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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柳抢婚记4
多年后大学同学聚会,还有不少人赞叹相柳的远见卓识,
不少挣了钱的二大老同学都在疑惑:
相柳,咱们都是科班出身的理科生,咱们上学那会儿,各个都要当科学家,
怎么就你想到从政呢?
相柳笑笑:
哎,小时候家里穷,没钱交有线电视费,只能看三个台,
中央一,省一,市一。
新闻联播这种主旋律节目,含量太高了!
没得看啊!
当然是说笑话。
相柳从政的原因,无非跟丰隆一样。
人要生活在长处。
他相柳的长处就在于,他是个平平无奇的政治小天才。
无论是什么理论文件,走访调研,任职提拔。
别人记不住的,他都能记住。
过目不忘,实力恐怖如斯。别人到哪去带个本子,是为了记东西。相柳也带本子,是为了装样子。
他有脑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需要本子。
加上相柳人缘太好了,他太会做人了。
属人民币的,男女老少都夸好。
这样的相秘书,实在是太好用了。
相秘书也确实年纪轻轻,就得领导垂爱。
走哪儿带哪儿。
四年连升两级,比坐火箭还快。
官场得意,情场失意。
没人知道他被甩了。
相柳有个捧在手上怕化了的女朋友,是本省省委人尽皆知的事情。
毕竟,相柳是三句话不离女朋友的人。
有时候秘书长都很崩溃:
相柳,你注意点儿场合!
有些人年纪一大把了,家属没人知道做什么的。
有些人年纪轻轻,家属就名扬天下了。
宠妻狂魔相柳,就属于后者。
大家都知道,相柳还没结婚是因为他女朋友读书去了。
读书时候不好结婚的,会分心。
官场是这样的
女朋友要么不公开。
但凡公开的女朋友,就会被默认为未婚妻。
所以相柳如果公开分手这事,犹如离婚。
类似丑闻。难免议论。
要说相柳被甩,
那都没人相信。
像我们相秘书这种英俊潇洒的大才子
未来的厅部级干部。
哪个女的?
脑子坏掉了!
再说了,凭什么在一起就需要两个人都同意,分手就只要一个人同意就行?
想得美!
他相柳没同意的分手,都不算!
丰隆在省委的接待室登记了身份证。
就被武警指定了一个座位等了。
丰隆这样的,平时也经常和政府机构打交道。
吃饭喝酒的时候当然不少。
不过都是业务部门,像相柳这样的核心岗位,丰隆平时确实接触不到。
他也是第一次来省委。
找了半天停车场,又步行了三公里。
才找到接待室。
男人的事情男人自己解决。他丰隆好歹也是小夭的未婚夫了。
他是不太想让知道小夭知道这些。
相柳倒是完全没想到丰隆会来找他。他对丰隆的印象还是三个月前,吃过一次饭。
他知道是小夭的大学同学。
丰隆倒是客气,上前握手:
相秘书,见你一面真不容易。
相柳有点纳闷,也跟着寒暄了一下。
显然他还不知道丰隆和小夭已经快结婚的事儿。
毕竟分手才两个多月,相柳还远没有出来。甚至,他只是缓兵计。
怎么小夭就要结婚了?!!
怎么一秒钟不看牢,都不行了?
丰隆也客气:
相秘书,你看方不方便给我留个账号,我把钱转给你。
小夭说是30万,我估计可能没那么整,多少应该有点儿零头。
而且给女孩子花钱嘛,总还有不少隐形消费。
不然我直接给转50万,您看可以吗?
相柳沉默了一会儿,
看不清表情,
又抬头,表情多少有点伤感。
他突然眼眶有点红,轻轻的说:
哎,算了吧,都是那时候说的气话。
都是我主动给的,她不必还我。
相柳不要钱,倒是让丰隆有点意外。
他说完就扭过头,停了一会儿。
问丰隆说:
没记错的话,赤水先生也是有女朋友的,那天我们还见过。
怎么,这么快也分了?
丰隆一笑,难免得意:
哎!
