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暗恋不成一气之下脱离师门

作者:何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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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劲风掣旗凝电光2


      长枪夜雨劈下,自一名秦军的胸膛穿过,喷出一团血雾。
      柳晓霁以枪撑地,扶着膝喘息不止。她拨开散落的发丝,微抬起头,看向撤退的方向。远山隐隐,在雨帘中平添了几分诡秘凄异。那是兽脊,在战火中缩紧了肌肉,时刻准备一跃而起,张开血盆大口吞噬脚下的蝼蚁残兵。
      雨仿佛要唤醒那头巨兽,唤醒毁灭。
      血雾并没有被雨水打散,而是汇聚于半空,渐渐凝实。
      柳晓霁眉峰微蹙。
      不对劲。
      为什么她经脉里的毒质在跳动,仿佛跃跃欲试?
      暗红血团遽然炸开,血点四散飞溅,拉长,成为利箭。箭矢流窜,细小的破风声窃笑着,纷纷杂杂,宛如千足之虫爬过落叶,激起阵阵凉意。
      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哀嚎。
      倒下后再也没有站起,哀嚎后再也没有发声。地面早已血流成河。
      柳晓霁抿紧了唇,抬手又是一格,心火灼干了血箭,只剩下一团袅袅白烟。
      伤亡惨重,几乎无人生还。但愿齐馨兰他们无恙。
      “有种就来吧,我全力奉陪。”
      她下挥夜雨,劲风呼啸,在地上划出一条深沟。血水溅起,那窄窄的天堑再次涨溢。她向前一步跨过窄沟,面前是虎视眈眈的敌人,背后是千疮百孔的故园。
      她当然想活,但是她没有办法。
      站在敌人和家园之间的,只有她了。
      只有她一人。
      无论她是否愿意。
      柳晓霁大喝一声,夜雨再次红光大涨,充盈天地!
      那窄沟不是天堑,她才是天堑。天堑不会放敌人过境,亦不会退缩。
      金明的肺要炸了。他双腿乱颤,仅凭一念苦苦强撑。前方红光大亮,砍杀声愈来愈近。
      “柳晓霁!”
      脚下被绊住了,他向前扑出,跌倒在泥泞中。污泥聚拢,掩过头脸,血腥味浓重。
      他想喊,他想继续奔跑。
      敌人仍不减,柳晓霁已被逼至沟渠。她在刀剑重压下再次退后,一脚退过窄沟。
      竹子趴在山坡后,露出一只眼看向遥远的窄沟。
      她就在那里,孑然一身,身旁是尸山血海。
      他想大展神威。
      救民于水火,扬和谐之道义。
      水火在此,愿望安偿?
      白烟升腾,散入雨中,消失无踪。雨没完没了地落着,滴在早已湿透的发心,寒意砭骨。
      人们的心似乎早已随着雨坠冷透了。
      半卷红旗临易水,他们慷慨出征。
      塞上燕脂凝夜紫,尸骸遍野雨飘摇。
      提携玉龙为君死,他们誓死守护身后桑梓。
      到头来还是尘归尘,土归土,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敌人第无数次猛攻,夜雨渐渐失去了耀眼的红芒。柳晓霁额头不知是雨、血还是冷汗,她咬紧牙关。
      敌人疑似傀儡,却更加灵活。要打败他们定然不可硬碰硬,须得找出他们的弱点,一击必中。既然是活人的身躯,那必定有某些活人的弱点,比如……
      夜雨发出吃痛的声音,枪杆爬上细密的裂纹。枪头崩裂,碎片化作点点飘忽的心火,散在了雨里。百战不殆的夜雨终究没能挺住战斗的洗礼,山崩地裂近在眼前。
      金明用尽全身气力,终于爬了起来。他随手拾起一把敌军的陌刀,冲入了纷涌的敌军。
      格挡,砍刺,拼杀。
      每刀都命中要害,敌人却浑然不觉。
      “可恶!”金明的手臂上挨了一刀,鲜血汩汩。他顾不得处理伤口,回手向后又是一刺。两刀相撞,火花迸溅。金明虎口发麻,险些长刀脱手。他另一手握刀,双手用劲,朝着柳晓霁的方向砍劈过去。
      夜雨断了。心火化成虚无,在漫漫永夜中好似点点磷火,扑朔迷离,忽而被雨水浇灭,暗淡了下去,威风不复。
      夜雨。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那年玉盘之下,少年慷慨而歌,中秋夜清辉满地,洁似薄霜,暖似烟罗。
