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者与金枝

　　神龛？
　　没问题，我当然能介绍它的来历，这个情报甚至可以免费送给你们：那空龛来自一个叫守林人的教派。不管你从哪里听说到他们的存在，记住：“守林人小镇在等你！”
　　……
　　……
　　别嚷嚷。你们问我为什么不说话了？傻话。因为我是个情报贩子，和你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要用东西来换的！等一下，嘿，我还记得你，你，红头发的小子。5年零19天前你找我买过情报，这就忘记我船上的规矩啦？想打听消息，必须给我一枚硬币。随便什么面额、发行地区。□□都行。
　　白头海雕的一美元硬币？唉，平庸、平庸的选择，就像我要给你们的回答一样。
　　2年零7天前有个人登上我的船，给我留下那樽没装东西的龛。那个人说，这是一项租借服务，只要我将它摆在船上，就能得到每季度的按时汇款。噢，我还得告诉每个对此感到好奇的人——也就是刚刚我说的那句话——守林人小镇在等你。
　　可不嘛，说得没错，这就是一种广告招租。很聪明。
　　又一句傻话。那是我的客户，我才不会泄露客户的信息。
　　你想知道“守林人小镇”是什么？
　　嘿，外地人……你们没听说过很正常。守林人小镇是一段在本地流传的童话故事，或者，是个民间传说。据说几百年前闹黑死病，百姓绝望之时，忽然凭空出现一位神的使者。那神使是阿尔卑斯山脚某片森林的守林人，仁慈而谦卑，从不开口说话，她神通广大，使用神力为逃难者建了一座安全又幸福的小镇。
　　对咯，寻常的圣徒童话。抖一抖童话书和经文，能掉出说不清多少个类似的故事。
　　慢慢来！你们的问题很多啊，一个一个讲。
　　守林人……这么说吧。你们所在的是一个以罪恶为荣的黑市，这里都是些你能想象的最肮脏、最卑鄙、最可憎的人，也就是最麻木、最可悲、最痛苦的一群。人们来到我的船购买各式各样的消息。我见过越狱犯、连环杀手、黑魔法师、潜逃官员、秘密警察……
　　呵呵，是的，没错，还有名叫守林人的异教徒。
　　再给我一枚硬币。丢准点，别滚到船舱下头啦！
　　22年又111天前我第一次遇见守林人教徒。就是22年前，你们怎么敢质疑我的记忆力？教徒是个牧场主，在我自驾旅行途径日内瓦时作为东家接待过我。晚餐桌上，她提起了自己的信仰：她因为热爱自然，加入了守林人教。教派的名字直接来源于那则口口相传的守林人传说。
　　我们古老欧罗巴土地上的信仰比乐事薯片的口味还多，任君挑选。在这些薯片之中，守林人算是口味最小众的那一类了。小众也不要紧，人家曼森家族当初活得也蛮滋润嘛，嘿嘿。
　　在我的脑袋变成蜥蜴头，沦落为黑市的情报贩子后。我时不时会遇见一两个所谓的守林人。他们会交易买卖，也会花钱解救卡戎集市贩卖的魔宠，偶尔传传教，偶尔和其他人闹闹矛盾。唉，和全世界其他宗教一个样。普通人甚至分不清他们和德鲁伊、萨满、印第安灵觉者或环保主义者的区别。
　　直到5年又70天前，有个客人走进来问我：守林人在何处？
　　客人就是这样问的。守林人在何处？好像这是一句约定俗成的暗号……奇怪？嘿嘿，就是很奇怪。这只是第一个人。后来隔三差五便有人拿这句话来旁敲侧击，希望我这聪明人给他们一个回答。
　　难道突然之间，人们都变成了守林人童话的粉丝？发生了什么？
　　……
　　嚯，你很识相，一枚2欧元的意大利宪法签署纪念币！呵呵，小子，这是你的私人收藏吧？
　　根据我的情报网，5年又70天的更久之前，守林人们集体沉寂了一段时间：他们不在牧场里、植物园里、木匠工坊里，自然也不在咱这个肮脏的小小集市里出没了。接着传出消息：守林人找到了传说中那个“小镇”。
　　自给自足、与世隔绝、庇佑众生、幸福安详的乌托邦小镇！守林人痴迷于它，压根不相信它仅仅是个传说。
