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可摘星

　　江肆一路连闯了好几个红灯，油门一踩到底，硬是将四十分钟的路程缩短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赶到了目的地，猛地一摔车门，大踏步的跑上楼，神色冰冷地按着门铃，因为怒气，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
　　宋听听到不断按着响起的门铃声，脑子有一瞬的清明，刹那间就想到了自己以前看的悬疑剧。
　　一般陌生人大晚上敲门，肯定是图谋不轨，要么谋财，要么害命，专挑他们这种没有防备心的小女孩下手。
　　这次，她倒是机灵了一回，只不过用错了地方，
　　她从抽屉里拿着防狼喷雾和电击棒藏在身后，就悄悄地朝门口走去。
　　江肆身高太高，透过猫眼，她只能看到黑色大衣包裹住的胸膛，看不到他的具体相貌。
　　于是在宋听大着胆子开门的那一刻，没看清来人就拿着防狼喷雾乱喷一通，拿着电击棒一顿乱挥，江肆慌乱之中躲过了电击棒的攻击，没想到却让喷雾进了眼睛，一时看不清眼前的现状，揉着眼睛低声呵斥着道，“宋听，你要做什么，谋杀亲夫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宋听那醉成浆糊的脑子分裂出一丝意识，哇地一声扑到了男人身上，口齿不清道，“呜呜呜！阿，阿肆，原来是你。我，我还以为是坏人呢？！”
　　被她这样一抱，刚才的怒火散了几分，转而是深深地无奈，额角突突地跳，听不出来他的声音，倒是能认出他，还好不算太笨。
　　他提着后脖颈子将宋听从自己身前拎开，低头就看到了自己大衣面前那一小块湿哒哒的痕迹，再抬头，就对上宋听那可怜巴巴的表情，还有不合时宜地鼻涕泡。
　　江肆嫌弃地将她单手扛起来，扔到了沙发上，看着散落一地的易拉罐，顿时火气又被挑起来了，五脏六腑都快要爆炸。
　　深夜两个女孩子都敢喝的不省人事，心还真大啊？！
　　他单膝跪上沙发，虎口掐着她的下颌，让她直视自己，凶狠又严肃，“宋听，胆子不小啊?长本事了，都敢背着我偷喝酒了，嗯?”
　　下颌被他捏的发疼，她拼命摇摇头想挣开他的钳制，可力气敌不过他，喝了酒情绪被一齐放大，白天那些委屈刷刷地涌上来。
　　只见她眼眶通红，在灯光的照耀下，衬得周围的皮肤愈发白净，对着江肆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委屈地喊叫控诉，“江肆，你个大混蛋，你怎么那么霸道啊！许你到处沾花惹草，就不许我喝酒吗？你个自私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讨厌死你了，谁要喜欢你啊？！”
　　江肆听见她的怨语，倒也不生气，反而眉毛斜斜挑起，唇角兀自勾起了一抹笑。自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谁想，人家反倒不领情，反而怪起他了。这下倒是真真正正领教到，为什么不能跟醉鬼一般见识了。
　　但是又转念一想，总要搞清楚事实，死也得死个明白吧。
　　于是，他把宋听抱起来坐在了自己的腿上，额头抵着她的，声音低沉悦耳，“你说说，我倒是怎么沾花惹草了？”
　　宋听委屈极了，擦着眼泪别开眼不去看他“你自己想想吧，我不想跟你说话”
　　江肆扳过来她的身体，指腹抹去眼角的晶莹，又将她搂紧了一些，在她耳边诱哄道“宝贝！你都不听一下我的解释，就给我判处死刑了吗？”
　　“江肆，你欺负人，公司里有人喜欢你也就罢了。偏偏外面还有，一个又一个跟排着队似的。人家都把你给画出来了，都挂到墙上供人观赏了”
　　画？挂到墙上，她今天不是去看画展了吗？难道……
　　“宝贝。我对天发誓，我只喜欢你，不信你试试？”江肆一步步诱惑着她。
　　她抬起眼，眼中全是迷离。颊边染上红晕，甘愿走进他布下的陷阱“怎么试？”
　　“这样试”
　　说完，江肆就吻上了她，舌尖挑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誓要舔舐过每一寸口腔，等到宋听呼吸有些急促，脸色滚烫，他才放开她。
　　“现在清醒了吗？”
　　“清醒了一点点”
　　“那想不想睡觉？”
　　“想，想你抱着我睡”说完，她又钻进了陆时予的怀里。
　　江肆俯下身，在她唇角落下一个温柔的吻。声音宠溺“好！不过你要先洗澡，我找一位家政阿姨给你清洗一下身体。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好不好？”
　　宋听乖巧地点点头，窝在他怀里不想动弹。
　　在来的路上，江肆就给家政公司打了电话。等到家政公司派人来，他才把宋听抱进了卧室。
　　转身对那位清洁阿姨说“麻烦你了！您能先给这位姑娘还有里边卫生间的那位，清理一下身体吗?您放心，我出两倍酬劳，毕竟那么晚了还让您跑一趟”
　　“没关系的，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等到全部收拾好之后，已是凌晨。宋听和许眠睡在里面的房间，江肆就裹紧大衣打算在沙发上凑合几个小时。