      没有雨,他却将心火长枪取名“夜雨”。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金明问她,你想不想看古芜湖的雨?古芜湖已经好久都没有下雨了。
      柳晓霁笑而答曰:“当然想啦,下雨多美啊。”
      金明道:“我也想看,所以给它取这个名字。夜雨,夜间的雨更美。”
      柳晓霁挑唇微笑。她知道金明安的什么心思。相伴剪烛,白头偕老,看巴山夜雨。夜雨配晓霁,金明配美人。
      长刀寒光凛凛,朝着柳晓霁面门直劈下来。她素面朝天,凌厉的柳叶眉此刻也柔和下来,仿佛要随吹面不寒杨柳风飘零而去。
      天堑血水满溢,把靛蓝裤脚染得乌黑。
      她知道自己再也看不见中秋的月了。
      湿黏的发凝成缕,贴在额头上。刀风逼人,顷刻间临近眉目如画。柳晓霁闭上眼,静候那快似闪电的一击。
      然而疼痛并未按预期而至。她缓缓睁眼,眼仁上看。
      陌刀近在咫尺,却一动不动,仿佛定住了一般。再顺着修长的刀刃看去,只见刀锋处架着一双手。手指修长,指节明晰,却不乏温柔。很熟悉。血顺着血槽滑落,从抵在眉心的刀尖滴下,流下印堂,滚落吹弹可破的面颊桃腮。
      柳晓霁仿佛在哭。流的是血泪。
      金明望着她,咧嘴一笑,仿佛仍是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年。
      以后,我亲自给你点花钿,要红红的,艳艳的,才配得上你。
      她摇头,不屑道,我才不要呢,我讨厌花钿。
      月下,湖畔,浮光跃金。
      我要点得像火焰一般。待你看了才知道,它究竟多好看。
      她说,不要不要,太婉约了。
      好吧,你说不要就不要。金明叹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雕。
      那她要好不好?
      小木雕雕的正是持枪而立的柳晓霁。柳叶凌厉,威风凛凛,像个江湖女侠,眉心却被点上了几点赤红的烈焰,看起来莫名的让柳晓霁发笑。
      她劈手夺过,撇撇嘴道,侵犯我肖像权,坏蛋。
      金明笑曰,多好看,也罢,送你了。
      血流进了嘴里,满口腥甜的铁锈味。柳晓霁抿抿唇,直视金明的双眼。
      眼眸似汩汩清泉,流淌着清澈的爱怜,一眼便能直视到底,看见瞳孔中深切的爱意。
      “我说过,我讨厌花钿……”她声音颤抖,喉中哽咽,渐渐淡去了尾音。
      “没办法,那天早就说好了。”金明忍住掌心的剧痛,牵动僵硬的嘴角。
      柳晓霁低头,眼眶中泪水蠢蠢欲动,不拘管束得使柳晓霁想大发雷霆。
      细雨微朦,冲去了眉间血迹花钿。
      “好啦,洗掉了。”金明双手用力,擎住刀上传来的千钧重压。
      “不要……”柳晓霁呜咽。她讨厌哭,因为一哭自己就语无伦次,甚至说不出话来。那样很无助。所以她不要哭。
      “人,总是有弱点的,医者可以救人,亦可毁人。”
      “你不要说得那么隐晦……”
      “哈,当然不行,我要珍惜最后一次耍嘴皮子的机会。”金明收敛了笑容,抬起头,望着乌漆似墨的夜。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那个中秋月,真的很美。你躲开。”
      他声音忽地无比坚毅,使柳晓霁在他的命令下不由自主地退缩。刀尖渐渐远去,只剩那半跪着的少年身影和行尸走肉的活傀儡。
      “医者可以救人,亦可毁人。”她喃喃道,手指随心神比划起来,时而点刺,时而横抹。
      “只要是活人必有活人的弱点。奇经八脉,尚有血流。”她想起自己先时丢出的一把银针。但凡被刺中要穴者,无一例外,尽数倒地不起。难道……
      银针阻人气血经脉,经脉堵塞,活傀儡便运转不起来,说明控制者是凭借经脉及血流号令傀儡。
      她茅塞顿开,指尖“冰凌千锥式”行云流水,身体似乎随着滞塞的拔除而轻盈不少。她闪身避开劈来的刀锋,右手甩出,食指顺势蜻蜓点水般在秦军檀中穴掠过,将体内为数不多的彼岸冥灵灌入丝毫。
      秦军动作一滞,在她微翘的嘴角中向后仰倒。
      好!此法可行!
      她心念微动,重获生机的念想流淌周身,化作了力量,刹那间便似银瓶乍破。她躬膝,挺身,躯体轻盈地飞腾入半空,掣出一腿,一脚把差点要她小命的活傀儡踏翻在地。未待傀儡反应过来,她俯身拾起一把断刀,将刀柄用力戳在了傀儡穴道。
      登时,傀儡便不再动弹。
      “明哥,快起来!”
