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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副官
“远星静默,
宇宙无声,
光锥之内命运交错,
回荡着长久以来尘封至深的遗响。
神迹消弭,
天启难觅,
银河之外圣诗沉寂,
唯有吾将鼓动众生,
于乱石灰雾之间,
齐颂您黯如远黛的神名。”
——选自《群星诗篇·第六》,作者佚名
-
“……简直不知所云。”
军官公寓后院内,浓绿的树荫之下,席如诗身穿白色睡裙,脸上带着墨色太阳镜,懒洋洋地躺在线绳编织的吊床里,轻叹一声随便放下了手里的红皮精装诗集,如此评价道。
她正在享受她从H76上凯旋归来之后难得的休假时光——虽然只有区区半天——晚上还要去皇宫参与不得不出席的庆功宴,届时又是另一场与各方周旋的大戏,想想就累人。
不过……这一次她给自己带了个玩伴,所以应该不会很无趣。
唯一需要留意的是,别让这个玩伴太早被别人盯上。
为此,她得好好考虑,提前做一些别的准备才行。
“上将大人,温斯莱特少校已经到了,”梅尔森缓步走到树荫之下,慢悠悠把一杯温度正好的热茶送到席如诗一抬手就能碰到的地方,“您看什么时候回屋子里去见他?”
“不用带他去会客室。阿菟今天不是在家吗?她不喜欢生人,所以直接带他来这里见我就行,”席如诗随手拿了一块红茶饼干放进嘴里,顺口多问了一句,“柏少尉呢?不就是一件出席宴会的军礼服吗……他换个衣服那么慢的?”
一听到她问柏时荫,梅尔森脸色突然带了点笑意:“我正想向您汇报呢!那位柏少尉的衣服送来的可不止一套军礼服,或许是军区衣装工厂那边把他的收货地址误认为是我们这里了,属于情报处警卫的其他制服也做好之后发到了我们家,刚刚才到货。工厂那边急着要反馈意见,他正在一件一件地试穿,一时半会儿过不来呢。”
席如诗无奈地笑叹:“算了……暂时随他去吧,告诉他我在这儿就行,一会儿还是换好正式军礼服出来见我。”
“好的,上将,我这就去传达意见。”
梅尔森点点头,随后逐渐消失在碎石小径尽头的花丛之中。
-
黑发绿眼的年轻少校出现在视线尽头的小径拐角处。
对方身着黑色绣银云纹军礼服,左肩披着靛蓝色单肩披风,一举一动带着有些迟缓的犹疑,反倒显得一步步朝着席如诗走来的模样像是在朝圣一样虔诚。
——黑色短发,瘦高个子,确实……很不错。
席如诗慢悠悠从吊床上翻了个身,单手支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过来,看着他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震惊和无措,看着他垂下视线朝自己恭敬行礼。
——甚至连性格,也有一点类似。
“午安,席如诗上将。”
席如诗慢悠悠抬手还礼:“您好,温斯莱特少校。请原谅,本来约好的是今天晚上让您作为我的舞伴一同出席宫廷宴会,但是现在就把您叫到这里来、剥夺了您难得的假期时光,实在令我感到很抱歉。我向您保证,您在这儿耽误的五个小时,等您下次因事请假时可以随时取用,工资和各项津贴照发不误,所以请不必为此担心。”
温斯莱特肉眼可见地态度放松不少:“……是,在您麾下工作的优厚待遇,我先前就已经从别的战友那里听说过很多次了。”
“是吗,”席如诗笑眯眯地给他倒了一杯茶,“那怎么在我派人接触你的时候,一开始还犹豫不决、看着挺抵触的模样?……不必站得这么拘谨,只是普通聊天而已。”
“果然,他们都跟您说过了,”温斯莱特少校从善如流地将后背倚靠在树干上,摇了摇头,“我对于跳槽来这里这件事情本身并不抵触,而是有些担心家里的情况。您应该知道我是远黛星系出身,战争期间那里也被波及,甚至现在依然会时不时发现叛军流窜……我的两个弟弟妹妹在战争期间不幸去世了,家中只剩下一位天生视力残疾的老母亲,原先我跟着29师第6团大部分时间驻扎在远黛军区,她想要来军队里看望我非常方便而且容易,我的战友们也都认识她……但是现在我调来帝都星,她恐怕就不能在想念我的时候直接来军区见到我了。”
“原来如此,”席如诗点点头,“感谢你的坦诚。关于你弟弟妹妹的事情,我很抱歉,请你节哀顺变……不过你母亲的事情或许并非难事,我可以尝试着帮助你解决一下,不知道你愿意让我帮到怎样的程度?”