　　闭上眼睛，他想着刚才江肆说的话，公司里有人喜欢他，他是知道的。都在一个地方共事，时间久了，难保有些人会生出别样的感情。但是，他跟那个夏欢可是一丁点都不认识，八竿子都打不着，怎么画展里会出现自己的画像呢？
　　这一点，他百思不得其解。看来，明天要到画廊走一趟了……
　　一晚疯狂放纵的代价就是早晨起来脑袋里像塞了几块大石头，又沉又痛。
　　“眠眠，快起来?我们怎么在床上，我记得我们不是在喝酒吗？”
　　听到声音的许眠，睡眼惺忪地嗯了一声，坐直身体晃了晃脑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喝太多了”
　　宋听捡起床边的衣服一件件穿好，洗漱时还在纳闷怎么自己脖子上突然多了那么多的红色印记。看着不像是蚊子咬的，倒像是……吻痕
　　难道昨晚，有陌生人进来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就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看到厨房里熟悉的身影，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昨晚那些纪忆又一幕幕涌上眼前。完了完了，她昨晚都做了些什么啊，不仅喝酒喝到不认识他，还让他滚，还哭唧唧地告状。
　　天呐，她宋听是有人格分裂症吗？？？！！！
　　“阿，阿肆，早啊！”
　　她打了个生硬的招呼，心脏砰砰砰直跳。
　　“哟！醉鬼醒了啊”江肆端着两杯牛奶，转身噙着笑意看着她。
　　嗯！这笑有些吓人。
　　宋听摸摸脑袋，低着头不敢看站在她面前的人，地板都能让她看出个花来。
　　“我倒是来对了，要不然我还真无缘见到江太太的另一面”
　　最后三个字，江肆抬起她的下巴对上她有些闪躲的视线。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了出来，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这次，她学乖了，知道自己有错。于是笑呵呵地主动接过江肆手中的餐盘“嘿嘿嘿，我来我来”
　　等到许眠出来，就看到两人相对而坐的画面。一个悠哉得意，一个恨不得都能将头埋进碗里。
　　“江，江老师！早，早上好”
　　“早上好”
　　许眠向宋听投去了一个眼神，似在问她，他怎么在这？！
　　宋听摇摇头，眼里满是哀求，那模样多少有些可怜了。
　　江肆:“怎么，二位还不准备吃早餐吗？还是要来点别的东西，比如，酒？”
　　宋听： “不了不了，我们吃，这就吃”
　　说着，她就一把拉下许眠坐在了她身边。接着就喝了一口牛奶，也不管那牛奶将她烫的呲牙咧嘴的。
　　宋听: “眠眠，你看这个荷包蛋煎的多好啊?金黄金黄的，看着都让人垂涎欲滴，是吧？”
　　许眠: “是啊是啊，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煎出来的”
　　江肆:“……”
　　两个人说一句看一眼对面正在看报纸的江肆，但是很显然，这招好像没有多大用。
　　对于许眠来说，人生中第一次跟老师同桌吃饭，而且这位老师还变成了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的男朋友。按理说，她不应该那么卑微的，但她偏偏就是见了猫就跑的老鼠。
　　这气压莫名地有些低，她是真的没有胆量再继续待下去。
　　”那个，江老师和听听，我还有事，你们慢慢享用啊”
　　她看着许眠的公然逃脱，转过头小声控诉，“许眠，你太不够意思了？！”
　　“乖，你家的你哄。”
　　啪嗒一声，门落了锁，宋听只觉得这下是毫无生还之地了。
　　漫长的等待时间过后，某人终于舍得放下来手中的报纸，向她施舍了一个眼神。
　　“宋听”
　　“在”
　　他面无表情地唤，她眉眼带笑地答，这笑多少带着点讨好了。
　　“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嗯？”
　　说着还用手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指尖与玻璃相触发出令人心惊的响声。
　　“那个，阿肆！我，我是因为昨天许眠她心情不好，我就想着陪她喝一点，我也没想到会喝多”
　　更没想到会做出那些乱七八糟无理取闹的事情。
　　其实他是很生气的，不是因为那些她控诉他的话，而是为她喝酒。而且还是深夜两个独居女孩喝的酩酊大醉，意识不清。
　　“唔，帮朋友嘛，无可厚非，我理解。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很危险？”
　　江肆的口气软了下来，温柔地注视着她。
　　她点点头，垂着眼睛道歉“对不起！江肆，下次我不会这样了”
　　“你还想有下次？”语气又忽而变得严厉，黑眸紧紧锁着她。
　　“不不不！没有下次了，我保证”为表忠心，她竖起了三根手指。
　　“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不许喝酒，一滴都不许碰！”
