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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不敢
首都慢慢入秋,天气越来越冷。
整整一个星期,每天晚上陈凛从凌晨躺到四点,脑子里的噪音无休止打架。
但只要呼吸声大一点,他又会发现其实周围很安静,是自己在沉默中一惊一乍。
他的作息完全昼夜颠倒,白天昏昏沉沉,晚上精力充沛。
梁世闻要带他去看医生,说只是看看而已,不用打针也不用吃药。
每一次陈凛都摇头:“我好得很。”
陈凛知道以前自己身体有些毛病,孤儿院里没被领养的孩子大多都有问题。
当初阿婆说,自从他不小心磕破脑袋,就没有再对空气说话,还变得很灵光。
那么这已经能够证实,后天干预掰正了他的先天不足,再去趟医院只是浪费时间。
这天,从所里出来,陈凛刚跨出一步,一股大力将他往后拽。
膝盖磕铁桩子上,咚地一声,同事小李惨白着脸松开他的手:“看路啊,差点撞飞了。”
刚从陈凛身前飞驰而过的车降下窗户,司机回头破口大骂。
摁了过街按钮的灯变绿,陈凛愣着没动,目送小李走后,在网上挂了个号。
医生是个戴眼镜的中间女性Beta,对他和善地微笑。
陈凛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点亮屏幕:“这是我小时候的诊断书。”
起码有十年了,依然保存得完好无损。
医生浏览过页面,停在惊吓性癫痫几个字,片刻过后,问他最近有没有受什么刺激。
陈凛看着医生背后的白墙摇头:“我不是好了吗?”
“这根刺长在你心里,虽然通过意外忘了,但是没摘干净,藏进了潜意识,你偶尔碰到某些场景,就算是完全陌生,也会产生熟悉感,那时它可能就又冒出来了。”
陈凛想到最近看的几部电影,大多关于悬疑片,零碎片段经常在深夜窜进脑海。
各个被害人生前的画面一帧帧重复闪过,最后凶手的脸全部模糊不清。
重播放映,没过会儿又会忘记。
陈凛已经快分不清自己有没有亲眼目睹凶杀现场,还是因为看了电影带入情境。
他小时候总高烧不退,一颗脑子几乎煮成浆糊。因为反应慢,常被同龄的伙伴拿来逗乐。
反正没少被吓,精神恍惚那段时间,阿婆怕他出去惹事,就把他关在地窖。
地窖没有灯,像个棺材。
跟医生谈话结束,陈凛去做了检查,结果有百分之七十是遗传,致病因子藏在隐形基因里。
陈凛拿着报告单离开医院,看到个垃圾桶,就近丢了。
手里的药也差点掉进去,想到单子上印着几百一盒,没走两步,他又去捡回来。
陈凛最讨厌药,又苦又臭,闻到那股冲鼻的味道就反胃想吐,别提还要放进嘴里。
难得的是,这次没有梁世闻监督,他每天都按时吃完了。
副作用很大,伤肝伤肾伤脑子。陈凛天天打瞌睡,一个测算数据得看十来遍。
好在大部分时间他都没出岔子,汇报也比上次完成得出色,还得到了领导的赞赏。
每个周末休假,都是梁世闻来接他,但是从上上上个星期开始,梁世闻就不带他去电影院了。
陈凛还是能走些歪门邪道,吃饭的时候,他听到隔壁有几个人在讨论他最后看的那部片子的结局:“男四的老婆到底喜不喜欢他?”
“喜欢。”
“捅了十几刀还能喜欢?”
“没明说而已,细节是有感情的。”
“最后飙那满屏血,下手太狠了,我看没有。”
“他们一起生活那么久,早习惯对方存在,如果真没有爱,又哪来的恨?”
