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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利
在钟芒疯狂雕琢台内技术时,远在海津的季灵风和赵曌迎来职业生涯最大挑战。举世瞩目的亚洲赛事即将来临,为了梯队建设顺利交接,管理中心和教练组决定启用季灵风和赵曌这对刚刚度过磨合期的年轻球员担任亚运会女团比赛中的第三场女双组合。赛前两个月,两个人放弃所有的单打训练,全力扑在双打练习上,封闭训练两个月的提升卓有成效,季灵风可以扛住男陪练们凌厉的前冲弧圈球,赵曌学会站在季灵风身后判断来球的方向,守住她的反手位;可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在队内最后一次热身比赛中土崩瓦解。季/赵组合在女双比赛决赛中依然不敌奥运师姐组合。
队内赛跻身决赛,足以说明这对刚刚配对的组合实力超群,但以输球的身份替代师姐上场,季/赵组合两个人的心理承受着巨大压力。哪怕师姐们在赛后握手和乘机前往赛场的路上给了她们无数鼓励。
“不用担心啊,你们实力很强,只是缺少大赛经验,就因为这样才应该早点上场积累。”蓝师姐安慰说。“给年轻球员上场机会是乒乓球队的传统,女乒可以延续这么多年的强大实力是一代传给一代的,这样我们可以更专注女单和女双的赛场,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佳的策略。”苏师姐接受国内外采访时不停回答这个答案,并没有人季/赵组合悬着的心落下来,反而有一股气郁结在胸口,迟迟无法散去。
都说亚运会是一个缩小版的奥运赛事,对乒乓球项目更是如此,70%的顶尖球员均来自亚洲,竞争激烈程度丝毫不输奥运会。本来季灵风安慰自己,女双只是第三场,一、二场出场的师姐们肯定能2-0大比分领先,即便第三场女双失利,第一单打蓝师姐也会以3-1的比分锁定胜局,不但自己坚定了这个信念,赵曌也在她的不断念叨下深信不疑。然而,小组赛与朝鲜队的比赛还是出现了意外。
第一个出场的苏师姐艰难地以4-3拿下比赛,而排名第一的蓝师姐却2-4不敌对方的二号球员,双打比赛瞬间成了双方谁能领先的关键一战。开局打得还算顺利,季灵风把台内球守得稳稳的,赵曌的后台对拉效果很好。3-1,眼看着就要取得胜利了,对方临场的暂停打断了连胜的势头,再上场后对方调整了发球策略,偷袭季灵风的长球叠加把赵曌控制在近台,恍惚之间比分被迅速扳平。决胜局的比分交替上升,再没有拉开差距,关键9-9之后,赵曌丢失了开局时对拉的手感,失误让对手率先拿到了赛点,两度追平后,比分定格在11-13。女双失利,女团1-2暂时落后。
观众席中的主管领导脸色黑压压的一片,赵曌不敢抬头去看,只低着头整理球拍穿上外套。女双失利意味着后面两场单打完全没有输球的余地,师姐们的压力巨大,更何况第一单打刚刚输给了对方的二号球员。季灵风有一种死过翻生的感觉,坐在挡板后全心全意为师姐加油,赵曌在局间被叫走一会,再回来时眼睛通红。季灵风转头注意到,鼓掌的手没有停歇,顺势放在赵曌的腿上轻拍了两下。
2-3,小组赛失利。女乒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败绩。女队主教练表情严肃,拍了拍走下场的苏师姐肩膀,大声安慰道:“没事,只是小组赛,有个教训也好。”离开赛场的女队球员全速通过采访区,接受采访的任务留给领队。看着兴高采烈的朝鲜队员,季灵风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要是钟芒在就好了。”赵曌看了她一眼,抿住了嘴唇,“我不是说女双比赛,我的意思是她在的话,我们会多一份信心。”赵曌嘴角挤出一个笑容,那个家伙确实总是信心十足,什么都灭不掉她耀眼的光芒。
“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钟芒是这一批年轻球员里最具杀伤力的那位。
凌厉、棉劲、藏锋,是钟芒、季灵风、赵曌的代名词,失去了最犀利的矛让她们铁三角缺了一角。
守在电视机面前看球的钟芒恨不得自己能迈进去打球。亚运会期间刘佳安排所有人必须每晚看比赛直播,并写一份当天比赛的分析反思,如果自己上场会如何处理。钟芒一向不喜欢技术分析,全篇内容都充斥感情。交换阅读时依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不足。
“如果是我上场,一定可以顶住对拉。”刘佳端着纸张,在钟芒面前念完她的观赛日记,叹了口气,抬头看她。钟芒的表情毫无变化,下巴抬得很高。
“你觉得她们是从哪一步开始输掉的?”
“第五局暂停之后,对手变在了前面,准备不充分。”
“具体哪一拍?”
哪一拍?下巴回到了正常水平,眼珠子左右转动着,认真回想每一个球。
“你最近有些进步,自己的球能够完整地复述出每一拍的情况,但看球时还不够仔细,即便不是看自己队友的团体赛,也要想象这些人未来都是你的单打对手。你……”刘佳停顿了一下,语重心长问,“还想要拿奥运冠军吗?”
“当然!”
