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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 秦芷
谢平钧的伤口浸了盐水,虽精心医治,但终是好得慢。
谢明瑛在榻前与他说话解闷。
他伤好之后,也不必再去刑部,这么些年在朝中的辛勤算是付诸东流。
谢平钧反而笑道:“如此,便与你二伯一道做个烟波钓叟也是极好的。”
谢明瑛一想这样也好,二伯闲暇之余尽喜欢摆弄他那些渔具,常年随军也没个同好的伴,父亲虽停职,也算休养了。
她没再多扰,脖子上的疹子有玉金膏抹着,在晴露悉心照料下,也消得差不多了。
天气清爽,不及晌午,晴霜捧着匣子跟着一同到了门口,阿谷已依着吩咐将她银鬃牵了出来。
银鬃被阿谷养得水光滑溜的,大概是多日未出门,见到谢明瑛打了个响鼻,马蹄蹬得颇有些兴奋。
这边夸了声阿谷,这小子没有和往常般油嘴滑舌,努努嘴叫她往后门瞧。
谢明瑛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门柱后是个和她差不多年岁的姑娘,仔细辨认后,她方想起那是谁。
眉头一挑,她把缰绳扔给了阿谷。
秦芷似乎很紧张,一会低头一会偷瞄,是在看她走到哪里了。
谢明瑛走了没几步,却听身后一声嘶鸣,马蹄声渐近。
“小心!”
门柱后的人已经向她冲了过来。
回头看时,耳边一阵风,看清是谁挡在她面前后,伸手便拉住了。
银鬃越人而过,又调转过头来,谢明瑛松了手,精准拉住了银鬃的缰绳,一番安抚之后,它才安静下来。
再去看早就软倒在地的人,谢明瑛眼中没起任何波澜,反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她刚刚是想替她挡马吗?
她本就怯懦,谢明瑛觉得解释得越多越令她尴尬,便没说话,可阿谷向来是个话痨,一本正经对她解释了起来:“银鬃多日未见我家小主子,兴奋了些,你不会以为银鬃要伤害我家小主子吧。”
说完,银鬃还似乎极为不屑地打了个响鼻,俯下头蹭了下谢明瑛的手背。
秦芷抖得厉害,一看就是吓得不轻。
缰绳重新扔给阿谷,谢明瑛瞪了眼他:“牵好了,再脱手,你今晚就跟它睡。”
说完,让晴霜扶了一手秦芷,带着去了后门内。
“我时间不多,你有话便说吧。”
秦芷还是那一身普通丫头的打扮,扔到大街上都辨认不出来的那种。谢平钧被释放后,她已偷溜来谢府外看过多次,都没见到谢明瑛出门,今日也算巧合。
想到好不容易见到了,便立即克制住刚刚一瞬的惊恐,又跪下了:“奴才想好了,愿意弃暗投明。”
且不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何修玉尚且知道案情未明的时候跑过来递个人情,她却偏在结了案,父亲也被停了职后,才来投诚。秦芷比何修玉聪明,知道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令人信服。
不等谢明瑛说话,秦芷哀戚道:“奴才的母亲虽出身青楼,但当年对父......秦尚书也是情根深种,才会偷偷生下我,只是还没等我进秦府的大门,她便早早离世了,她一生孤苦零落,离世前嘱咐过我,不可似她一般活得像只见不得天日的蝼蚁。所以,奴才只想光明正大地活在这世上,不想再被秦家随意欺辱。”
她一番话说得雨泪俱下,谢明瑛自然知道她的身世曲折,只是听她亲口说出来,也不免有些动容。
但她仍冷着嗓子道:“我知道你有些小聪明。”
秦芷一凛,顾不得眼泪,已连连磕了好几个头。
谢明瑛有些不悦:“你不必如此,我只是想知道,你如此聪明,今日来不会没有准备。”
“是,是有要事想与小姐说。”秦芷抬起头来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才看向谢明瑛,“秦尧这几日在府中发了好大的脾气,奴才听到几句,先是辱骂了刑部的苏尚书,说他没有早将褚统领调给都察院的事告诉他,后来又说安国公没胆色。奴才想着,这二人与这几日朝堂上发生的事牵连甚深,谢侍郎的事又刚了结不久,不知道会不会牵涉谢家。”
她说着又有些惊怕地去看谢明瑛的脸色,生怕自己说的这些无关痛痒,不足以表明投诚的决心。
谢明瑛本就不指望她能探听得多么机密的事,秦家对她谢家虎视眈眈,接连出手,她想用秦芷的本意是掌握秦家的动向,而不是朝廷之事。
不过,秦芷的话也让她将这几天的事串联了起来。
谁也没想到,原该在刑部大牢的褚良云竟然被密派去了幽州,还抓到了贩马贼,这几日刑部一审再审,贩马贼如实交代了京城博马场中的军马乃是与怀王统帅之幽州镇北军的司马使交易得来,这让同样遗失军马的安国公松了口气,却也解释不清凉州遗失的五十匹马到底去了哪里。
军马案的事实已经明了,这几日刑部审理的案结便梗在了安国公这里。
