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飞升后

作者:阿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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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招


      离开厨房,宁初回屋拿了安肆昨晚帮他记录症状的那张纸,正欲去前院找谭婉,却在拐角处碰见一位匆匆路过的妇人。

      “抱歉,大夫。”那妇人走得急,不小心撞到宁初,急忙道过歉后便抱着怀里的东西离开了。

      看着那妇人的背影消失在廊道上,宁初喃声道:“鹿招。”

      那是妇人怀里抱着的木牌上雕着的字。

      宁初本不欲多想,但此处原是医者所在的院落,那妇人却是普通百姓的打扮,更何况“鹿招”二字,他虽未曾听过,却莫名熟悉,但想不起来。

      存下心底的疑问,宁初到了前院。多数患者都已被安置在各自的院落,现在这里只剩下了数位还未就诊的百姓,和几位各派留下来帮忙的医修。

      包长老面前还排着四五位患者,他见宁初来了,忙把蹲在一旁打哈哈的缸头兄拉到自己的座位上,跟宁初道:“子潇你来得正好。”

      看包长老这架势,宁初就知道有麻烦事要解决了,问道:“怎么了?”

      包长老哥俩好的揽着宁初走向旁边一处小院,道:“你认识那个谭婉丫头吧。”

      宁初点头道:“我来沁泽许多次了,自是认得的。”

      包长老道:“那正好,我今日一看就知道那丫头是第一次出诊。”

      宁初知道包长老这话没有说谭婉不好的意思,但听他这语气,显然也是出了点什么事,问道:“谭婉怎么了?”

      包长老先是顿了一会儿,挠了挠头,之后才跟他道:“你知道的,我也没有说这姑娘不好的意思,相反,她是做得太好了。转续丹这事儿你也清楚,针对现在这些老百姓的病状,我们倒是有三种药方,但是吧……”

      说到这,宁初心底就已经明白了。

      生病,就要吃药。但每个人生一种病,症状是不同的。就像一道山上的水流,人们无法预知某时某处,它到底会是哺育后代成长的生命之水,还是冲向村庄与田野的洪水猛兽。而转续丹就是一道大坝,它从四面八方挡住了这道水流。

      但只要是水,总会有漫出来的一天。

      因而,现阶段医者们要做的就是拆开几道大坝的口子。

      可是,真的会有人愿意成为那道口子下方的村庄和田野吗?

      ……

      见包长老回来,缸头兄立马站起来给长老让座,道:“你俩偷偷摸摸去搞什么鬼崽崽了啊?神神秘秘的,不讲义气。”

      包长老坐下时,顺手敲了缸头兄一头栗,道:“你莫不是个木头脑壳,子潇仙君来咱们太玄宗这么多年了,不讲情分讲本分,咱们得为人家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啊!”

      缸头兄听罢恍然大悟,转头就跑,“我去偷窥!”

      话音一落,包长老抄起手边的黄花梨小脉枕就砸了过去。

      “哎哟——谋杀啊!”

      另一边,宁初敲了敲面前的木门,不一会儿,门内就传来了谭婉的声音。

      “稍等,马上来啊!”

      宁初缓声道:“谭婉姑娘,不用开门了,是我。”

      谭婉隔着一扇门,道:“子潇仙君?是出什么事了吗?”

      宁初道:“你知道‘鹿招’吗?”

      半晌,谭婉答道:“不知道呀,您找那位叫鹿招的病患有事吗,我晚点托人帮您问问?”

      宁初笑了笑,道:“不急,包长老说你早上同患者们谈了谈,回来后兴致不太高,是转续丹的事么。”

      门内,谭婉小声“嗯”了声,她捧着自己随身携带的温热小葫芦,背靠着门坐在地上,过了许久,才道:“您知道的,现在湡溪院内大多是已经服用过转续丹的病人,但是吧,要想药方生效,就一定得先让转续丹失效,所以……”

      宁初沉默片刻,问道:“你的病人们,有愿意试药的吗?”

