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笼

　　“Who are you?”
　　“The ones he killed.We are many.”
　　“What do you want?”
　　“郁羲？”
　　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看电影的人突然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同时看见电视旁边的人影，吓得直接翻过沙发摔在地毯上。
　　“啪！”
　　客厅的灯光全部亮起，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将他从地上扶起来。
　　“摔到哪里了？哪里疼？”来人上上下下地检查着。
　　“还好还好。”郁羲揉着肩膀，“幸好有一层地毯。”
　　“抱歉，吓到你了？”裴明修扭头看了一眼电视，屏幕上是一群穿着白衣披着白纱满身血迹的人。
　　“我以为是谍战片，结果看着看着发现是恐怖片。”郁羲被搀扶着在沙发上坐下，“我就想着看看吧，还能练练胆子。”
　　“什么电影？”裴明修按下暂停键。
　　“《潜伏2》。”郁羲指了指身后，“我在后面的小书房里找到的。”
　　“温子仁最优秀的作品之一，你还特地在半夜看。”裴明修哭笑不得，“还看吗？我可以陪你一起。”
　　“缓一缓再看。”郁羲摘下眼镜捏捏了眼角，“我不知道你会回来，白天听望舒说在基地外面过夜的假很难批。”
　　“很难批也是可以批的。”裴明修摸了摸对方的头发，“没找到吹风机吗？”
　　“自然干也是一样的。”郁羲笑了笑，“看完电影应该就差不多了。”
　　“还是吹一下比较好。”裴明修将人按回沙发上，“我去拿，你休息。”
　　但是郁羲还是在对方离开后跟在后面，“我就在卫生间吹一下就行了，不用拿来拿去。”
　　裴明修将打开的吹风机递给他，看着暖风将细碎的刘海吹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优越的发际线。
　　“您的东西。”
　　精心打理过的三七侧分发型，却没有一丝造作的痕迹。几缕发丝的末梢落在流畅的眉骨上，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在不算大的噪音中，记忆中的形象与眼前人完美重叠，裴明修的眼神有点恍惚。
　　“裴哥？”郁羲将吹风机挂回墙上，发现身边人正盯着镜子发呆，“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一个人。”裴明修说道。
　　“和我很像吗？”
　　“像，但又不太像。”
　　“这让我想起来几个同事在办公室里说的一个词。”
　　“什么词？”
　　“莞莞类卿。”
　　“嗯？什么意思？”
　　“好像是一部电视剧里的台词，就是说我遇到了一个和你很像的人。”
　　“你不是。”
　　“啊？不是什么？”
　　“不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你。”
　　郁羲笑了笑，往客厅走，“没关系的，我记得里面好像还有一句台词，熹贵妃真是好福气啊。”
　　“什么意思？”裴明修微微皱眉。
　　“我没看过那部剧，我猜大概就是莞莞类卿也算是一种福气吧。”郁羲在沙发上坐下，“对了，说到同事，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情？”裴明修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
　　“楼上住的是我之前的领导，街道的一个副主任，分管我们部门的。”郁羲一手接过水一手指了指头顶。
　　“你之前和他关系怎么样？”裴明修眉头皱得更紧。
　　“挺好的，部门除了我都是女生，所以他经常找我一起打游戏吃饭什么的。”郁羲注意到对方的异常，“我需要和他保持距离吗？”
　　“最好不要太亲近。”裴明修说道，“根据我收到的消息，他应该和基地的某个人有关系。”
　　“他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和基地的人绑定了。”郁羲说道。
　　裴明修喝了一口水，“在副本出现之前，他和帝都的人有关系吗？”
　　“应该没有，他是临江本地人，父母都是学校的老师。”郁羲又仔细想了一会儿，“唯一的关系应该就是来帝都旅游过。需要我问问他吗？”
　　“你们正常交往就好。”裴明修看向他，“没有必要刻意去问。”
　　“好。”郁羲答应，“我不太敢让望舒他们和他见面，但是楼上下，很有可能哪天就遇到了。”
　　“郁舒他们的假期不多，偶尔过来注意一点应该没什么问题。”裴明修说道。
　　“保险起见，我还是直接和他们约定明天在商场见吧。”郁羲掏出手机。
　　“嗯。”裴明修站起来，“我先去洗澡。”
　　“好。”郁羲举起遥控器控制电影继续播放。
　　裴明修走到楼梯口，情不自禁扭头看向沙发上的人，却只看见被灯光镀上一层光晕的发丝。
　　“你对他越在意，他就越危险。”
　　昏暗的办公室里，女人整个人拦在门口，神情极其严肃。
　　“那些人不是傻子，一旦动手伯父也是鞭长莫及。
　　“你身边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裴家的亲戚朋友，我父亲和姐姐的学生，我的同事，还有方溪亭那些人，都在一条船上。
　　“虽然我也曾想过，我们到底在争夺什么。地位？权力？这些东西在死亡面前算得了什么？
　　“我们无非是为了家人、朋友能在末日下过得更好一点。所以从情感上我能理解你的冲动，但在理智上我必须阻止你。
　　“你不能为了你的爱人，就弃其他为了自己的爱人而跟着你的人于不顾。
　　“裴明修，你太自私了。”
　　深邃的眸子被眼睑遮住，裴明修抬脚往楼上走去。
　　半小时后，周身还萦绕着水汽的房屋主人推开主卧旁边的门，沿着书架走了几步，随手抽出一本书。
　　正要转身离开时，注意到窗边的书桌上似乎摊开了什么东西。
　　走近才发现是几张白纸，上面用黑色的签字笔工工整整地写满了字。
　　裴明修坐下来，借着月光一张一张地翻看。
　　最上面几张写的都是《千字文》，没有打格子，但是整体布局和谐统一，字与字之间间距均匀，行与行之间的排列错落有致。
　　“年矢每催，曦晖朗曜。”
　　指尖在“羲”字上轻轻抚摸。视线微移，看见不远处的另一句。
　　“指薪修祜，永绥吉劭。”
　　嘴角勾起，手指在两个字上不停地徘徊。
　　抬眸透过落地窗，裴明修能看见广袤的星空。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手中的白纸翻到最后一页，纵长筋瘦的字体写着这句话，落款为“庚戌孟秋郁羲书于帝都”。
　　明亮的月光从二楼的露台溜进来，照亮过道和楼梯，裴明修回到一楼时电影还没有结束。
　　“Quiet,now.”
