，在升入青年组的前一年，随教练来到关西最大的花滑俱乐部的藤丸立香，毫不令人意外地拥有三周全的跳跃实力。

　　T分+P分——技术分+节目内容分构成了COP打分规则的最基础部分（技术分包括基础BV与执行GOE），而正在苦练高级三三连跳以尝试更高难度配置的立香选手，仍然面对着成长的重要难题。

　　在樱井教练的建议下选取适合自己年龄的配乐，滑适配自己风格的曲子，在青木教练的挑刺下苦恼于自己肢体动作的不到位，藤丸立香撑头对着自己的合乐视频思考为何表情管理无法在拉贝尔曼时贯彻到底。

　　善于表演的选手未必拥有难度，因而常被送上“艺术水母”之称；擅长跳跃的选手不一定擅长表演，因而常常被称作“只会跳跃的弹簧一个”；至于两者兼具者，能在T与P同样两者兼具的选手，那必然拥有美丽国籍。
　　鹅萝善跳跃、日萝善滑行、欧美表演好、华萝技术标准这类的刻板印象，从某种程度来看，其实也不算有错。

　　“立香！训练时间禁止使用软膝盖落冰！”用笔记本的硬质外壳大力地敲击挡板，场地外的青木教练向场内黑色训练服的选手发出大声的责备。
　　“是——”托着长长的尾音，因为跳跃提前打开导致落冰不稳，所以选择用软膝盖强行完成跳跃落冰的选手慢慢悠悠地从场内滑回挡板处，面带心虚的立香双手合十向青木教练示意小声点。

　　“你的2a成功率已经受到你尝试新跳跃的影响了，原本接近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现在不是过周摔就是歪轴，比赛前必须调整回去才行。”对自己学生的固执抱有捏着鼻子接受的态度，青木教练皱眉翻到笔记本的下一页，“我不会责备你在出难度方面的上进心，但是在青年组第一年保持稳定表现的重要性在3a天才的噱头之上。”

　　有别于数年前“大龄”花滑新手的初出茅庐，上个赛季跨组别获全日青冠的光环足以让霓虹媒体用天才の美誉将藤丸立香的实力大夸特夸。
　　3a作为每代霓虹女单都要死磕的信仰之跃，当代霓虹冰迷面对没有霓虹女单能跳，而他国女单却凭借短节目3a优势框框揽冠的当下，对自家选手能蹦3a拥有极为迫切的渴望。

　　可惜同样想出3a的藤丸立香并非是因为霓虹上古女单田井香在88年世锦赛蹦出3a夺冠的世纪之举，只是单纯出于“3A女王莉莉丝”的美丽。青木教练并不对此感到诧异，一位选手的大出圈会迎来无数新人涌入项目，可没有能力硬蹦3a却是需要教练表以诧异怒火的。

　　“上肢力量不足，转体速度不够，目前的情况除非滑速再进行提高以提升远度，否则以现在训练中的滞空，你只能确保周数够却很难保证落冰质量。”樱井教练从另一位选手的训练中抽身，对立香再一次的3a尝试进行评价，“但是滑速一快就难控制进入时机……唉你今天先再加两组卧推。”

　　“是——”对枯燥的体能训练接受良好，立香从教练的话语中提取“3a进度条加一”的信息，满怀喜悦地下冰换鞋，然后在忘记套刀套的情况下“啪叽”一声摔倒在地。

　　什么年龄段滑什么类型的曲子，轻快诙谐的乐曲适配立香的性格气质，编舞也乐于别出心裁走扬长避短路线，为自己青年组客户的国际赛首秀苦心竭力着。

　　樱井教练温和地拍了拍自己关门弟子的肩膀，挡板外是巨大的赛场与无边无际般的观众席与掌声，第一次踏上正式比赛的冰面，立香深呼吸着平息紧张，她反握住教练的手，以轻柔的力度与老师碰了个拳。
　　用灿烂的笑容展示自己的从容不迫，冰刀踩上冰面的刷啦一声，右手划着十字来确认身体重心，来自霓虹的藤丸立香开始了自己国际赛场上的第一次正式比赛——青年组大奖赛分站赛的第二站。

　　以抱臂又松开的肢体动作作为节目的开始，脚下的辗转与手上的舞蹈连接着首个跳跃3lo的难度进入，轻盈的空中三周后落冰，打开的双手承接表演，跟随曲调节拍地在半空中打了个圈。