“我不信。”
“你太固执了。”
“一千个观众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好吧。”
陈凛想起当时的片段,爱不爱的不太能判断,但凭他鉴赏多部影片的经验看,嫌疑人作案手法有些拙劣。
从这点出发,确实可以证明有情,毕竟他们是在激烈运动以后才发生的冲突。
断断续续的画面不知道放映到哪儿。
陈凛头晕眼花,液体逐渐漫过鼻腔。
一股大力猛地将他拽高。
梁世闻擦干他身上的水珠,用浴巾一裹,面对面托着他的腿抱起来,抬起他的胳膊环住自己的脖子。
陈凛歪头靠在梁世闻颈肩,迷迷糊糊蹭了蹭,至于怎么回的家,怎么开始做的梦,已经完全记不清了。
梁世闻把熟睡的人放到床上,陈凛没有要放开的迹象,梁世闻费了好大劲才轻轻打开他的手指,把衣服抽出来。
掖好被角,梁世闻俯身在陈凛额头亲了亲,关上房门,到楼下接响了半天的电话。
明天有个接待仪式,对方是H国有名的生物技术专家。
新上任的年轻人第一次参加大型活动,不太懂具体事宜,怕搞砸了,来找梁世闻问问细节。
在工作上,梁世闻对新人一向比其它领导宽容,尽管大多时间像个严肃的老干部,到底还是随和的。
这回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只有几个特别的环节需要反复确定。
谈话到一半,哒哒哒的拖鞋声渐渐传来。
陈凛顶着一窝乱七八糟的头发拐出楼梯,睡衣歪歪斜斜,露出一小段锁骨,上面布满暧昧痕迹。
他半眯着眼,对着客厅扫了一圈,没看到被摆件挡住的梁世闻,就转头进了厨房。
很快,传出一阵丁零当啷,还有人的轻呼。
梁世闻挂了电话,几步跨进厨房。
陈凛捂着胳膊蹲在地上,脸皱成一团。
梁世闻揉了揉他撞红的手肘,把他抱起来,在他原本取好的杯子上方,按下接水键,接完了递到他唇边。
陈凛终于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眼梁世闻,呼噜噜喝完,问:“你去哪儿了?”
“有公事。”
刚才被突然掐断的电话又打进来。
陈凛脑袋一偏,倒进梁世闻怀里。梁世闻一手抱着他,一手接听,走回客厅。
到了沙发,陈凛曲着腿,跨坐在梁世闻身上,整个人趴到他胸口。
奇怪的是,交谈声吵成这样,陈凛竟然能睡得着。他的睡眠一向很浅,几乎一有声音就会惊醒。
很多时候他梦里迷迷糊糊,摸不到身边的人,会立刻爬起来去找。
一般这种时候梁世闻都在外面接电话。
陈凛不出声,隔着玻璃门看,直到两人眼神交汇。
但凡梁世闻很快收好手机向自己走过来,陈凛就知道他肯定又因为自己耽误了正事。
这一通电话结束。
陈凛又快睡着了。
梁世闻在想怎么才能不把人弄醒,又把陈凛的手放到合适他抱的位置。
陈凛就动了动,抬起头:“跟你商量个事。”
灯把他的脸照成惨白的颜色,梁世闻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脸,放开后,脸颊就多了点指痕的印记。
陈凛说:“我搬出去吧。”
梁世闻看着他,没放开指头,眉头皱得很深。
“只要你在家,我就没办法一个人待着。”
梁世闻转而握住陈凛的手,分不出是谁掌心发凉。
陈凛抽了口气,睫毛微微发颤:“我去看了医生,医生说我有病,是遗传的。”
“可以治。”
陈凛很迷茫:“这怎么治啊?”
梁世闻刚要说话,陈凛打断他:“你难道不害怕吗?每天和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成神经病的人同床共枕。而且治标不治本,如果我一直这样呢?”
梁世闻的眼睛变得比平时更黑:“所以就不要我了。”
陈凛无奈:“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就不应该自作主张。”
陈凛抽走被攥紧的指节:“我已经决定了。”
“你拿我当摆设吗?”
陈凛有些心虚:“没有说要和你分开,只是想试试,总是你走哪我跟哪也不好。”
他预判了最坏的结果,提早做准备至少能降低风险和伤害,不然真到那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
梁世闻依然死死抓着他的手腕:“你敢。”
“不敢不敢。”陈凛摇摇头说。
梁世闻好像识破了他的敷衍,还是阴恻恻地看着他。
被盯得心惊肉跳,陈凛笑了笑,找补似的亲了他一口:“放心,我离不开你的。”
今晚,陈凛感觉自己要被梁世闻箍死了。
对着结实的胳膊扣了半天,纹丝不动,实在受不了,陈凛下嘴咬。
终于松开一点,陈凛趁机把手卡进缝隙,迅速往下滑,跟梁世闻十指交扣:“牵手,不要抱我了,你身上好热,我睡不着。”
话间梁世闻已经靠得很近,陈凛刚抵住他的肩,双手就被交叠起来,拉高到头顶。
“不是才做过吗?”
窗帘合上的房间一片漆黑,按照以往,这种时候梁世闻空出来的手已经钻进他的衣服,从上到下摸了个遍。
但等了好久,没能如愿以偿,陈凛曲起腿,膝盖碰到了梁世闻的腰。
温热的手掌便握住他的大腿,轻轻压下去,柔软贴在脸颊,近乎叹息的声音环绕耳廓:“陈凛,你错了。”
“嗯?”
“是我离不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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