      谭婉摇了摇头,想起自己在门内,仙君是看不到的,又道:“几乎没有,他们都想再拖一拖,总觉得时间长了,什么都有希望。”

      “……”

      “但还是有人愿意的,”谭婉又笑着说,“有十来个小朋友。”

      她笑着笑着,突然把头埋在膝盖上闷哭起来,“都是那么小的小孩子,有个小孩说,他阿娘身上的小神明已经长大了,很强壮,可以保护娘亲。但他的小神明还小,保护不了他,如果用药后他能活下来,那他的阿娘定也能活下来。如果他离开了……”

      宁初接着她的话,道:“如果他离开了,也是位保护过娘亲的小神明吧。”

      谭婉埋着头抱着膝盖道:“可是您知道吗,在之前我还问过他娘亲愿不愿意解开转续丹,用新的药方。”

      宁初道:“他们既然不愿意,就算……”

      谭婉打断他,泣声道:“他娘亲却说,先给小孩用药,说小孩……小孩好得快!可小孩要怎么好得快啊!他们的小神明才那么小,他们才那么小啊!”

      “……”

      “然后我出门,就看到了躲在门外的那群小孩,其中一个孩子,手里还端着瓣没吃的西瓜。”

      “……”

      这几日,湡溪院只给小孩子们发了水果,那瓣西瓜是小孩端回来给他娘吃的。

      但最后,小孩还是跟谭婉说——要自己先试药。

      宁初将带来的那张白纸放在地面上,用竹简压住,道:“或许在母亲那里,自己的小孩不是最好的。但是,在所有的孩子心中,母亲却一定是世间最好的人。所以,他们才会想要变成保护母亲的小神明。”

      谭婉把脸颊的眼泪摸了一把,道:“可是我们到底要怎么办才好,总不能真的……真的拿小孩试药啊。”

      宁初听了有些哭笑不得,不曾想这傻姑娘竟当真一根筋的以为要用小孩试药,过了许久,他道:“我也病了,左右那转续丹于我无用,便从我这开始吧。”

      岂料,这话一出,门内的谭婉姑娘嚎得更伤心了,“仙君!怎么连你也中招了啊,呜呜呜呜我好害怕!”

      她说是这样说,但下一瞬开门的时候,便已经是全副武装好的模样。

      面巾之下,谭婉哭丧着一双眼,手里捏着的银针在太阳光下森森泛着寒光。

      谭大夫抽泣道:“您这来都来了,也不能让您白跑一趟,我待会儿叫人给您把药熬上,咱们先扎一针试试。”

      “……”

      不得不说,谭婉姑娘的医术还是十分不错的,只是扎了几针,病痛带来的虚弱感就被一扫而空。

      随之五官也恢复以往的敏锐,以至于宁初刚走到自己房间门口,就察觉到一阵浓厚的胭脂香味扑面而来。

      也正是此时,安肆端着两碗土豆泥从后面走过来了。

      那两只碗很大,东西也盛得很满,少年很小心的一手端着一碗,见宁初站在门口半晌不开门,道:“杵这当门神?”

      随即,抬脚就是一踹。

      宁初后知后觉的抬手阻止道:“先别……”

      屋内人显然也没料到,这时会有人从外面闯进来。

      于是宁初和安肆看到的就是,屋内一位美女被吓了一跳,失措踩到了衣摆,然后原本两只手捧着的物件——“噗通”两声。

      掉进了安肆端着的两碗土豆泥。

      宁初、安肆:“……”

      见此状,美女却是一脸惊喜的道:“哦哟,还好接住了,一碗一个大馒头,刚刚好,赶紧趁热吃,别浪费粮食。”

      几乎是下一瞬,安肆愤怒的抬起两个碗就往屋内的美女身上砸,宁初忙上去拉住干架的少年,而丢出去的两个碗则迅速的被屋内另一人稳稳接住。

      “给。”月肃将接住的另一碗土豆泥和馒头递给那位美女。

      美女,也就是铁骨铮铮斩堂主,接过碗猛灌一口,“爽!”