　　俏皮欢快的节目风格被打开，小跳、括弧步、后外规尺多重心变化地进入第二个跳跃，往前跃去的阿克塞尔跳仍得益于高速进入而拥有惊人高远度，只是重心稍偏，起得稍空，选手目标明确的阿克塞尔三周便空成阿克塞尔二周。

　　场外的主教练只是挑眉，次教练像是预料到什么地从场地中微微挪开视线。

　　空不如摔，略感气馁的选手忍住咬牙表达不满的情绪，竭尽全力地将表情管理做到最好。跳接旋转，甜甜圈再提刀燕式，爵士乐的诙谐热烈曲调，天然便拥有带动观众热热闹闹一整片的能力。
　　步伐的滑出紧咬节拍变动，歌曲中所埋的鼓点恰巧跟随最后一个连跳的进入，高举双手的3lz3t展示着节目最后仍然保有惊人平衡的爆发力。落冰后接小跳又大一字，左脚单足步法横跨三分之二个冰场，前后左右来回变化重心，覆盖率极广的接续步后保持单足地直入最后一个旋转。

　　舒展的姿态与高速且轴心稳极的躬身转，数够圈数后变换姿态，结束旋转滑出，音乐的尾声适逢其会，立香干脆利落地向天后仰旋身做结束Pose。气息尚未平稳，紧张跳动的心脏跟随响彻场馆的掌声一同平静下来，零零散散扔下冰场的娃娃被立香滑回场外之时顺手捞起几个，她向观众席上的冰迷们挥手。

　　“怎么，不是打算3a？”递出刀套的樱井教练调侃。
　　闻言大囧的立香心虚地回答：“还没练熟呢……”

　　跟随两位教练的前进方向，轻快地前往Kiss&Cry区域等候分数，尽管是本站上台子才能拥有第二站分站赛名额的紧张时刻，立香仍然平静。她和身旁青木教练嘀嘀咕咕着今天的冰有点滑，本赛季短节目的规定跳跃3lo差点打滑之类的话。
　　“那明天自由滑要把3s3lo换掉吗？”被嘀咕的教练正要耐心地征求选手意见，耳边已响起出分的音乐，青木兰回过头去。

　　T（技术）分：32.19
　　P（节目内容）分：26.44
　　短节目总分：58.63

　　计分板上的数字亮着光，一直照到选手眼底，立香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去拍了拍身旁的青木教练，她说：“走吧。”

　　“所以你想把自由化的刃跳都抛掉？”没对分数与短节目暂列第二的成绩做出评价，并非国内的一号种子，也并非手握超C的底气十足，且在国内的青年组选拔赛中又表现得不行，那么首次来到国际赛便必须从刷裁判缘开始慢慢走起，早有预料的樱井教练摸了摸立香的头，“虽说今天整体还不错，但是我需要提前告诉你，在跳跃成功率没有超过百分之七十前，我仍然不允许你冒险上3a和3a的任何连跳。”
　　被斩钉截铁的回答堵了堵，记忆力非常好的少年回忆着自己若能clean原配置的T分，她回过头去看了眼场上正准备出场的选手，金发碧眼的蓝色考斯藤，立香又把视线挪了回去——分数暂列前三的选手需要坐在屏幕前的观赛区。

　　憋着一口气，心口始终憋着一口气，藤丸立香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不想输。

　　女单赛场自COP规则出台后，便饱受女单霸主手持3a4s的冲击，今日刷新短节目记录，明日刷新总分记录，以至于裁判不敢随便打分，生怕打出一个没法破的世界纪录。加之女单短节目放开3a限制，各类天赋流的女单怪物们也跟随梅尔特莉莉丝的步伐一个劲地往男单世界纪录的屁股踹。连跳尚且停留在3+2的老三样选手，与双3a单四周的选手，竟然同时存在于同一块冰面之上。

　　抛开跳跃进入前的任何衔接，只是转三甚至于直接压步进入；滑走了大半个冰场只是为了一个3a，落冰后再滑大半个冰场再蹦下一个四周跳，如此枯燥的乏味，这是一种为上难度而抛开一切的常态。
　　藤丸立香不喜欢这样。