苏映密调褚良云给都察院的事没有告诉秦家,要么是他真不愿意与秦家为伍,要么此事非他所愿,乃是上面迫之,且不能泄露。但褚良云往返幽州怎么也得半个月,半个月之前,秦苏两家还在商议婚事,苏映还未与秦家切割,所以原因只能是后者。
能压得住苏映的,该是杜照和圣上了。
而说安国公没有胆色,想必是藏在西郊山里的人并没有进京,所以秦家知道安国公会带人来。
秦家,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沾染反叛二字。
还是圣上扶植的秦家辅佐大殿下,不知道大殿下知不知道秦家在做什么。
想到这里,谢明瑛既觉得秦家可笑,又觉得可悲。
她想的这许多,秦芷自然不能明白,她看谢明瑛久久不语,唇边溢出讽笑,已抵不住琢磨不透的沉默,猛地以头磕地,砸出两声响来。
谢明瑛收了笑意,让晴霜把她拉了起来。
“我知道你的衷心,往后也不必来府中找我,太过引人耳目,我会让人找你。至于你想要的,待你到了嫁龄,我自会帮你实现。”
秦芷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连声感激,又发誓绝不会背叛,谢明瑛这会便没阻止她,等她说完,还叮嘱了几句令她在秦家少些责罚的话,便让她回去了。
人依着墙角无声息地走远,混进了街道。
晴霜才出声:“姑娘真的信她的话?”
“为何不信?”
“那回在通盛当铺门口的事了后,我是送她回秦家的,瞧着不像是个蠢的,况且她到底是姓秦。”
“你也看出来了。”谢明瑛背着手往外走,“于我而言,没甚坏处,即便被秦家发现了,他们又有何证据?”
“所以姑娘是随口一说,没有打算救那丫头于水火?”
谢明瑛脚步一停,没答这话,回身接过她手里的匣子,去牵银鬃。
“之前让你查的那地儿在哪来着?”她把匣子放进一侧的鞍袋中,回过头来问。
晴霜:“贡所后街的西六巷,第三家。”
银鬃一声啼,带着人往街道上去了。
巷子胡同路窄人多,谢明瑛一路到了贡所附近,把银鬃栓在了树上,提着匣子去找西六巷。
西六巷不难找,这里离贡所近,除了同乡会馆,那些从外地来,累年赶考的富庶子弟大多租住在此,不及巷口便能闻见整条巷子里的书卷气。
在第三家门叩了三五声,不见有人开门,谢明瑛便担心郑晁今日莫不是凑巧去了思知堂尚未回来。又略等了等,敲了两声,门后才传来脚步声。
郑晁手上执着一卷书,开门的动作还有所迟疑,似乎没想到会有人来叩门。
谢明瑛抱着匣子,将他从头到尾扫了一眼,见他双目无神,道:“怎么,不认识了?”
她今日仍是一身男装。
郑晁眨了眨眼,双眸逐渐清明,看清面前是谁后,一时不知该不该请人进门,请吧,他一个独身男子,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独处一室不大合礼数;不请吧,站在门口说话也是失礼。
犹豫的空档里,谢明瑛也没什么耐心,直接推了他扶在门上的手臂,自己进去了。
“郑学士这几日怎么没去思知堂?”
她径直绕过影壁,到了狭小的前厅,一路过来发现这宅子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竟还分出了会客的茶厅和后屋。布置简单,却雅致舒怡,厅前的两根柱子上分别是两幅长卷画,一幅山水,一幅花鸟,是个讲究的人。
回身望向立在厅外,有些不知所措的人,见他不进来,谢明瑛又往他那处挪了两步,才看见他本就瘦削的面庞上两眼有些凹陷,嘴角还挂着一道浅淡的青紫。
瞬时,扬着的唇角拉了下来。
“郑学士这是......在哪里摔了一跤吗?”她故意问道。
郑晁看着他的眼茫然一瞬,不由自主地闪避开,低头想了半天才答道:“一点小伤罢了。”
这不算扯谎吧。
他刚这么自我安慰地想着,下一刻便被击碎。
“郑学士还真是连撒谎都不会。若是郑学士难以开口,那我便去问问王从之好了。”
谢明瑛的话和她的眼神一样,犀利不留面子,和他见过她的每一次一样,本质上都是不假辞色,直白坦荡。
郑晁沉默了一会,才郑重其事地道出事实:“前几日晚间从思知堂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刑部的何主事,一言不合便有了些摩擦。”
谢明瑛问:“哪一日?”
“刑部大牢外遇见姑娘的那日。”
她又扫了他两眼,嘴角的伤不重,只是瘦了许多。
那日第二天在阆华亭见朱如荟时就奇怪他不在,后来叫人打听了说他最近都不在思知堂,谢明瑛这才找过来。
按理说伤情不重不该告假这么久。
又见他身形有些佝偻,她犹豫了一下,手伸向他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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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054 秦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