      “……”

      宁初一手捞着要去找斩风云干架的少年,一手扶住又开始胀痛的眉额,道:“你们俩,这又是怎么回事。”

      哪怕他跟斩风云已有数百年的交情,依旧无法理解这位友人奇怪的行事作风。

      “还能怎么回事,”斩风云拢了拢胸前空荡荡的衣襟,右手捏着热馒头沾了一抹土豆泥,道,“爷这是为天下正义而献身!尔等毋需多礼。”

      一听这“献身”二字,宁初很难不想歪。虽说斩风云这人向来行事诡异,但应当还不至于将月肃这般单纯的小青年拉下火坑。可再看向一旁月肃那张清冷的小脸,上面又确确实实印着一个常人无法忽视的艳唇印。

      宁初沉下脸,冷声道:“你带月肃去了新竹教坊?”

      斩风云像是完全没察觉到宁初话里藏着的怒气,又塞了口大馒头,闷完剩下的粥,道:“啊对对对,我们先是去了新竹教坊,原本是不报什么希望的,没想到爷带去的小月肃立了大功!新竹教坊的那些什么花魁啊、艳首啊,对月肃这样的类型那叫个爱不释手,当晚就邀了我俩直闯贼窝大本营,收获巨大!”

      宁初听罢,抄起手里的扇子就往斩风云头上敲,斩风云毫无防备被砸了第一下,随即放下碗,边绕着桌子躲,边莫名其妙道:“干什么?干什么!宁子潇仪态,注意仪态啊你!”

      宁初气道:“月肃才多大,你带他去什么新竹教坊?!”

      斩风云瞪大了眼,撑在桌子上跟宁初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们月肃只是外表看起来比大人小了那么一点儿,但也有八百来岁,可比爷大!你总不能因为他长的小,就老把他当小孩子看啊!”

      “那你也不能把他往那儿带!”宁初手里捏着扇子,恨不得把斩风云脑子里的水都抽出来。

      但下一瞬,抬起的右手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了,宁初看向一旁拦住他的少年,安肆却示意他往另一边看。

      屋子的另一边,月肃站在门后的阴影里,那张向来清冷又沉稳的面容里夹带着几分无措和不安,对方上次露出这副表情,还是宁初第一次带他回甘宁。

      那时也是烈日当空,山里热了许久,阿南和往常一样在给那群小山怪们发水果,她见宁初带了朋友回来,便顺道也给了月肃一个小小的青李,而接到青李的月肃反倒一副闯了大祸的模样,着实吓了宁初和阿南好一会儿。

      见月肃这般表情,宁初瞥了斩风云一眼,后者立马禁声。

      “仙君,我是不是做错了。”月肃站在门旁低垂着头,若是仔细看,他右手扶着的门框都要被抠出五个指印来。

      宁初叹道:“怎么会是你做错了事,我只是认为斩堂主不该带你去新竹教坊。”

      月肃听了,沉默不语。

      安肆却道:“月肃也有自己的判断,他不傻。”

      斩风云立马接着道:“是啊,你以前次次带月肃出去,让他多看看这世间,不就是为了让他明是非、懂情理,你就不要老把他当小孩儿带了成不。”

      宁初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月肃,自二人相识之日起,已走过了六百余年的时光,月肃的样貌未曾变化分毫,过去种种,恍若昨日。

      但青年原本暗沉无光的内里,如今却已装满了五彩斑斓的琉璃宝石,在深处清透着各种颜色的光亮,不知何时,对方早已成了独当一面的皎皎君子,哪里还有半分刚见面时局促的模样。

      半晌,宁初按了按月肃的肩,轻声道:“既是收获颇丰,便与我说一说,如何?”

      闻言,月肃抬起头,认真点头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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