　　尽管规定图形在赛事中的被取缔是1990年，但在那以后才出生的小小立香初学花滑时先学的仍然是规定图形。冰刃的形状需要细细熟悉，刃前部分的刀齿与弧度是用于增加摩擦便于停稳的，所以旋转与跳跃时很重要；滑行的曲线与弧度、跳跃的轨迹、转体的方向，每一个都是构成一整套步法的重要元素，同时也意味着选手在联系以上时能够好好学会肩颈和髋骨的科学摆放，以减少技术错误导致的伤病可能性；再比如内外刃的如何变化，转体与步法的关系……初学者有时只关注跳跃，一心上难度，便会忽略这些细节基础，可有些人最喜欢的便是这些。
　　努力地把细节塞进每一个跳跃进入中，热衷于在编排步法、接续步中塞点这种、塞些那个，固执地将“好不好玩”视作一个节目的重要与否。

　　“那就下腰鲍步进2a吧！然后再举双手延迟转体3lz，怎么样？”
　　“跳跃后直接大弧线出再塞衔接不好吗？一堆堆的花里胡哨。”
　　“可我是在冰上跳舞呀？”
　　“我知道你擅长滑行，但在编舞中将燕式巡场后保持单足横跨大半个冰场的要求塞进步法里，你体力能支撑到节目最后吗？”

　　“当然可以！绪酱可是夸过我体能怪物噢～”
　　“这是夸奖吗？绪酱的昵称是不是太没大没小了？”
　　“诶～可是青木教练说可以哦，而且明明没比我大很多！”
　　“你们喜欢就好。”
　　……

　　一位对自己的节目拥有固执己见强大控制欲的选手，可教练没有斥责：跳跃出难度很重要，除了跳跃外的旋转、滑行能不能评到四级也很重要；趁年轻出难度很重要，打好金字塔最底层的基础也很重要；分数与排名很重要，可是越来越好更重要。

　　“虽然表面clean了，但你刚才是想把训练中成功率才50%的3a放节目的第二个跳跃位置，是吗？”
　　“是……但我觉得今天状态不错来着。”表情委屈的立香悄悄捏上教练的衣摆。

　　“肩颈位置的表演意识还是不够，你看这段，原该是头、胸腰再到手臂的层层递转，你的头在这个位置却完全没能跟上动作，执行力还是欠缺。”
　　“我发誓我这次没有走神！”

　　“联合旋转的定级只定到了三级，这次的数数也出问题了吗？”
　　“……前面多了，后面拉贝尔曼的时候忘了，不过定级应该是手臂这个位置的问题……”

　　……
　　并不知晓教练对自己首次比赛表现评价良好，赛后对着自己排名第四的短节目小分表进行研究，深思自由滑如何调整配置才能在BV超越前三名的立香拿着笔左琢磨右比划。
　　MP3连接着耳机，流淌在耳中的乐曲跟随时间的流动、深夜的抵达而被停止。

　　左手放于身后，右手置于身前，她等候着音乐的响起，本赛季自由滑的选曲是炒几年前短节目冷饭的《爱之梦》——李斯特的S541 No.3降A大调。

　　轻柔的音乐，因此是脚下缓缓的进入。手抚空气而提乐泉，少女们的相遇常常藏于蓝色世界，却又并非真实的海。蓝白相间的表演服上，闪闪发光的考斯藤在灯光下犹流泪水，大一字进入的向前跃起，一贯叛逆不听教练话的选手已乘自己的高滑速在半空中完成轻盈绽放的三周半。
　　落冰时脚踝微酸也凭膝盖强发力而稳住，抛弃原该接在跳跃后的花里胡哨衔接，直接以大弧线滑出。意识到跳跃完成的雀跃一瞬，连表演都不自觉地改柔和为明亮，强压着自己回到耳边的音乐中，立香的手在半空中抚过。

　　波浪般的乐曲在场馆中流淌着，冰刀滑过冰面的声响紧随选手的舞蹈，连续的刀齿步，又后撤压步而去，蹬冰转体，侧身往后，压步转三内刃大一字，上肢的运用竭尽全力投入感情，脚下的飞翔不遗余力地奔向早已无法抵达的天遥地远。

　　O lieb, so lang du lieben kannst!
　　爱吧，只要你还能去爱！
　　O lieb, so lang du lieben magst!
　　爱吧，只要你还被爱所眷！