      她伸出一只生着薄茧的素手。指尖滴着血,不知是谁的。
      金明没有触碰她的手,而是艰难地缓缓站了起来。他挺直身子,低下头,俯视矮了几寸的柳晓霁,目光柔情似水,又渐渐冷涩凝绝。
      “晓霁……坚持下去。”
      柳晓霁瞪大了眼:“我当然会呀。咱们一起。”
      然而金明只是略带忧郁地摇了摇头。
      “你给我好好的,不然,我会伤心的。”
      柳晓霁微感不妙。“你什么意思?”
      然而少年的脸庞似乎一瞬间褪去了残存的稚气。他十分心虚地移开目光,转瞬,却又恋恋不舍地看了回来,嘴唇颤动,欲言又止。
      柳晓霁瞪着单纯无辜的水灵大眼,微仰头,望着他的眼眸。那清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柔,汩汩从瞳仁中冒出,顺水而来的暖意仅仅是虹膜后满溢深情的微小伏笔。而那山洪般激烈的情感则终有一日会奔涌而出,冲决路途上的一切阻拦,涌至她的心间。
      竹子趴在不远处的山头上,心道不好。
      不行!绝对不能让那种事发生!那是他一年前就试图舍身阻止的。
      他双手十指深深插入被水泡软的泥土中,指尖皲裂,渗出了鲜血。
      十指连心,疼痛似一条刁钻的水蛇,顺着神经爬进心扉,将困倦吞噬得荡然无存。他一尺一尺爬,一寸一寸挪,手指插入泥泞,再拔出来,留下一串串狰狞的孔洞。
      “金明……明哥!”他喊破了音,颤抖的声音瞬间便消散在了淅沥的雨中。
      “你听着!你……”
      他不知为何,喉头梗塞,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儿,让他发不出声来。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吞咽着,忽地惊天大吼:“你给我好好的!”
      太难了。
      从十五岁起,从见到她以来,他就注定不会对金明说出这句话。他不是一个坏心眼的人,只是……
      当真红颜祸水。
      但他甘愿承其祸。
      伴其左右情意隔阂也好,忍无可忍远赴山间也罢。红颜多祸他一人不算什么,只是不要反误了卿卿性命……
      反误了她大好年华。
      他不值钱,她也不稀罕,这点秦世竹从始至终就心知肚明。但是总有人值钱,总有人得她芳心。
      他能做的只有护着芳心不要老去,不论是否情愿,护着她最上心的人。
      柳晓霁踮起脚,与金明平视,眉峰微蹙。
      乱军之中保持着一股反常的静谧,敌军眈眈相向,却终未有一人出击,仿佛天地被那对视散发而出的祥和定住了。
      “你跟我走,我带你杀出重围。”
      金明笑而不答,一只手缓缓搭上她瘦削的肩膀。血再次浸湿了衣衫,但柳晓霁感觉不到。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秦世竹滚下了山坡,面颊擦过深埋入地中的剑刃。
      “明哥!”他胸口起伏,话语磕绊。“我、我再也不和你拌嘴了,我……求求你,不要!”他用手撑起身子,仰面望着异常老成的金明。
      金明斜睨之,复回看柳晓霁。
      “好好照顾她。她喜欢谁,其实并不重要。”
      竹子哭道:“对不起……是我心胸狭隘,是我不好。”
      然而金明不再说话,用尽全身力气,将柳晓霁推开。她愣了愣,手脚却僵住了,身躯向后飞去。
      竹子忙不迭向前一扑,接住了柳晓霁。回头一看,金明早已步入了蒙蒙细雨中。
      他背影是那么的强壮,步履是那么的坚定。勇往直前,决不回头。
      他从来都不是出类拔萃的那一个,也从来不是银河中最耀眼的星辰。他只是一簇细小的水沫,在时间的长河里被浪涛翻来覆去地拍击。他轻,总是浮在水面,视野因此而阔达,然而他总是不被人注意,甚至有人说,他不如浪底的细沙。细沙经过了大浪的淘洗,得以免于随波逐流。但是,可曾有人注意到,水沫勾勒出了浪的形状?
      水沫从来不碎,不比细沙,在水波的打磨下日趋圆滑。是的,细沙中藏有金沙,但金沙掩藏在泥垢下,从不露面,只是冷傲地等待慧眼识珠者来发掘。水沫总是冲在最前。虽然它微不足道,但它是浪涛来临的号角。
      当水蒸发时,最先破碎的是泡沫,最后消散的也是泡沫。
      雨帘隐没了金明的背影。他正朝着黑云压城般的敌人走去。
      “……何须马革裹尸还……不必记得我,我只是一片再微不足道的水沫。”
      残存的灵流被尽数逼出,汇聚飓风般的灵气,将偌大一片天地笼罩。
      竹子反应过来,抱起柳晓霁,忘记了疼痛一般手忙脚乱连滚带爬向远方奔去。
      身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随即世界黯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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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年前 来自:北京
    《破茧》正式更名为《当我暗恋不成一气之下脱离师门》 2024.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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