“唔……”温斯莱特少校有些难为情地抬手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请让我日后还能有机会留一点钱、能够有勇气对心仪的姑娘开口说‘我养你’这三个字就行。”
席如诗被他逗得一笑:“很浪漫的想法啊,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温斯莱特脸色更红,看上去更不好意思了:“作战参谋总是在前线服役,我还不想找战友……所以没找到合适的人。”
席如诗有些惊讶地小声逗他:“连初恋都没有?”
“……没有。”
——这就跟柏时荫不太像了,柏时荫可是说他喜欢过一个Beta的。
——另外,开口交谈之后,明显能感觉到柏时荫比面前这个家伙更从容有自信,没有那种下属对待上司的拘谨和顺从,不卑不亢,更有棱角。
——算了,这种程度已经很好,凡事不能强求。
“你母亲的事情我会处理,”席如诗垂下眼睛思考,“放心,不用你出太多钱,你是校官,已经足够资格申请独栋公寓了。我让负责人审批的速度快一点,给你找一栋距离军部比较近、交通和医疗资源便利的军官公寓,其中可能会跟其他将军负责的地块有些交叉,届时由我派人出面解决,你专心做好你这份副官的工作就行……你这个位置需要无条件服从我的命令,所以对待我的态度不能像是当初跟罗伊斯顿中校吵架那样,我本人也很不喜欢跟人吵架理论,知道了吗?”
“是,上将!”温斯莱特少校立正一行礼,非常认真地表忠心,“您放心!我一定认真工作,坚决执行您的所有命令!”
“很好,你也可以放心,我不会让你去处理你能力范围和权责范围之外的任务,”席如诗余光瞥到他身后的碎石小径上远远出现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慢悠悠从吊床上起身坐好,斜倚在靠枕里眉眼弯弯,“……一会儿某人可能会对你有些‘小误解’,还请你不要多作解释,知道了吗?”
温斯莱特有些不明所以,但依旧分外坚定地点了点头。
-
柏时荫隔着很远就看见树下多出来了一个不认识的生面孔。
原本微微扬起的嘴角顿时放下来了。
更令他察觉到危机感的是,对方不仅穿着跟自己一样的军礼服,彰显等级的单肩披风居然是靛蓝色,比自己身为低级军官的银白色披风整整高出了一级,起码是少校以上的中级军官。
尤其是……他从席如诗的表情上看不出对于这个人的反感,甚至可以说是……还很欣赏和纵容。
——看来,他跟莱特瑞不一样。
柏时荫心中警醒,花了几秒重新摆正表情,随后沿着小径从容不迫走上前去,朝着席如诗和那位校级军官依次行礼,但话却是只对着席如诗说的:“报告上将!我已完成着装更换要求,前来复命。”
席如诗一抬手回了军礼,转头朝着温斯莱特介绍:“他是柏时荫,少尉军衔,也是我手底下的随行警卫,这次在前线立了大功,我打算在今晚参加宫廷晚宴的时候也带上他,你看如何?”
柏时荫眉头一跳。
温斯莱特少校站在吊床旁边,闻言心中疑惑只增不减。
——这种小事为什么要拿来单独问话?
但他刚从席如诗这里拿到好处,同样严格遵守先前的承诺,抬眼跟这位年轻军官对上目光,却意外地察觉到对方的眼神里涌动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是,一切听上将安排。”
——气氛好怪。
席如诗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放在了几步开外的柏时荫脸上,果然从对方看向温斯莱特的目光中品出来了一点警惕和敌意,嘴角弯起了极为微小的弧度:“茶有点凉了,麻烦您去找梅尔森女士换一壶来吧,温斯莱特少校。”
温斯莱特如蒙大赦,马上点头领命而去。
柏时荫目送他消失在小径尽头,这才转头几步走到倚坐在吊床一角的席如诗面前,蹲下身带着疑惑抬眼问她:“上将,那位温斯莱特少校先生……我看着长相好像很陌生啊?”
席如诗看着他一脸想问又不敢问的纠结,笑眯眯地伸手拿了一块饼干塞进他嘴里:“他是我身边新来的副官,性格处事都还挺顺眼的,先前在永眠星那场战斗中担任空天军团29师第6团的作战参谋。你们俩的作战任务不交叉,所以当然不认识对方。日后你们俩见面的机会很多,记得跟他好好相处。”
“……哦。”
柏时荫心事重重地嚼碎饼干咽了下去,脸上的神情不见得有多高兴。
——作战参谋……这个少校居然在指挥室工作过……跟上将在同一张办公桌共事。
下一秒,席如诗顺口补充的一句话更是敲在他心上的重磅炸弹:“对了,他还是我今晚要带进宴会的舞伴。”
“为什么?!”
