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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见了吗?
安曼达穿着纯黑的作战服,贴着研究所墙边的阴影快速走过堆放的实验仪器,逐渐将这里的走廊和自己儿时的记忆重叠起来。
那些她跟着母亲,来研究所做作业的儿时假日。
这里的每个转角和廊柱,即使在荒废中长满了蛛网,却还是那么熟悉。
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后,就是存放白塔研究所主服务器的房间。
安曼达在门边停下脚步,贴着墙壁站在阴影中,隐约能听见门缝底下溢出的低沉电流声。
她轻轻回过头,看着在脑机中和黑客队友聚精会神地交流的余明朗。
余明朗的眼神扫过门缝,压低了声音:“门后有六名守卫,武装到牙齿。”
“监控摄像呢?”安曼达拉开自己的网球包,在阴影中抽出那把玄黑挂红的武士刀。
余明朗看见她下意识珍爱地擦拭着武士刀的刀柄,视线中瞬间多了一丝温暖:“蜘蛛已经切断了监控,外面的人不会知道我们的行动。”
“泰坦也不知道下一段残码藏在主服务器里,所以没派多少守卫过来。”安曼达声音异常地平静,带着决绝的冷冽,“利落点,别让他们有机会回去汇报我们的长相。”
余明朗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
两个人对视一眼,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默契地分散在大门两侧。
“蜘蛛开门。”余明朗低声下令。
合金门应声弹出一条罅隙!
安曼达猛地一脚踹开沉重的合金门,门板砸在墙上,传出沉闷的回响。
房间和她的记忆一样,并不很大,正中间是一台高到天花板的计算机主机,也就是研究所的主服务器。
门后的守卫瞬间举枪,然而还没来得及瞄准,枪口就被冲出的子弹光线所吞没!
枪响两声!
余明朗从门外闪身奔入,抬起手中冲锋枪,精准射中其中两名守卫的额头。
安曼达在另一侧突袭,几乎与他同时奔进房间,武士刀在昏暗的灯光下划出金属的冷影。
手腕翻转间,最近的一名守卫喉咙瞬间多出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血液飞溅在冷白的光影中,瞬间没入神色地板。
灯光下惨白的刀影,忽然有一瞬迟滞。
持刀的身形,蓦地慢了几秒,像是在原地迷惘。
房间对面的守卫,捕捉到了安曼达一瞬的迟疑,面目狰狞地向她举起冲锋枪!
冲锋枪还没扣动扳机,房间里猛地响起一声枪响。
守卫缓缓向后倒去,胸口多出了一个碗状的血洞。
安曼达却像是没看见一切那般,呆呆地伫立在房间正中的服务器旁,低头看着自己握刀的掌心。
余明朗的目光在呆立的安曼达身上停了一瞬,立刻调转枪口,冲向自己面前剩下的两名守卫。
他的动作,比房间里所有人都快!
站立的守卫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吼,相继倒在了血泊中。
最后一名守卫,被飞身闪过的余明朗从后扣住脖颈,用力一拧。
密闭的房间里,瞬间回荡着骨骼碎裂的闷响。
寂静。
主服务器深处的电流嗡鸣声,再次主宰了密闭的空间。
安曼达回过神,视线扫过地上再也没有威胁的尸体,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余明朗轻松地抹去颊侧的血迹,视线越过空荡的房间望向异样的安曼达,唇角勉强扯出笑意:“怎么样?够利落吧,能达到警官的要求么?”
她愣了一瞬,默默地背过身去,擦拭着染血的武士刀。
“怎么了?”余明朗显然没想到她会是这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第二段残码,现在可是触手可及了。”
“……不。”安曼达吐出一口气,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总感觉,我现在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了,你的枪口对着无辜者时的心情。”
“嗯?”余明朗讶异地挑起长眉,猜不到她想说什么。
年轻女孩高挑却纤细的身影,背对着余明朗,垂眼看着在自己足底缓缓蔓延的血迹,脸上没什么表情:“像你对索恩说的那样,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边境巡检队队长,可是,我参与的工作从来都是帮助降落在沙漠的难民,而不是像你们一样,需要潜入和灭口的特殊工作。”
“你是说……”她身后低沉的声音,罕见地迟疑了,“刚刚,是你第一次举刀杀人?”
“不……不是第一次。”安曼达咬着唇摇了摇头,一时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自己心中突如其来的情感,“只是刚刚,我举着武士刀的那个瞬间,突然有些怀疑……”
她扬起脸,目光转向欲言又止的余明朗,眼底是那么清亮而迷茫:“我在想,为什么我以前提着刀或枪,途经和X-21一样坠毁的那些偷渡客飞艇的时候,看着他们缺手缺脚的残尸,还有幸存的偷渡客脸上那种惊慌、瑟缩、畏惧的神色,竟然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从我进入巡检队第一次看见他们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还是说,我虽然搭载着无数人羡慕的高级义体,身体还能毫发无伤,其实却根本不像大家想的那样有天赋。”安曼达摇了摇头,侧过脸去,第一次在眼前的男人面前露出如此疲惫的神色,“其实我的心智,早就被机械入侵了……无法体会到人类的情感,和游荡的潜在赛博狂人有什么区别?”
