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出的夏天

　　今天沈欣起的格外早，准确说，她昨晚根本睡不着。
　　半睡半醒之间想少昀的脸、想他的吻、想关于他的一切，想今天的见面，爸妈会不会为难他……

　　九点五十分，敲门声响起。
　　沈欣跑着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少昀。
　　两人互相点点头，似乎在为彼此打气。

　　“妈，少昀来了。”

　　“嗯。进来吧。”
　　沈妈今天特意交代沈爸别出门，留在家里替她把把关。
　　两人各坐在客厅左右两侧，沈耀坐在中间的沙发上。
　　沙发上铺了一条酒红色的布料，遮盖表面掉皮的斑驳。

　　“叔叔阿姨，新年快乐，祝您们身体健康，一切顺意。”
　　沈欣听出少昀话里的颤抖，脸上的微笑也因为紧张有些不自然。

　　沈妈抬眼，注意到男生长得不错，一件灰色大衣显得身材挺拔。
　　大概也就是这一副皮囊勾去了她女儿的魂。

　　沈爸面无表情。“嗯，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

　　沈欣接过少昀手里的礼物，让他挨着沈耀坐下来。

　　“少昀哥，新年快乐！”沈耀小声说。
　　少昀微笑回应弟弟的祝福。

　　沈妈见沈耀与少昀似乎很熟的样子，她不禁怀疑，沈欣和少昀早就在一起，然后合起沈耀一起来瞒着他们。
　　“你俩在一起多久了？”

　　少昀答：“一年零三十六天。”

　　沈妈缓缓点头，确定了心里的怀疑。

　　气氛冷却，几杯热茶腾腾，暖不热话题。
　　沈欣走到少昀旁边坐下。
　　少昀双手相扣，等着沈爸沈妈再问些什么。

　　沈爸时不时查看手机，估计是牌友发来催促的消息。
　　沈妈喝了口水，没有说话。

　　“你喝点水吧，要不要吃水果。”
　　沈欣指着桌上的果盘零食，那是她一早准备好的。

　　沈妈从没见过自家女儿在相亲时这么热情。
　　少昀轻轻摇头，身体僵硬。

　　“你现在是在做什么？”沈爸问。

　　“我现在读大三。”

　　“还是个学生……没工作啊。”沈妈说。

　　少昀紧张得耳根泛红，点着头。

　　“你现在在哪上学？”

　　“我在边海大学。”

　　“你在边海城？”

　　“是的。”

　　沈妈在心里默默推算，交往了一年有余……沈欣是前年暑假去的边海城，也就是说两人在去年年底就在一起了。
　　她瞪了一眼沈耀，居然知情不报。

　　沈耀以为妈妈是在暗示他嗑了太多瓜子，便不敢再抓了。

　　“你爸妈是做什么的？”沈妈问。

　　“我父母都是老师。”

　　“你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吗？”

　　“对，就我一个。”

　　沈妈接连发问：“家里买房了吗？多大的？”

　　“买了，房子不大，七十多平。”

　　沈妈毫不留情面：“哦，那是很小。”

　　“你们家结婚准备拿多少礼金？”

　　少昀一下子蒙了，随即憨笑道：“这个还没有确定。我看沈欣的想法。”

　　“那你父母年收入……”

　　沈欣声音软弱。“妈。”
　　查户口般的询问，让她有些难堪。
　　似乎那些数字就可以代表少昀好坏。

　　沈妈喝了口水，住了嘴。
　　屋里的冷空气瞬间结冰，场面又冷了下来。

　　为了缓解尴尬，少昀微笑着，语气诚恳：“叔叔阿姨，我是真心喜欢沈欣。”
　　他看向沈欣，想牵她的手，又不敢。
　　“我能理解您们的顾虑，担心自己的宝贝女儿遇人不淑，所以我希望您们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您们了解我。”

　　“少昀啊，我们不是不愿意，只是你这还没毕业……”
　　沈妈朝沈爸看去，希望他能说两句。

　　沈爸心不在焉，坐立难安，似乎牌友都等着他一人。
　　“少昀，你跟你阿姨聊聊吧，我还有点事。”沈爸走到门口换鞋。

　　沈妈立刻耷拉着脸，撇着嘴，想说沈爸两句，但见客人在，不好发怒。

　　少昀站起身。“行，叔叔，您先忙吧。”

　　少昀还没来得及坐下，沈妈说：“要不今天就这样吧，我也要去准备午饭了。”

　　少昀浅笑道：“好……那我就先走了。”

　　沈欣请求：“妈？”她想留下少昀一起吃个午饭。

　　沈妈装糊涂，转身进了厨房。

　　少昀走到门口，沈欣追出来。“我送你下去吧。”

　　只听沈妈在厨房里喊：“沈欣，把桌上收拾一下。”

　　“妈，我送送少昀。”沈欣拉着少昀的衣服，不想让他走。

　　“等下要吃饭了！别乱跑！”

　　少昀劝她：“快进去吧。外面冷，别出来了。”

　　沈欣左右为难，把少昀拉到门后，小声说：“我替我爸妈跟你道歉，刚才那些问题真的……”

　　“这没什么的。父母都是心疼孩子的，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交一个不清不楚的男朋友吧？既然你父母愿意见我，愿意问我问题，这说明他们还是想了解我的。难道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始吗？”
　　少昀笑容阳光，是沈欣冬日里唯一不变的温暖。

　　“沈欣，你去收拾了没？”