柏时荫脱口而出这句话之后,才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有点越界,立刻有些刻意地装傻找补:“呃……我的意思是说,您为什么舍近求远……找了一个刚到身边的新任副官充当舞伴呢?一般不应该带着心腹参与宴会才更加安全吗?”
“放心吧,目前还没人有胆子敢让我在皇宫里出意外,”席如诗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随后有些调侃地问,“怎么?一开始我让你换正式军礼服,你觉得你会是我的舞伴?”
柏时荫犹豫了一下,他知道正常情况应该马上否认,然后亮明自己的态度,回到属于他的、低级军官的“位置”上去。
但他不想。
真的不想。
席如诗看懂了他的沉默和倔强,盯着他的目光中笑意更盛。
又或者说,直到现在,她的眼神里才带上了一缕极其细微的欣赏。
——毕竟,一个连自己的野心都不敢面对的人,有什么资格征服她?
这个人确实跟路德维希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要我给你一个讨我欢心的提示吗,柏少尉?”
席如诗顺手拿过刚刚丢在一边的红皮精装诗集,居高临下轻轻敲在年轻军官的头顶,笑吟吟地俯身凑到他眼前,低声说:“我并不喜欢刻意藏拙、假装自卑的人设。过分的沉默和压抑会积累出难以想象的误解和毫无必要的苦痛……能坦然承认自己的野心,在我这里反倒是一件很加分的事情。所以,你在跟我交谈的时候,根本没必要有过多的思想负担,因为我本身就不对生而混沌的人性有着任何多余的期望……你听懂了吗?”
敲在他头上的那一记书本可以说极其轻柔,但是席如诗的暗示和提醒却让柏时荫知道对方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强大和智慧。
——她压根用不着他自以为是地替她考虑什么。
“是,上将,”柏时荫抬起一只手握住那本书,跟席如诗一起将诗集从头上拿下,抬眼看向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我一开始得到您要求更换军礼服的命令之后确实很高兴,并且认为您今晚的舞伴应该已经选定了是我。所以……刚才我见到温斯莱特少校的时候才非常意外……毕竟我知道,您在上个月曾将身边的所有副官都外放去了其他星系,他可以说是目前距离您最近的下属了。”
“我舅舅告诉你的消息还真多啊……但是话却不能这么说,”席如诗拿开了那本书,顺手将它盖在了没喝完的半杯冷茶上,半调侃半认真地问他,“现在距离我最近的不应该是你吗?”
柏时荫一怔,旋即有些自嘲地摇摇头,轻声道:“……您明知道我现在还没有资格对您说这种话。”
“所以你就拿那个像是过家家一样的可笑‘合作’,趁着我困得云里雾里的时候来让我答应你的请求?”
一想到自己在永眠星H76要塞里的表现,柏时荫有些尴尬地点头承认:“趁人之危确实不好……是我的错。”
席如诗越想越恨铁不成钢,抬起脚尖在对方挂着银穗肩章的肩膀上轻轻踢了一下:“当然都是你的错!一个莱特瑞还用不着我费那么多心思,更用不着你替我解围。”
这话实际上是半真半假的抱怨了,说到底席如诗还是带了点自己的私心。
毕竟她要是真不想做什么事,别人再怎么软硬兼施都不可能有丝毫效果。
但柏时荫脸上的黯淡神色却不似作假,甚至连眼圈都带上了一点湿润的红,有些沮丧地抿起了嘴巴:“对不起……我知道了。”
——坏了,好像逗过火了。
席如诗轻咳一声,大发慈悲地给了他一个亡羊补牢的机会:“不过,有关温斯莱特少校的这件事情你倒也不用多想。所谓‘舞伴’不过就是个名头而已,我从来不热衷于宴会、也不下舞池,带他去是因为别的原因……至于你,我有其他任务要你去完成。”
柏时荫抬头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只给我一个人的任务吗?”
“当然,”席如诗认真一点头,语气很坚定,“别人我都信不过。”
——这话他真的很爱听,无论真伪。
“好,”柏时荫答应得很快,望向席如诗的目光中带着隐蔽的纵容,“我全都听您安排。”
——她既然喜欢在关系中掌握主导权,那他为了讨她欢心,自然是心甘情愿地如数奉上了。
——什么莱特瑞、温斯莱特……这些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可能比他更合她的心意。
对此,柏时荫有着绝对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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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斯莱特:你们城里人套路真深,拿我当play的一环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