小夭是我六大老同学,我们知根知底的,跟我肯定更合适。
这句话颇有种玩弄女孩的意思。
腾的激怒了相柳。
他眼中冒火,
相柳抿了下嘴唇,却只是笑笑。
小夭是老同学。
那么丰隆那天吃饭带过来的女朋友难道不是老同学吗?
这话一听就是敷衍而已。
丰隆骗得了涂山璟,骗得了小夭,
骗不了相柳。
一个炙手可热的男人,愿意闪婚八百年没见过的老同学……
肯定有原因的。
不管什么原因,肯定不是丰隆口头上的原因。
哎……
相柳看了看丰隆,有点意味深长。
小夭又不是银行,一穷二白。提供不了什么丰隆这种生意人需要的资金链。
他知道小夭的人品。她不是随便的人。
既不可能,也不需要,弄出什么带球上位的事儿。
他丰隆也是六大理学院的科班生。
既不缺女人,更不缺理智。
从没什么临时起意。
只有蓄谋已久,善于伪装而已。
哎,相柳从来知道小夭有多受欢迎。
这个丰隆!
趁虚而入!趁火打劫!
几个月之前吃饭,相柳还确实一点没看出来。
那时候,丰隆还挎着辣妹,对这土里土气的两个人,一脸不屑。
各种明里暗里的显摆优越感。
没想到他还藏了这个心思!
要不是丰隆主动送上门,跑来给他送钱还账,
他差点就被丰隆给得手了!
相柳不露声色,假意客气的跟丰隆点头:
嗨,也是。
他抬眼,用余光打量着丰隆。
丰隆也笑里藏刀的看着他。
两个男人在小小的接待室,短兵相接。
意味深长的看着彼此。
相柳又冷笑着在接待室踱了几步,
都要出门了,才假意想起来一样,回头寒暄:
那就不陪了,如果可以的话,帮我给小夭带个话。
她早就把我拉黑了,我也一直没机会跟她说。
她走的时候太匆忙了,本科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忘在我这儿了。
若不来拿,回头被我弄没了,也不能补,那就真没了。
读了四年也不容易,我听她说过。
能保送过去不容易,读下来更不容易。
没了太遗憾了。
本科毕业证书没什么。
可如果是六大的本科毕业证书,那就不太一样了。
没有六大的本科毕业证书,也就没有三大的硕士毕业证书。
更没有如今,又清闲又自由,又体面又单纯的好工作。
一环扣一环,紧紧相扣。
一切改变,都源于那个起死回生的夜晚。
23岁那年,小夭食物中毒被120拉走,直接送进ICU。
就差那么一口气,她就成功把自己弄死了。
被救回来之后,小夭并没有什么死后余生的感激。
她盯着病房的天花板,只想骂娘。
痛苦人生被无限拉长。
生无可恋。
那天相柳用八千块钱,捡漏了困境中的小夭。
说好听了是雪中送炭,说难听了,跟丰隆类似,也是趁虚而入。
不管怎样,都着实中了头等奖。
不然,怎么轮,都轮不到他。
六大男人都死光了?
但凡小夭放出话,海选找男朋友------从病房门口排队到法国。
轮得到他一个毫不相干的二大凤凰男?
出院之前,小夭就只对相柳提了一个要求:
相柳,我实在不想上班了。你能不能帮我跟领导请几天假,我想休息几天。
小菜一碟。
从医院出院之后,小夭就没去上班了。
相柳找医院领导,给小夭开了病假条。当然病情得往严重了写。
要多严重有多严重。半身瘫痪,生活不能自理。
相柳又拿着病假条,亲自去了小夭上班的地方,给小夭请了半年的病假。
当然,工资是照发的。一分不会少。
毕竟人事部门的人,也是来打工的,反正钱也不是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的。
谁会为了别人的钱,得罪相柳呢?
你说是吧。
较什么真!小夭一个基层工作人员,临时工。一个月才发几个钱啊?
较真省了那两个钱?能归自己吗?
成年人了,谁不会权衡利弊啊?
