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在晨[古风父子]

　　“你饿了吗？”
　　晨儿听见有声音，连忙止住哭声，抬头找声音来源。
　　“过来，这有吃的。”
　　晨儿终于看见斜对面不远处的巷子里，墙边底下坐了一个人，心下顿时警惕起来，没有立即走过去。
　　“你是刚被撵出来的？”那人声音清朗，“就是饿的，吃饱就不哭了。”
　　晨儿看了半天，周围好像只有他一个，于是大着胆子慢慢走过去。是一个少年，只比他高一头，身上却干瘦得连骨头都看得分明。
　　少年拍拍屁股底下发黑的席子，示意晨儿坐下，又从怀里掏出黑色的馒头，递了出去。
　　晨儿也饿坏了，上一顿还是早上吃的，也不嫌弃，直接靠墙坐下，拿起馒头咬了一口，差点儿没把牙甭了。
　　捂着腮帮子：“唔，好疼。”
　　“谁叫你咬的，这得慢慢啃。”
　　晨儿哦了一声，拿门牙一点点往下啃。
　　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瞧你这样子，刚被赶出来吧。看起来主家还不错啊，给你穿这种好布料。哪家啊？”
　　晨儿小手一指：“我是那家少爷。”
　　少年却不信，嗤笑一声：“吹牛吧你，欧阳家是金陵望族，为官为商，哪里会要你？”
　　听了这话，晨儿低下头，有些落寞，是啊，父亲不要我了。
　　“还有力气不？”少年靠着墙淡淡说道，“今晚中秋之夜，秦淮河两岸可热闹着呢，听说还办了什么灯会，总之就是人多，去那乞讨一夜，一个月也不愁饿肚子了。”
　　又加了一句：“他们都去了。”
　　“那你怎么在这？”晨儿不解问道，还打了个哭嗝。
　　“我……我看家啊，你瞧这些窝棚，可不得有人看着。”少年依旧是无所谓的话语和淡淡的神情。
　　呃……四面漏风的乞丐窝，需要看着吗？
　　二人都不说话了，静静抬头看着月亮。晨儿也没想到，如此美好的赏月夜晚，竟然是这样度过。
　　晨儿这才发现，月光是那么洁白，又是那么清冷，冷得人忍不住打颤。
　　“你听，墙里的男孩多么的幸福。”
　　晨儿连忙把耳朵贴在墙上，却什么都听不到，搞什么？
　　又听见少年继续道：“高墙大院里，一家人围坐一起庆团圆，山珍海味吃不尽。谁又知道，墙外是一排排乞丐窝，别说团圆了，连喘气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少年流出一行热泪，流过黑黑的脸庞，落在穿了半截裤子的腿上。
　　少年吞咽了一下，似乎有些口渴了，于是扶着墙站起来，准备去拿水。
　　晨儿这才注意到，他一瘸一拐地拿起一个破了口的坛子，再原路返回，把水坛子递给晨儿：“你先喝。”
　　晨儿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可算是解了渴，再把坛子递回去。在少年喝水的间隙问出心里的疑惑：“你的腿……”
　　少年抹了一把嘴，苦笑了一下，缓缓开口：“偷肉被抓着了，打断的。”
　　“干嘛要偷？”晨儿不理解，偷东西不是不对的吗？
　　“我妹妹……她想吃肉……”少年眼泪又滴下来，“她死了……病死了……从来……没尝过肉味。”
　　少年呜咽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眼神空洞地看着月亮：“团圆？不是谁都配得上。”
　　晨儿心里十分震撼，寂静的小巷，脏污的墙根，四面透风的窝棚，薄薄的竹席，是这样的中秋。二人就这样看着月亮，蜷在窝棚里静静睡去。
　　一直睡到三更半夜，他俩是被马蹄声吵醒的。原本没当回事，可没一会儿巷口就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父亲！
　　晨儿十分心慌，身子开始止不住发抖，赶紧躲在最里面，希望这里背光的阴影可以骗过父亲。
　　可是没能如愿，欧阳羽仿佛换了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在巷子口下达命令：“你们几个去那边封住每一个出口，我带着人从这边进去，一户一户挨个搜。”
　　四周的住户都被这么大的阵仗惊了起来，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兵，拿着大刀，到处搜查，谁能不害怕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抓什么重刑犯。
　　晨儿躲在里面，身子一直抖个不停，根本控制不住。因为父亲拿着火把，骑着马走过来了，正在问少年：“看见一个还没马肚子高的小孩吗？”
　　少年也够义气，不管怎么问死活没交代。欧阳羽看这条巷子空荡荡的，都是乞丐窝，都打算放弃了，最后一眼往里张望了一下，正好对上一个熟悉的眼神。
　　晨儿听着没动静了，就是想看看父亲走没走，结果就对视上了，不过马上又躲到了窝棚里面。
　　欧阳羽还能不知道吗，那一定就是晨儿，直接朝着里面吼了一声：“滚出来！”
　　晨儿吓得一激灵，腿都发软了，半天挪不动。
　　欧阳羽直接翻身下马，提着马鞭就往里走。
　　少年一瘸一拐赶紧走过来，跪在前面说道：“贵人，他不是您要找的人！”
　　“什么？！”
　　“他是我弟弟。”
　　“你弟弟？”欧阳羽也懵了，什么情况？不过很快明白过来，死死盯着少年，“滚开！”
　　见他不动，直接揪起衣服，往旁边一丢，少年趔趄地跌在一边，不过还是死死抱住欧阳羽的腿，对着里面吼道：“快跑！快跑！”
　　晨儿赶紧跑出来，还没跑远，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少年被一脚踹倒。他还是停下了步子，鼓起勇气，跑回站在少年身边，张开双臂挡在前面。
　　父亲没有废话，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挥起马鞭，一鞭子抽在孩子后背。尖锐的疼痛传来，晨儿“啊”了一声，跌跪在地上，膝盖也跟针扎一样疼。
　　还没完，很快又是一鞭，衣服早就抽破了，背上交错两道血印子，真的疼啊，受不住了，好不容易支撑着跪起来，见父亲又要抬手。
　　“住手！”
　　可惜，远处传来的声音并不能让父亲住手，这一次直接趴下了，鞭子上还带着血迹。晨儿没力气再爬起来，心里已经绝望，这次，真的惹父亲生气了，因为，以前再调皮也没动过鞭子。
　　远处策马来的是木杉，没想到大老爷根本不理他，木杉也不敢直接过去把趴在地上的孩子带走，只能下马走上前跪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叔父有什么吩咐？”欧阳羽先问。
　　木杉想了想，还是直接说道：“老太爷说……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成了这副样子，全家都跟着不得安宁，这不能全怪三少爷，大老爷……呃……您也该好好反省反省。”
　　“还有呢？”
　　“还有……让属下先把三少爷带回望月斋修养。”
　　欧阳羽没办法，叔父都发话了，他不能不听，于是自动让开路来。
　　木杉得了允许，走到晨儿跟前，人已经起不来了，但还是清醒着，额头上都是汗。
　　木杉把人背在背上，软塌塌的孩子还在冲少年招手，乞丐少年走过来小声说道：“真的是少爷啊，早知道就绑了你讹钱了。”
　　“你没机会了……”晨儿想扯个笑容出来，可脸上苍白，额头直冒冷汗，手颤巍巍的在腰间摸索，抓了一块银子，握得紧紧的，放到少年手里，让少年紧紧攥住，说道：“这……这是我全部的……”
　　还没说完，木杉就背着他往回走了，晨儿只回头望了一眼，接着彻底晕倒在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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