　　略为湿润的冰面对需要身体协调能力的刃跳极不友好——尽管比不上法国站的大海冰面滑，但是点冰跳就没有这个烦恼了，前压步接开式莫霍克，小跳转体后直入3lz3t，高速进入给予高飘远的美妙视觉感知，横跨半个冰场的延迟转体没有一丝二次发力的卡喉感。保持单足落冰弧线滑出，转着小圈刀齿步一路回到冰场正中间，后压小跳，屈臂顺拐滑过裁判席前，前压捻转再前压莫霍克飞入菲利普三周的单跳。
　　纵享丝滑的滑行，梦幻甜美的柔和韵律，黄油刀的脚下控制，善于运用肢体的表演力度控制得松弛自如，昨日尚在演绎活泼热闹的爵士，今日表演起《爱之梦》也没有任何的水土不服感。唇齿的开合跟随背景乐一同歌唱钢琴曲的起源之诗，轻声诉说情话的姿态紧抓这沉醉的氛围不放。

　　Die Stunde kommt, die Stunde kommt,
　　那一刻终会，那一刻终会到来，
　　Wo du an Gr?bern stehst und klagst!
　　那时你只能伫立墓前，空自悲叹！

　　内刃鲍步后压，跳接燕式旋转，先侧后仰，面包圈再提刀，认认真真地数着定级要求，天生柔韧一般的立香克制自己暗暗咬牙的想法，努力将表情管理贯彻到底。陡然转变的音乐情绪卡在旋转难度滑出之时，由宁静转热烈，动作跟随激动的调性而愈发大开大合，挣扎的肢体，起伏的滑速与力度，她飞身入3f。
　　渴望的感知欲壑难填，得不到的痛苦始终在喧腾，喧嚣的海浪声拍打着耳边这连绵不断的旋律线，前压后压变换重心，跟随激情的爆发进入躬身转。

　　Kü?' ihn und schlinge deine Arme
　　亲吻她，用你的双臂，
　　Ums Haupt ihm, wein' an seiner Brust,
　　环抱她的头，在她胸前哭泣，

　　Und mach' ihm mit des Auges Thau
　　用你如露的泪水，
　　Die bittre Stunde dir zur Lust!
　　将那苦涩的时刻化为甜蜜！

　　记忆隐隐约约，感情模模糊糊，决不能遗忘的誓言犹在耳边，将剩余的跳跃接连呈现，换足联合旋转的到来恰如其时。再现段的韵律平息那热烈，柔和的开头重响却已并非初时之情，接续步的纷飞，括弧后压，刀齿点冰又弓步后撤，尾声轻柔的琶音结束于极弱perdendosi的力度，以步法演绎美梦渐渐远去，外刃T刹结束一切。
　　Ending pose后不自觉地捂住脸，年轻的选手似是为国际赛首秀的圆满完成而倍感喜悦，所填满内心的感情却来自跨越时空的过去与未来。

　　解说的夸赞还停留在方才游刃有余的滑行及与之配套的舒展姿态，教练的喜悦与欣慰还在自己的面前倒映着自由滑得分之高，深呼吸以做缓解的立香坐在KISS&CRY的座位上思考着为何并非电子之海也能拥有无穷无尽的蔚蓝，眼前弹闪的排名毫不遮掩地展示着裁判对她自由滑节目的喜爱。

　　O lieb, so lang du lieben kannst!
　　爱吧，只要你还能去爱！
　　O lieb, so lang du lieben magst!
　　爱吧，只要你还被爱所眷！

　　水之夏日总有结束之日，灿烂华美的表演也落下舞台的帷幕。女神的心血来潮并不长久，所能上演的爱之梦终究不过梦一场，只余那被倾注的爱与感谢之情仍在耳边回荡着海边的浪声。没有企鹅的摇摇摆摆而来，是因为企鹅之神早已归座而去了吗？

　　深呼吸来平复剧烈运动后的过热感，心胸中跃动的动作始终等候着谁的回答，所谓的少女的爱慕，神明转瞬即逝的感知于凡人而言应当算作一生一世还是永生永世呢？

　　考斯藤的亮片折射选手的泪水，橙红发映衬金眸，立香抱着教练回以满带泪意的笑声：“虽然是赌博，但是单3a套果然可以吧！”

　　幸运的努力的有天赋的孩子，樱井教练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示鼓励：“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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