哪儿那么多火眼金睛?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半年时间,足够小夭复习备考,初试面试了。
不再一边工作一边看书,终于能够全力以赴。
考上了三大的研究生。
考研那天特别冷。
一早起来,还飘了小雪。
相柳送小夭进考场。
考场还没开门。小夭两手冰凉的拿着考试袋。相柳给她戴上帽子。握着她的两只手。
冷吗?
小夭摇摇头。手被相柳握着,就不冷了。
不冷,没事儿。
相柳满头上都是小小的雪片,睫毛上也是。他又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小夭围上:
这考场空调也不知道开不开,我去给你买个暖手宝吧,外一不开空调,手也不会冷了。
距离开考也就十分钟了。
相柳一路狂奔,送来了暖手宝。
他鼻头冻的通红,气喘吁吁的弯着腰:
小夭,你拿着暖手宝,快进去吧!
我一会儿来接你,等下我去开个钟点房,点好外卖。中午睡会儿,下午考试才精神。
小夭点点头,她既担忧又紧张。
相柳,我没考上怎么办?明年我还能请到假吗?我不想一边上班一边考试。
相柳喘着粗气,笑着拍胸脯:
放心,有我在,想请多久的假,我都帮你摆平。咱们一直请到考上为止。
就是任性!
权力,从来是任性的。
当然了,可能还没任性到小夭小时候,当公主那种程度。
相柳级别还远不够。
不过这已经足够让小夭害怕了。
害怕重蹈覆辙。
重蹈。
覆辙。
万劫不覆。
小夭戴着帽子,围着围巾。拿着暖手宝。全副武装,像个蚕宝宝。
她满目悲哀的看着相柳,满身是雪,站在考场门口的台阶下。
对着她笑。
招手说:小夭,进去吧。
他又高又瘦,冬日早晨的太阳,把相柳满身铺上金光。
像是这个世界上,
最幸福的男人。
毕业那年,女同学们多的是想进高校。
进高校这个事,对博士来说是理所当然。
可是对硕士来说,是难于登天。
不用读博就能进高校,是太多人梦寐以求的。
小夭他们一个硕士班,不少是发力高校的。哪怕在高校当个辅导员,都是美呆呆的快乐差事。
小夭虽然是三大研究生,可类似条件的候选人太多了。
僧太多了,粥却只有一碗。
每一个硕士,都是有自知之明的。能动进高校这个想法的,都不是凡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本事。
有的是实在优秀,
有的是实在亲戚。
一个硕士班,毕业季放出话的多。
不少人都投了简历给高校。
包括小夭的室友,专业第一,拿了国家奖学金的阿念。
早早就做好了简历,附了自己的大作,各种奖学金证书,各种学术会议获奖证书。
布灵布灵,金光闪闪,传媒学院首屈一指的优秀。
势在必得。
可笑,博士都竞争上岗,怎么还有硕士来投?
哎,硕士算哪根葱。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这一点,阿念天真了。
找工作又不是高考,哪儿还有什么考试。哪里有什么公平可言。
优秀没用的。
有个给力的男朋友,才有用。
最终,只有小夭。整个传媒学院就只有小夭。
嘴上根本就没说过自己想进高校,也没做过简历。躺平式找工作。
从不张扬,低调的很。
毕业那年,默默的进了艺术传媒类高校。
黑幕!绝对的黑幕!
反正高校开的那些条件,小夭全都符合。
没人能说什么。小夭就是因为优秀进去的。
不行吗?
屁大点小事而已。
关心家属工作,从来都是组织需要解决的问题。
小夭进高校这个事情,甚至在省委办公厅,都不是不能公开的。
相柳办这个事,也是找了好几个人出谋划策。
组织上照顾家属,人之常情。
算个屁黑幕。
自己人都安排不好,还出来混个毛线?组织的面子往哪儿搁?