肩膀上,忽然多了一道温暖的力度。
她抬起下颌,正好对上那双褐眼眸。
“谁说体会不到情感的?”余明朗低声安慰着,按在她肩头的掌心透出烫意,“我的推测是,你的神经被不知道哪些人修改过之后,才压抑了你的情感……随着神经的修复,你已经在慢慢恢复正常了。”
“你……”安曼达嗫嚅着,悄然避开了身旁男人滚烫的视线,“不觉得,我是个会随时发作的怪物么?以前的我不会被触动,缺点充其量是身边人感觉我太冷漠。可是神经修复后,如果我再也无法保持这种高标准的理智,我的精神会更容易被植入义体的副作用所侵蚀……搭载着高级义体却无法控制,直到突然彻底丧失人性,成为赛博狂人的那一天。”
耳畔温热的呼吸,却根本没有被她迟疑的剖白所扰动,依然如此亲密。
“怪物……”男人忽然低沉地笑了起来,令她的脸颊出乎意料地微微发烫,“披着这样女人皮囊的怪物,就算发作了,有多少男人和女人,会心甘情愿地为你去死啊。”
安曼达愣了一瞬,不知道这算夸奖,还是对她化身怪物的可能性表示肯定。
余明朗喑哑的声音,堪堪擦过她耳畔:“但是,会变成赛博狂人的,从来都不是我认识的安曼达。”
她仰起脸,眼神微微一滞。
余明朗松开落在她肩头的大手,抱起手臂,看着她正色道:“我认识的安曼达,本来就能为了追寻过世十五年的母亲留下的一丝线索,背叛自己一直信任的上级,向曾经差点把她害死的间谍抛出不计前嫌的要约。这样的执著与胆识,增添上一些对世界的触动,并不会伤害她的聪慧和能力。”
“所以,”她咬了咬唇,眼底依然划过一道阴影,“你真的相信,即使我重新拥有了人类在情感上的弱点,也能控制住植入的机械带来的负面影响?”
“即使……”她咬着唇,向余明朗投去目光,“我可能丧失理智,用高级义体杀了你?”
那个瞬间,余明朗没有说话。
安曼达马上反应过来,她说的话……就像是早已在潜意识中,顾虑着他的感受。
……并且,想听到,确切的回答。
“我……”
尚未出口的话语,忽然被身前男人的动作打断。
伸来的指尖,轻轻牵起安曼达的右手。
然后,将她的掌心,精准地贴在他的胸口。
“你,”余明朗垂下目光,看着她冰凉的掌心,按在自己温热的胸膛,“听见了吗?”
隔着薄薄的作战服,安曼达清晰地感知到,余明朗的胸膛之中,心跳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然后,她指尖的脉搏,慢慢地和他的心跳,同频共振起来。
“从你刚刚说或许会杀掉我开始,我的心跳没有一丝慌乱或恐惧,只想和你永远待在一起。”余明朗牵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耳尖慢慢透出粉红,“这个,就是我的答案。”
下一秒,余明朗感到自己的手掌被轻轻甩开,安曼达转过身去抱起手臂,冷哼道:“别太自恋了。”
余明朗耸了耸肩,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房间中央,那座从地面直升往天花板,仿佛高墙般的主服务器。
服务器耸立在正中,成排水管般粗细的数据线,犹如巨兽的血管那样伸向背后的墙壁,那里挂满了一整面墙的显示屏,就像蜘蛛栖身的黑客房间,却比蜘蛛的房间还要精密。
主服务器里,储存着泰坦公司不敢轻易销毁的数据。
其中就藏着保治茜留下的残码。
余明朗从主服务器后扯出脑机接线,拉到躺进黑客椅的安曼达身旁,忽然有些迟疑。
这台主服务器里的资料太多,加上瞬间接入网络空间,就算他们幸运地没有在网络空间里被关注着中枢城每个角落的泰坦黑客所察觉,安曼达要花时间找残码的话,连接脑机的时间太长,脑机也会过热被烧坏。
“帮我接入。”安曼达转头看着他,低声下令,“这不是你和我,都想要的东西么?”
“我……”余明朗喃喃。
阴影中投向他的目光,在清亮中多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个瞬间,余明朗就明白了。
相比起他起初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帮真正的明歌打下手,眼前这个女孩,在最开始决定背叛努比斯星政府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回头了。
他的掌心滚烫起来,喉头为她的坚韧而微微滚动,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口。
“你在里面,一定要自己小心,”余明朗最后把接线递给她,声音从紧咬的牙关后蹦出来,“如果时间太长,我会帮你切断脑机。”
安曼达没有再说什么,无言地接过接线,插入自己脑后的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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