“好,看球依然要多看,不但要看线路,还要看组合,每一拍的衔接,这是了解对手最好的渠道。我希望你之后的练习能够更多一些耐心在过渡球上,而不是着急忙慌地进攻。”刘佳注视着那双熟悉的眼睛,依然亮晶晶的,“最近就体能考核做一些针对性的练习,尤其你那个长跑。”
春节过后便开学,开学没几天就是肖舒的生日,家族聚餐、许愿、切蛋糕,一切程序完成,钟芒主动要求去学校实验准备室查看龙赞尼,肖舒拧她不过,只好带她出门。进学校大门时恰好晚自习课间,黑暗里传来年轻求学者们熙熙攘攘的声音,飘荡在篮球场上。生物实验室在边楼,待两人走到楼口,晚自习的铃声响起,那些初一的孩子们向迎面来的肖舒问好,看向身后的钟芒,捂着嘴跑进教室。学校瞬间恢复了宁静,只剩下两人一前一后的上楼脚步声,吧嗒,吧嗒,一开始有些错落,很快变得协调一致。
熊掌绿油油地生长,比上一次见面长高了一些,叶片也多了几片。龙赞尼却完全没了以前的样子,只剩下小小缩在一起的几片干枯叶片,直直的支在干枯的杆子上,连叶片的下部都变得漆黑。
“它怎么了?怎么还变小了?”
“下面的叶片干枯,我摘掉了。”
“以后还会长出来吗?”
“喷过生长素,杆部过一段时间就会出新牙了。”
“你保证!”钟芒有一些失落,自己不在濠州,多肉交给她了,就应该相信她,可看着干枯的多肉,难免有些失意,仿佛自己双手奉上的心意没被好好对待。
“我保证。”肖舒笑着回答,心里有些虚,用白露的话说,这颗龙赞尼已经寿终正寝了,虽然看着根系还行,叶片全部染病,肖舒没有放弃,打药浇水,控制通风和光照,期待着它会回光返照。
钟芒四处端详起来,像在找离开濠州后姐姐办公室的不同,并未注意到那颗龙赞尼的花盆早就不是原先的那个。“我其实……”转了半个圈的小不点低声说道,“今天给你准备了礼物的,就是不怎么值钱。”
钟芒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三角形黄纸片,假装无意地递给了肖舒。肖舒接过仔细端详,塑封的黄色三角里写着红色的字“平安”。
“平安符,要随身携带。”
“嗯。你怎么会有这个?”
“国家队的人都有,还有一些是别的字的,我就顺便给你请了这个。”
“哼,我看着就没什么野心是吧,为什么不是发财高升之类的。”肖舒打开手包拿出钥匙包塞进缝隙里,确保三个角都平平整整。
“平安是最大的祝福啊。”钟芒有点嘟嘴,“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肖舒一时有些哽咽,转过身把涌出的泪水困在眼眶,瞬时忍了回去。“你……还要回国家队的是吗?”
“当然!”没有一毫秒的犹豫。肖舒背着身点了点头,“那就加油吧。”办公室陷入短暂的宁静,冬天无风,黑暗把洒满白炽灯的房间紧紧环抱住,不留一丝空隙。
“我远远看着准备室灯亮,还想着不会是你来了吧,没想到还真是。”白露推门进来打断了沉默,两人都转头看她。“今天不是和我换了守自习吗?怎么又回来了?舍不得我啊?”
钟芒有些皱眉。肖舒担心地看了她一眼,笑着回答她的问题。“我们准备去KTV,一起吧?生日说不定可以送果盘哦~”
“不了,小不点在,你们去玩好了。”
“小钟芒可以一起去啊,走吧!既然都撞到了。”
“她不能在外吃东西的。”话音未落,被白露打断了。
“不吃东西,喝酒总可以吧,小钟芒,你不会还没有喝过酒吧。”
“我当然喝过,庆功宴上有。”钟芒据理力争,迎来肖舒炙热的目光。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小不点。
“小钟芒可以去,怎么样?走吧。”转眼间,明亮的实验准备室变成了幽暗的KTV包间,一个年轻男人在唱歌,不唱的那几个分别坐在肖舒和白露的周围,钟芒远远坐在一侧的拐角沙发上,用浅褐色的眼睛注视着屋内的一切。
白露和人干杯,抢麦克风,疯狂点歌,唱的无一例外都是失意的情歌。肖舒闷声不出坐在沙发上默默喝酒,一杯又一杯,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出脸色,桌上的两打啤酒瞬间空了一半。旁边的男人趁机靠近肖舒的耳朵说话,钟芒忍不住挪了挪,靠在肖舒身旁紧盯着她。
肖舒转头看到她,眼神已经有些迷离,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拍了拍她的大腿,靠过来说,“没事。”温润的气息伴着啤酒花的响起吹进耳朵。没等钟芒反应过来,她转头向着旁边的男人说,“其实钟芒去了国家队,我还是有些失落。”
这几个字像铁钉一般砸进钟芒的心里。钟芒看着她迷乱的神情,意识到她喝醉了,离开濠州的近两年,曾经熟悉的两个人都有了不被对方熟悉的部分,这半年的相处钟芒总觉得和肖舒没有了以往的亲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是总听她说,小不点张大了,要有自己的世界了,从不知道原来姐姐也有不舍。
黑暗里钟芒清楚记得收到同学的信里提到过,肖舒和白露常常坐在篮球场上看校队的比赛,有几个高中的体育生常常拉她们一起去庆祝胜利。
27岁,运动员们都在做什么?人才济济的乒乓球队,27岁应该退役了吧。
27岁,普通的中学教师在做什么?谈恋爱,结婚生子,照顾家庭?
肖舒不再知道小不点的生活里谁闯了进来,经历了哪些伤病和困扰;钟芒不知道姐姐的注意力去了何方,遭遇了怎么样的闲言碎语。
分开的一年半时间,生活变成一场切切实实的失利,打得两人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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