离校那天,相柳和司机班小张开着单位的车,来给小夭搬家,接小夭回去。
两个男人顺便帮阿念也搬了家------提前分下来的博士生宿舍。
阿念还要在传媒学院度过四五六年的艰苦时光。
临分别前,小夭问阿念:
阿念,毕业来L省就业吧,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出去玩。
阿念看了下相柳,苦笑一下。
阿念是从小到大的女学神,女班长。也是传媒学院少数的,小镇的女儿。
这样的女孩,在三大的传媒学院,比例很小。
世界在她们的眼里,大概是扁平的。
扁平到,只有书本里,和手机里的二维世界。
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别人定义的世界里,卷成王者。
也并没有什么用。
她们总需要用自己的一生,去重新理解这个世界。
显然,在硕士毕业这一年,阿念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她一早就知道小夭有个特别帅的男朋友。
她一边口头表示羡慕,一边心中默默鄙夷。
小夭怎么就这点出息,就她这条件,找个富二代分分钟的事。
怎么找了个凤凰男,穷屌丝?相柳这样的,在三大,那还不是遍地跑?难道就因为好看?
男人,哪里能貌相!贪恋美色,有什么出息!
奔着这个目标,待价而沽。阿念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必须嫁给富二代的……富一代也行,只要别太老太丑……
如今,她终于知道。
没有哪个有实力的男人,会摆在外面,等着她准备好了,跟她匹配的。
她有这个实力,却没那个资源。
阿念对小夭艰难的摇了摇头:
小夭,不了。
我已经这个年纪了,已经28了,读完博士也三十多了……
看来,我也很难在30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了。
她又苦笑一下:
小夭,你真好,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好的男朋友。一直陪着你,帮你。
我.....哎,情路坎坷……大概率要在k城结婚生子,永远被困在这座城了。
这当然不是相柳第一次给小夭办事。
不过连秘书长都提醒过他。
相柳,你们俩还是赶快领证吧。磨唧唧的等什么呢?
迟则生变。
你看看你,出钱出力的,跑上跑下的。这下工作都安排好了,回头人家拍拍屁股,跑了。
都给别人当嫁衣了。
我看你找谁哭去。
相柳被秘书长逗笑了。
他一连摆手:
小夭的人品我了解。她不会。
他想了想,又开玩笑着说:
她要真骗我,我就跟她同归于尽。
一语成谶。
提醒相柳提防小夭的话,倒不是秘书长自己想起来的。老一辈直男癌们,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想不到那么多。
是秘书长的女儿,小西公主看出来的。
小西公主作为相柳潜在的颜粉,总是喜欢关注相柳。
也总是暗戳戳的希望,相柳和小夭的故事,往BE方向发展。
要是相柳被甩,被虐。小西就会有说不出来的
------爽快。
毕竟小西和小夭都是当公主长大的。
她们俩第一次打照面------就不太对付。
四目相对,互相抛了个不屑一顾的目光。
小西嫉妒小夭容貌天成。这女的太美了!肯定是个渣女!
小夭嫉妒小西娇生惯养。这女的太刁了!肯定是个泼妇!
小西比小夭小了六岁,刚刚大学毕业。她就像多的是体制内小公主一样。
------小时候靠爸爸,长大了靠老公。
一辈子游手好闲。
遇到困难,就回家哭,然后张嘴提要求就行了。
主打一个会撒娇,就能过得好。
不过,他爸爸秘书长,还没给他选到令全家满意的老公。
小西看来看去,就看上相柳了。
主要是因为帅。
好死不死,相柳这名草,有主了。
连秘书长都无奈: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小西怎么早说啊?相柳比她大七八岁。
相柳毕业那年,她还在上中学。
个子才刚刚窜起来。
为了防止早恋,小西的头发被妈妈剃的短的像个男孩。
放了晚自习回家。在家里客厅,第一次见到相柳。
相柳双手放在腿上,笑容又温柔又拘谨。
见到小公主回家了,也不知道应该使用什么礼节才得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局促不安。
秘书长喊小西:
小西啊,过来跟哥哥打个招呼。哥哥二大毕业的超级学霸,回头让他给你讲讲怎么学习,怎么考试。
小西眼皮都没抬。
奥了一声,勉强算是叛逆期少女,给老爸全部的面子了。
回自己房间之前,小西撇了一眼相柳。
按理说一大二大毕业的,哪怕和三大高考成绩一样,也自带了闪闪发光的逼格。
有着自命不凡的疏离感。
相柳倒是不同,活像刚从土里刨出来的。
门口还放着相柳带来的土特产,一网兜的红薯。
小西被逗得噗嗤一笑。
你好啊,相柳叔叔。
要是在古代,相柳应该叫秘书长一声老师。
是真正的门生故吏。
学生娶老师的女儿。从来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几乎毫无悬念。
两人主要是择偶期互斥了。
小西上大一那年,相柳遇到的小夭。
小西刚刚进入择偶期,相柳就追到了绝世美人小夭。
纵使小西把对相柳的称呼,从相柳叔叔改成了,相柳哥哥。
也无济于事了。
小夭去读研的城市,正好跟小西是同一个城市。
都在K城。
就隔一条马路,两个学校面对面。
相柳每次去看小夭,都要顺便去给小西带点东西。
小西也喜欢缠着两个人约会。
去哪儿都跟着去。
小西那时候还是个大二的小姑娘,才十八岁。
相柳到k城找女朋友约会,但凡小西知道,那就必须跟着。
看电影坐两人中间。
走路走两人中间。
就是相柳晚上住酒店,她都要在酒店呆着,一直到小夭前脚走了,她才跟着走。
谈恋爱纪律检查委员会,主任。
哪儿哪儿都有她。
相柳烦透了!