　　“收到！一定谨遵江老师教诲，谢江老师不杀之恩”
　　他被她这拱手抱拳的模样弄得忍俊不禁。
　　“好了，快吃早餐吧”
　　宋听一边嚼着煎蛋，口齿不清地道，“阿肆，你是一夜都没回去吗？”
　　他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嗯，喝了一口旁边的咖啡，慢条斯理地说“某个人跟个醉鬼似的，我怎么敢放心回去？”
　　深感话题即将不妙，她嘿嘿笑了几声，以作掩饰。
　　饭后，江肆拿起沙发上的大衣，走到厨房看着正在刷碗的宋听“听听，我去公司！你需要我送你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吗”
　　“不用了，我等会自己打车回去，你先去上班吧”
　　“好，到家给我发个短信”
　　“知道啦，路上注意安全”
　　她走过来，低着头为他细心整理了一下领带。而他在她额上印下了一个吻，柔声说“等我回来”
　　她笑着送他出门，眼中全是浓浓情意。
　　转身进门时，她就收到了采访内容和程姐的电话。
　　【喂，程姐，我收到了采访内容，稿子很快就会给你发过去的】
　　【这个不急，看你时间安排】
　　宋听犹犹豫豫，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程姐，那个拐卖案有线索了吗？】
　　两年前，她阴差阳错地牵扯到了这个案件，两年来，她不遗余力地协助警方办案，拼命想找到线索，哪怕只是蛛丝马迹。
　　可是总是事与愿违，这件事已经成了她的执念。
　　【前几天，林警官找到了一点关联，但是线索又断了】
　　宋听看着窗外，有很多小孩子正在打着羽毛球笑声不断，有三三两两老人在散步健身。
　　她站在窗前久久凝视这一片祥和
　　看似美好的一面，其实藏着太多阴暗。
　　你以为的岁月静好，只不过是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
　　做记者的这些年，她总是会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我是一个记者，我的笔是我的一把利剑，这把利剑直指黑暗与罪恶，守护正义和善良。
　　我的存在，我为记者这份职业所付出的所有的努力和时间，有没有让这个社会看起来好一些，有没有让那些人的生活变得美好一些？
　　这个答案，她找了很久。
　　我根植于亿万万人民群众，我不想被万众敬仰，我只想与他们同在。
　　可是，有些人却被困在了深渊，他们是那么渴望光明，我想拉他们一把。
　　这是她的初心。
　　【小听，我必须要告诉你，拐卖案牵扯众多。你很清楚，当年那个小女孩的遭遇不是你亲手造成的，所以你也不必为此纠结内疚，更不用为此去冒着危害生命的风险】
　　【程姐，怎么不是我的错呢，如果不是我那天因为自己的私事耽搁和她见面的时间，她也不会被骗，也不会因此……】
　　两年前，在读传媒大学大二的柳琪给报社写了一封信，信中表明她把宋听当作她的榜样，非常期待跟她见一面。但是那天，由于沈父突发疾病，宋听耽搁了和她见面的时间，没想到这一面却迟了太久。
　　那天以后，宋听通过那封信的地址找到了柳琪所在的大学，想要补回那一面。但得到的结果却是其室友和她同学均未再见过她，她在和宋听约定的那一天离奇失踪。报警之后，警方怀疑疑似被拐卖。
　　每一个了解过事实真相的人都会说这不是她的错。可是，她偏偏是一个道德感太重的人，即使在法律上无法构成对她的批判，但在道德的天平上，这是一把太过沉重的枷锁。
　　更何况，她是一个社会记者，她应该救人而不是害人。
　　两年多了，每当看到街上形形色色说说笑笑的大学生，她都会想到柳琪，想到那个因为她的失误和考虑不周而造成了那个女孩的悲惨命运，她自责，愧疚。
　　听筒中传出她有些沙哑但却坚定的嗓音【程姐，我有分寸，我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这个案子我会跟到底，我也一定要找到柳琪】
　　话音落下，通话结束。天边一抹阳光斜斜射进来，她的眼睛有些红，晶莹剔透。
　　为什么那么执着呢？
　　因为这是她的信仰。
　　四年前，沈尽晚第一次成为一名社会记者时。她在本子上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以此作为职业生涯中的勉励。
　　她知道这份工作艰难，甚至会有危险。她也知道是人总会有自己的劣根性，会趋利避害，她要以这段话时时刻刻警醒自己，不能轻言放弃。
　　【既然我是一根火柴，就让我在日落时划亮；哪怕光照并不久远，哪怕驱赶尽头黑夜仍降。既然我是一块火石，就让我在铁幕上铿锵；哪怕星火稀疏带血，哪怕肝胆绽处冷面夔然。火终点亮黑色的眼睛，星，终跳在血红的心房，就让身躯的位置只留空白，任随肝胆的影像湮于尘瘴。意愿里不再有盲目和遗憾，地狱之门站立着高高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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