　　故事里，守林人小镇四季长春、鸟语花香，住在那儿的人永远不生病，进入那儿的人则是什么病都能治好；瓜果俯拾皆是，土地里源源不断长出庄稼作物，一个南瓜大得能养活一家五口；恶徒和魔兽不敢接近，山羊和牛犊自愿走在门口供人们享用奶水……这是守林人宗教信条里，流着奶与蜜的应许地呐。相信它存在，还不如相信汉泽尔与格莱特的糖果屋呐。
　　相信它的人却远远超乎我的预料。
　　还要继续听？再给我一枚——5便士？唉。
　　唉，渴望。
　　渴望自己看不到的、未曾拥有的东西。守林人渴望找到守林人小镇。阿尔卑斯森林、巴尔扎诺森林、法拉河谷森林，连片针叶树，爆炸似的阔叶林，噤声的落叶，岩洞和山谷拦住去路。在叶子和叶子和叶子的簇拥下，我听闻他们鼓捣法阵和咒语。祈祷、吚吚呜呜、神神叨叨，费尽全力想召唤通往小镇的秘密通道。
　　很长一段时间内，回应他们的只有失败。守林人的仪式活动太激进啦，老是汇聚过量的魔力，吸引稀奇古怪的东西。你们对6年前那个新闻有印象吗？有五个登山客失踪，他们的尸体直到三个月后才被找到——深埋在一棵高耸入云的云杉树树根下，五官被插进根须，鲜血都抽干了——他们其实就是五个守林人喔。可见守林人深爱的大自然也没轻易放过他们。还有的，和森林巡警大打出手，上了通缉名单，狼狈地东躲西藏。
　　遭遇那么多滑稽的失败，守林人突然就声称自己找到了小镇；光嘴上声称也不够，还不停放出消息：如果你也厌恶这肮脏的世界，如果你也觉得人生是个错误，如果你也痛苦和迷茫，还有挽回一切的机会。庇佑众生的守林人小镇在等你。
　　对，对，他们在传教，在扩张，在为自己的镇子招揽新成员，吸收新血。所以才有守林人留下空神龛，作为——哈哈哈，说得好，品牌标识！
　　守林人不仅在卡戎集市留下了标识。
　　他们的目标在其实更下层、更下沉的地方……我听闻，他们在罗马尼亚的村落，向那些吃不起黄油的老人悄悄传话；在保加利亚倒闭的工厂车间，在失业工人互助会的墙壁上留下名字；在希腊雅典的贫困社区，给那些因家庭破产而离家出走的街头少年发匿名邮件……他们最爱去难民点、红灯区、地震摧毁的城镇、战火毁灭的街区，在街头涂鸦，在台球桌上刻字，在招聘传单栏里塞传单：“守林人小镇在等你”。因为可怜蛋最容易相信他人口中的美好家园嘛。
　　守林人的宣传卓有成效。可怜蛋们真的背起行囊，往森林里钻呐。
　　呵呵，所以那好地方究竟在哪儿？
　　再给我——居然给了枚游戏币？还算有创意。

　　听好了：这是守林人教最古怪的地方。他们虽然不遗余力地自我宣传，但压根没有明说过小镇的具体方位，没有！
　　任凭我这个情报贩子掘地三尺地搜寻，都没能摸到那小镇的一块砖。攻克守林人的秘密是我们情报商的头号课题。我们怀疑，守林人在用一套特定的筛选机制为自己挑选成员。他们的手段可真不少。
　　我只能告诉你们。有些走投无路的人会前往阿尔卑斯山区，在山区的森林里高呼“守林人在何处”这句口号。
　　大部分人无功而返。
　　至于那些“被小镇接纳”的小部分人，在林间消失，再也没回来。
　　……
　　嗯？这不是硬币啊，女士。这是一枚空包子弹！
　　哈哈哈，你说得没错，子弹是死神的货币……那我就收下它了。你要问什么？
　　……我的脑袋为什么会变成蜥蜴？
　　我还没问你这头狼是怎么变成人的呢，嘿嘿。
　　等下你们离开我的木船，花点时间凝望水面，盯到眼睛发酸。等你收回视线时，会发现有什么东西从余光里一闪而过。再盯着看又什么都没有了。卡戎集市的秘密很多，最让我好奇的就是这个。但区区人类的动态视力实在太不中用了，嘿嘿……
　　下船再沉思去，付款时间到了！嗯？你们惊讶什么？硬币是定金，付的定金越多，尾款也会更多，很常见的商业模式吧。难道你们以为我是条不食人间烟火的蜥蜴，收集硬币只是为了收藏呐？
　　尾款是——这个数。
　　我免费支个招：出了我的船往右划有条快艇，船主高价收购新鲜肾脏，立刻就能解决你们的烦恼。
　　所以，现金，信用卡还是比特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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