当然,毫无疑问,小西要是知道相柳的真面目。
估计对他半毛钱想法都不会有。
相柳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对他来说,只是个用于社交的人设。
是个可以获得舆论支持的面具。
他的心,
是深海中独行的怪兽。
没有声音。
没有阳光。
一片漆黑。
相柳是山区留守儿童。却又不是普通的留守儿童。
普通的留守儿童,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
他相柳是直接被父母扔在山村里自生自灭的留守儿童。
家里老人早就去世。
父母背上背包,在离开村子的三轮车旁边,叮嘱十岁的相柳:
爸爸妈妈要出门一段时间。
你每天早起,自己生火做饭。然后自己去上学。
晚上回来,自己生火做饭。然后洗脸洗脚,乖乖睡觉。
啊,儿子!
等爸爸妈妈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十岁的相柳,个头还没到大人的胸口。他懵懂的点点头。
送走了父母。他按照父母说的,自己生火做饭。
独自在空旷的床上睡觉,自己早起摸黑走两个小时的山路上学。
才十岁。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留守儿童。也不知道父母出村工作,意味着什么。
他什么都不懂。
才十岁。
他就被当成了大人,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那种大人。
被一个人,扔在了大山里。
在他的父母眼里,相柳会做饭,会打扫卫生,会铺床叠被,会自己收拾书包。
去上学的路他都认识,不会走丢。
放学回家,他也能自己写作业。谁叫他出去玩,他都不去。
那么,他就已经长大了。
不需要人照顾了。
是成年人了。
才十岁,相柳的父母就背上行李,跟着村子里的人,去了大城市打工。
不能带相柳去。
因为相柳还要在镇上读小学,还有一年半就毕业了。转学挺麻烦的。
他们既不会,也不懂,更没必要办理转学。
父母走后,相柳就成了留守儿童。
真正意义上的留守儿童。
自力更生。
自生自灭。
肚子疼,拉出来就好了。
发烧了,睡一觉就好了。
摔到桥下面,晕过去,醒过来就好了。
他才十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求救。
什么时候应该扛着。
他是太乖,太听话了。
父母不给他打电话,他也就不给父母打电话。
爸爸妈妈在外面打工,太辛苦了。
我应该听话,乖。好好学习。
不给他们添麻烦。
当然也有好的地方,电视随便看。
从西游记到中年人离婚撕逼剧,从大风车到焦点访谈,从官场贪腐剧到泰坦尼克号。
无一漏网。
主打一个博古通今,中西合璧,面面俱到。
相柳小小年纪,同龄人懂的,他懂。
同龄人不懂的,他也似懂非懂。
少年老成。
父母头几年还偶尔回来看看,买买衣服,买买粮食蔬菜,打扫下院落。
等相柳12岁上了县里的寄宿初中,父母就有种,儿子长大了,可以彻彻底底的放手了的感觉。