　　“马上来。”沈欣在门后应答道。

　　“进去吧，我们电话联系。”
　　两人挥手道别，沈欣目送少昀的背影。
　　楼道里只剩下灰突突的水泥台阶，纠缠不清的电线绕成一团，几处墙皮脱落，生了霉菌。
　　冷风一吹，溜进屋里。
　　“沈欣，你怎么还不关门，不知道冷啊？”

　　沈欣回过神，身子一颤，关上门。

　　“妈，这都到临近中午了，为什么不能留少昀一起吃个午饭呢？”

　　沈妈理直气壮：“你昨天都没带闵杰回来吃晚饭，我为什么要留他吃饭？”

　　“闵杰和少昀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沈妈从冰箱里拿出今天早上的剩菜。

　　“你跟我老实说，你是不是和他睡了？”

　　沈欣吓得脸色苍白，脑袋似乎被什么击中，混乱一团。“没有。”

　　“我告诉你，别做不该做的事，否则吃亏的就是你自己！”

　　不该做的事？她和少昀止于亲吻，再无其他。
　　亲吻是该做还是不该做的事？

　　“我没有……”
　　沈欣感觉嗓子眼里闷得慌，一阵羞耻浪潮夺眶滚落，她低下头，快速擦去眼泪。

　　“没有最好。你看你今天对人家招呼那么热情，相亲怎么不见你这样？一副倒贴的样子！我是这么教你的？”

　　一波未息，另一波泪花扑扑簌簌。
　　沈欣用力一咽，试图把剩下的眼泪咽回肚子里。
　　“我去收拾桌子了。”

　　沈耀在客厅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尽管他是站在姐姐这边，但是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他插不上话。

　　整个下午，沈欣都躲在卧室里。
　　她没有理会闵杰的邀请——今晚去赏光影秀。
　　本来对闵杰的印象一般，结果在商场那么一出，沈欣只觉得他爱告状。

　　“是不是这次就不应该回来？”沈欣自言自语。
　　“可是如果不回来，爸妈也就见不到少昀。”

　　如果有一天要她在亲情和爱情面前选择，她应该如何抉择，才能两者兼得？
　　脑中混混沌沌，理不清个所以然，沈欣又气又恼，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免受思来想去的痛苦？

　　“晚上，青林广场七点有场光影秀，要不要出来看看？”少昀问。

　　沈欣一喜，答应还没发送出去，下一秒她就删掉了刚打好的“可以”。
　　她不确定今晚能不能出去。
　　要不要偷偷溜出去？
　　要不就说是和秀秀出去？

　　“沈欣，你一下午在这里面干嘛？”

　　沈妈突然推开门，吓得沈欣心跳骤快。“哦，待在这里面暖和。”

　　“人闵杰约你，你怎么不回人家？”

　　妈妈怎么知道的？难不成闵杰又在背后告状？
　　可恶！
　　沈欣抿了下嘴，捂着肚子说：“有点不舒服，不想出去。”

　　“这么好的机会不知道把握？我听人说，小杰可不会随随便便约女孩子出去的。既然他三番几次都约你，说明对你的印象不错。”

　　沈欣宁愿要他不随便。
　　“这么好的机会还是留给其他人吧。”这次说什么，沈欣也不会去了。

　　“我这傻女儿，你不多比较比较，怎么知道哪个好呢？”

　　比较？拿闵杰和少昀比较？

　　“你要想好了，人家……”

　　“妈，我去，我去。”沈欣自有打算。

　　“那就对了！”沈妈心满意足离开了卧室。

　　光影秀之后，沈欣到家已是晚上九点。
　　一推门，聊得火热的众人齐刷刷看向沈欣。
　　沈欣顿时面红耳热，只见姑婶和二姨都在，关键是闵杰也在！
　　完蛋了！

　　“欣欣回来了。”二姨说。

　　沈欣强笑道：“二姨，大姑，二婶，你们都在，吃好喝好。”

　　还没踏进卧室，沈妈叫住她：“来，坐过来一起聊天。”

　　沈欣硬着头皮，拖着步子，坐在沈耀旁。

　　劈头盖脸一顿不问感受的“关心”，当然，少不了询问她和闵杰的进展。
　　少昀说，他们需要别人的故事来消遣自己乏味的生活。

　　什么时候开始，人与人失去了了解的耐心，却喜欢从道听途说中寻得片面认识？
　　什么时候开始，人与人的交流，只剩下打听彼此的好坏，似乎那是衡量自己过得好与否的标准？

　　送客离开后，僵硬的笑容终于得以一丝缓解。

　　“你不是说和闵杰出去了吗？”沈妈克制的怒火终于发泄。

　　沈耀已经先溜回卧室。

　　沈欣大气不敢喘，两手背在身后，扯着衣服。

　　沈妈质问：“今晚去哪了？”

　　“去青林广场看光影秀了。”

　　“和谁？老实说！”

　　“和……少昀。”沈欣低着头，不敢与妈妈对视。

　　“好啊，现在学会骗人了，瞒着我偷偷跟男生出去约会！”

　　沈欣咽了咽口水。“对不起，妈，我不该撒谎。”

　　“我正式告诉你，不准和那小子来往！”

　　“为什……”大颗眼泪如雨下如泉涌，鼻腔堵得严实，沈欣只能张开嘴呼吸。

　　沈爸开门进来，缩着脖子，两手插兜，更显得身子瘦弱。
　　沈妈斜瞥了他一眼。“现在知道回来了？”

　　“怎么不知道回来？”沈爸回击。

　　“一天天就知道找你那些牌友，工作还找不找了？家里的事还管不管了？”沈妈一条条数落。

　　“着什么急？你吃炸药了？”
　　……
　　两人你一眼我一句，互不让步。

　　沈欣趁机逃回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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