　　“If you don't be a good little girl,you'll get...”
　　妆容凄惨阴暗的女人慢慢扭头直视电视机前的人，嘴巴张大，发出惊恐漫长的嘶吼。
　　郁羲往沙发里缩了缩，战术性地喝了一口水。
　　裴明修等这一幕彻底过去，才加重了脚步走过去。
　　“像恐怖片一样的副本多吗？”郁羲等对方在身边坐下，立刻发问。
　　“不少。”裴明修说道。
　　“这种一惊一乍突然发疯的情况，还真的有点难以承受。”郁羲脸色发白。
　　裴明修伸手按在他的额头上，沉默了几秒钟，“你就没想过，你不舒服是因为发烧了？”
　　“我上一场什么都没干。”郁羲不可置信地抬手摸了摸。
　　“可能是我的问题。”裴明修收回手，“那只怪物受伤了。”
　　“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郁羲问，“有不舒服吗？”
　　“没有。我先去拿温度计。”裴明修很快就从小书房里回来，却发现沙发上空无一人。
　　“郁羲？”
　　“裴哥，我在这。”
　　裴明修循着声音来到电视墙后面的房间里，发现对方正在研究跑步机的面板。
　　“这个怎么用？”郁羲扭头看他。
　　“你打算现在跑步？”裴明修演示了一遍。
　　“我洗过澡了，明天再开始。”郁羲又指了指旁边的几个器械，“能教我这些吗？”
　　“在教你之前，我觉得你应该先把鞋子穿上。”裴明修无奈地牵着他回到沙发上，“锻炼不急在一时，等你身体好了我再教你。”
　　“理论上应该不是你的问题。”郁羲叹了口气，穿好拖鞋，“是我最近有点太虚了。”
　　“在你遇到我之前，红绳有发生过什么异样吗？”裴明修用酒精将水银温度计擦拭干净，甩了两下后递过去，“放在舌头底下。你先仔细想一想，不要说话。”
　　郁羲将温度计含在嘴里，倚靠在沙发上。
　　五分钟很快过去，郁羲从刚刚盖上的毯子里伸出手，将温度计对准灯光，来回地扭转，“我怎么找不到那条线？”
　　裴明修接过来，迎着灯光看了两秒钟，“38度4。”
　　“看哪里？”郁羲凑上来。
　　“……”裴明修突然僵住，他清晰地闻到了洗发水的味道，“看这里。”
　　“这种温度计是不是比较准确？”郁羲捏着温度计仔细研究。
　　“嗯。”裴明修有点心不在焉。
　　“红绳出现之后，遇到你之前，我就过了一个副本，和肖珏的那个。”郁羲将温度计擦干净放回盒子里，“那个副本，很多细节我都不记得了。可能是因为红绳无法断开的原因，所以它是一直跟着我的。我也不知道我在失忆的时候做了什么。”
　　“殷禾春是帝都基地的人，我研究过他和他搭档的绑定，与我们并不一样。”裴明修去厨房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杯子，“他的搭档是占名额的。”
　　“陈深说过多出来一个人，而且上一个副本的人数我也感觉很奇怪，七个小房子，但是进了七个女生八个男生。”郁羲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也就是说，你是不占名额的。”
　　“主线离开副本，已经死亡的副线是不会离开的。”裴明修接了一杯温水递给郁羲，“但是我活着出来了。”
　　郁羲安静地喝着水，没有接话。
　　裴明修找到药，看着对方吃下去，“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郁羲双手捧着水杯，盯着电视屏幕，“我确实不是那种愿意平白无故冒险的人，我更习惯于……平淡无奇的生活……在副本里也是一样。”
　　“你看到了吗？”裴明修问。
　　“没看到。”郁羲回答。
　　“郁羲，你应该问看到什么，而不是直接说没看到。”裴明修伸出手。
　　郁羲直接将杯子递给他。
　　裴明修动作一顿，还是接过来拿在手上。
　　“我什么都没看到。”郁羲扭头看他，“涵一非常尽职，她直接把我打晕了送出来的。”
　　“她是你朋友……”裴明修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
　　“她是我朋友。”郁羲语气平淡，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她让我跟你说一声谢谢，道具她就收下了。”
　　裴明修的眼神晦暗不明，他沉默许久，用一只手捏住对方的下颚，“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郁羲垂下眸子，“对不起。”
　　水杯从指尖跌落，一滩水渍在地毯上晕开。
　　脖颈相交，却不是彼此相拥。
　　温暖的怀抱将沙发上的人紧紧包裹着，停滞的呼吸，紊乱的心跳，都不知自己的主人是谁。
　　轻轻的笑声从耳边传来，裴明修感受到有一双手在背后上下抚摸。
　　“现在是真的不生气了。”笑声中是那抹熟悉的温柔，“你怎么和方荀一样，当领导的人跟下属撒娇，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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