六年中学,只回来过一次。
他们可能有点像古代父母,自己孩子成绩如何,全然不知。
没饿死就行。
反正,男孩子12岁就能自力更生了,想上学上学,想打工打工。
父母就没什么责任了。
于是就不用记挂了。
慢慢的在遥远的不同的城里各自组建家庭,也都有了新的儿女了。
只在相柳中考前,回来过一次。
六年,只回来过一次。
偶尔想起来山里县城还有一个儿子,大概还没饿死冻死,却没人想接回自己新家。
打钱,基本看心情,凭良心。
心情时好时坏,良心时有时无。
别人是18岁成年,相柳10岁那年,就已经成年了。
上了初中,他才慢慢懂事了。
13岁那年,相柳突然觉醒了。
父母不是去打工了。
而是他被父母抛弃了。
那年初二,才13周岁,还没抽条。
是纯正的小白脸,粉面小将。
俊得男女通杀。
同寝室不少男同学喜欢管他叫媳妇。
他也没放在心上,都是男同学们之间的玩笑。
是你媳妇,是我媳妇的。
动不动争风吃醋起来,半真半假的。
相柳只能无奈的摇头。自己看自己的书。
懒得搭理他们。
直到某个清晨。
他被同寝室另一个男同学摸着下面。
摸醒了。
边揉边亲。
相柳当场懵了,还不明白发生什么的时候,男同学就坏笑着上课去了。
相柳整个上午都是聋的。老师说话听不见,同桌说话听不见。
课间操躲在厕所。看着水箱哗哗的流水。
脑子嗡嗡的。
直到中午吃午饭的时候。
他才反应过来。
虽然还不太明白男同学揣是什么心思,但是那种委屈和羞耻感,排山倒海一样的倾泻。
相柳从操场上顺手抄了一块砖头,从后面给男同学脑袋上开了瓢。
男同学满头是血的倒下。
痛苦的哀嚎。
相柳冷着脸,被溅了一脸的血,眼神如嗜杀的野兽。
血飞溅在相柳的眉骨上,又从秀美的鼻梁划过,顺着下颚滴下来。
眼神可怕得令人战栗。
未成年人之间的纠纷。
从来只有武力解决,才是最优解。
相柳骑在已经倒地的男同学身上,拳拳带血。
直到男同学的哀嚎逐渐消失。
13岁的男孩子,重量级都差不多。
比的就是一个,谁不怕死。
相柳赤条条一个人,无父无母。
没人比相柳更不怕死。
顶着最美的脸,打着最狠的架。
从此一战成名。
多年后,甚至相柳离开县城多年,县里的街头小巷,还流传着,相柳杀过人的传言。
男同学来自另外一个镇子。
七大姑八大姨全家上阵。
班主任数次联系相柳父母,都无法到场。
爸爸推给妈妈,妈妈推给爸爸。
那以后,再没人敢喊相柳媳妇。
没人敢惹。
只不过,相柳也在一群大人的辱骂中,终于知道。
自己就是一个没人管,没人要,没人问的野孩子。
多余的人。
以前是没有对比。
现在他懂事了,知道对比了。
知道了别人的父母和他的父母之间的区别。
他终于知道,要跳出别人的话语体系。
他终于知道,自己是被抛弃了。
是他从小的懂事和听话。
导致他被父母早早的抛弃了。
搁别人这情况,初中没毕业大概就辍学打工去了。
毕竟农村的孩子,大多都在初二那年,去打工了。
可他相柳偏不!
仇恨,是仇恨。
是相柳对被父母抛弃的仇恨。
支撑着他,成了他少年时代,心中熊熊的烈火。
既然你们抛弃我,那么,我也要抛弃你们!
父母皆不到场。最终是快六十岁的老校长保下了相柳。
以自己被免职的代价。
他把相柳叫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办公室。
和蔼的看着他:
孩子,你是什么原因打人,老师不问你。
老师相信你。
你跟别的孩子不一样。
老师相信,你没有错。你只是不愿意开口。
几十年教书育人的老校长,阅尽沧桑。
很多事情,不言自明。
本就不需要问。
他把相柳拉倒自己身边,拍拍他的手,对哭的说不出话,眼泪鼻涕挂了一脸的相柳,笑眯眯的说:
可是孩子,人这一生,很多时候,不问原因,不看过程,只问结果。
你还太小了,人生还有很多机会。老师老了,如今只能帮你这么一点了。
老校长满头白发,他坐在办公桌后。
那是他奋斗一生的战场。
如今,为了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他要离开这个他奉献了一生的地方。
师者。
蜡炬成灰。
只为照亮他者之路。
老校长推了推眼镜,语重心长又笑呵呵的对相柳说:
不过老师帮你,也不是无条件的。
老师等着你考上重点大学,挣了钱,带两瓶茅台,回来看看咱们这小县城。
山中云深处,茫茫天下事。
父恩如砂。
可师恩如海。
第二年,相柳就以全县第一的成绩,杀进县一中。
相柳的脑子比谁都聪明,也似乎比谁都少年老成些。
每年寒暑假放假,他都要去老校长的院子里坐坐。
陪老校长说说话。
别的小孩拼命学习,年级第一的相柳却不需要。
他在村里老房子,天天看电视。学说话,学办事,学社会。
他不但没辍学,还比别人都强。
脑子太好,太凶悍了!过目不忘都只是基本技能。
相柳一贯作风是三天自学完教材。通常刚放假没到一周,他就已经自学完下学期全部课程。做完所有课后习题。
相柳从不跟随老师的节奏。因为老师的节奏太慢,他的脑子又太快。
他没钱买习题册,从来是跟同学借着看。
在草稿纸上一周做完,完璧归赵。
他跟随不了老师的节奏。
因为习题册是借的。如果跟随老师的节奏,是没人能每天借给他的。
相柳有着天生的自律,自律到可怕。
无论晨读还是晚读,都是趴桌子睡觉。
别人看来他是偷懒,其实是学校的作息战线太长,并不科学,也不适合他。
他是在恢复精力,保持头脑清醒。
没有父母也好,就没有那么多没用的套路。更没有乱七八糟的指点,批评和内耗。
好赖都是自己负责,倒也轻松。
偶尔父母电话,会问下成绩,他就告诉父母说:
这学期再考倒数第一,我就退学打工去了。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
你们有什么资格关心我成绩?!
靠着贫困生补助,老师们帮扶,村干部照顾,同学家长同情,远方亲戚收留,国家政策引领,绿色通道支持。
相柳一路冲进了二大。
哪怕在县城高中,他也是全市第一。
毫无悬念。
其实三大离家更近,也就三个小时车程。
六大更近了,一个小时就到了。
相柳没有那种,必须去一大二大,光宗耀祖的想法。
相柳爹妈都没有,更没有祖宗可以光耀。
他当时其实更倾向于六大。
离得近,省车票。
一大二大太远,车票太贵。
不过最后,他还是去了二大。
父亲在佛山组建了新家庭,生了两个弟弟,母亲在惠州组建了新家庭,生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那么,他就要去北京。
越远越好。
上了大学,他打电话告诉三四年没有出现过的父母,自己没考上大学,去新疆打工去了。
打算在新疆定居了。
勿念。
他相柳哪里是普通凤凰男,他是烫金凤凰男!!
别的凤凰男要钱,他这个凤凰男要命!
考上二大那年暑假,相柳拒绝了电视台的采访。
因为他家里没人。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家里的事,
更不想让村里人知道自己考上二大的事。
他只是去老师们家里坐了坐。
又去了老校长的院子里,陪老校长下了好几天的象棋。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弱者抛弃强者的可能。
从来就只有强者抛弃弱者。
无论表面原因是什么。
相柳只有考上二大,才算强者。
只有成为强者,才能反向抛弃父母。
那个暑假,他去了广东。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看了父母的新家。
相柳是父母在十几岁生下的。
十六岁的父亲和十四岁的母亲。简单的婚礼,就是结婚了。
相柳的出生,没有任何法律保护。
只是贫困愚昧无知的山里人,不小心弄出来的野孩子。
父母离开山村,抛弃他的时候,也才二十五岁。
他们一起去了城市。
花花世界迷人眼。才发现,过去的一切都是错。
人生才刚刚开始。他们还年轻。
太年轻了。
每个人,都可以有真正的爱情,婚姻和家庭。
以前那些,都不是真的。
都是蠢。
他们时常会忘记山里的儿子。
那是他们不堪的过去。不愿提起的从前。
他们都指望着对方照顾,指望着对方还记得。
相柳给父母打电话:
我要跟同学去新疆打工了,去种棉花,只要人去,就给地。
想在那边成家,怕是以后难以见到了。
临别,想去父母家看看。
母亲的新家在惠州,继父是个小工厂的老板。
大金链子加拖鞋。矮墩墩的。
母亲的家,是个四层自建的小别墅。
她像城里那些时髦女人一样美丽。
平时在家里带小孩。得空,就用手机拍了弟弟妹妹玩耍的视频,发在抖音里。
家里是欧式装修。洋气又豪华。
庭院里栽种着一排富贵竹。
相柳看了在手机里见过的弟弟妹妹。
干净又可爱,天真又无邪。穿着可爱的童装,冲着相柳甜甜的笑:
哥哥!!
相柳跟着继父厂子里面送货的皮卡车,去了父亲所在的佛山。
父亲也过得不错。
专门给饭店送餐,请了好几个厨子炒菜。
继母带着两个弟弟在市里上双语幼儿园。
那天恰好是大弟弟幼儿园毕业,也是六周岁生日。
父亲定了豪华大酒店,请了十桌,给大弟弟庆祝生日。
相柳也参加了。
他坐在宾客席,微笑着看着舞台。
大弟弟面对着三层蛋糕,在舞台上许愿。
灯光打在大弟弟稚嫩又可爱的脸蛋。他合拢两只小手,闭着眼睛:
希望爸爸生意兴隆。
希望妈妈永远年轻。
希望一家四口幸福美满。
相柳跟着周围吃席的宾客一起笑着鼓掌。
看不出任何异样。
司仪拿着话筒,激情满怀的对着话筒说:
来!请在做的每一位来宾,都一起举杯,为我们的小寿星,送上生日祝福!
生日快乐!
大厅里宾客一起举杯,相柳也微笑着,小抿了一口果汁,向同桌示意。
同桌吃席,有人问相柳是谁。
相柳笑着自我介绍:
是小寿星父亲的远房外甥。
吃完生日宴,回到父亲家里,继母才知道原来父亲,结婚前还有一个野儿子的事情。
好家伙,瞒的太严实了!
继母居然还不知道!
半夜里锅碗瓢盆交响曲。
横飞乱砸。
第二天相柳就识趣的告辞了。
父亲把他送上绿皮火车。
临走前,拍拍相柳肩膀:
儿子,以前爸爸没条件。
那时候刚出来打工,朝不保夕的。确实亏待你了。希望你理解,多包涵。
现在条件好了。
这里有三万块钱,你拿着路上花。
到了新疆,别苦着自己了。
来一趟太远了。从新疆到广东,就更远了。
逢年过节,咱们打打电话就行了,也不用惦记着。
咱们都好着呢。
这世界,只有强者才能抛弃弱者。
无论表相如何。
就像相柳和父母。
就像相柳和那些前女友。
就像丰隆和前女友。
就像小夭的妈妈和爸爸。
……就像涂山璟和小夭。
只有可能是涂山璟抛弃了小夭。
而没有可能是反过来的。
所谓齐大非偶。
如果选择了强者,就要面对随时被抛弃的命运。
弱者在强者面前,是随时可以被替代,被放弃的。
随时可以被资源优化。
像小夭这样的背景。
大概率对于涂山璟这类世家来说,还是当个类似,罪臣之女,林小娘一样的妾室比较好。
他们家大业大的,几代人积累,百年家风传承。跟那些肆意妄为的暴发户不一样,他们需要有个雷厉风行,远见卓识的当家主母。
没有污点。
小夭嘛,涂山璟倒是能给爱情。
不过,也只有爱情。
你有什么资源,就应该呆在什么位置。
这是每个强者的逻辑。
强者支配弱者,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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