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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见鬼了。”殷怜寿抬起枪管,火舌擦着舱壁一路燃烧过去,船舱深处传来尖锐的哀嚎声。
脚下湿滑,她和洪胜互相扶助,仍被爆发的污染拖慢了速度。
“这还能算是‘污染物’吗?”洪胜甩开足下攀上来的青色血管,头顶淋漓下的血液打湿防护组,模糊了她的视线。
轮船活了。
从血肉中翻出的眼瞳窥视着她们,肠子、血管像蛛网一样横织在通道中,窗子变成了薄膜,神经纤维附着其上,轻轻颤抖着。
“再快一点。”通道有部分堵塞和粘连,殷怜寿只能绕过去,攀越过火焰清开的窗洞,她一闪眼看见穿着防护组的一行人经过。
“老轨师傅!”洪胜大喊,“你看见小陈了吗?”
对面的轮机长被护卫在一群队员中间,转过身来摇了摇头,接着喊话回道:“不要再深入了!里面全是污染,根本走不通!”
“知道!你先上去吧!”洪胜回答。
又拜托道:“如果路过枪械室,看看能不能把那些火焰枪和燃油运上去!”
对面比了个“收到”的手势,破开污染艰难前行,队员有几位只装备了寻常枪械,子弹打出去锵然作响,污染蠕动着避开,又爬回来,开路的效率不高。
“宁渊和船长那边不知道怎么样。”殷怜寿抬起袖子擦去护目镜片上的血,留下条条痕迹。
她眯了下眼睛,分不清眼前血色是镜片留下的污痕,还是世界已然确实变成了如此血腥的面貌。
“看样子污染是从船体的中央部位开始蔓延的,”洪胜也眯起眼,“要攀到最上层的驾驶台应该还要一阵子。”
她们站到了一处阳台之上,试图利用好视野寻找到陈家怡的身影。
眼前突然黑了,殷怜寿眨眨眼,适应突如其来的昏暗。
主照明熄灭,只剩生物能和机械能支持着的几只应急灯还亮着。
“机电、动力设备也彻底被污染了。“洪胜低声道,”注意不要让防护组破损,它是绝缘材料。”
电光沿着湿润的血肉一路闪烁,黑暗中,玫红瑰紫的光芒几乎是美丽的。
“呼……”殷怜寿突然矮下身子,悬在中庭的巨大影子攫住了她的视线。
“把这个心脏点了,会怎么样?”
“你最好不要试。”一个不属于洪胜的声音回答她。
黑暗中浮现苍老的面孔,殷怜寿认出她本是巢城气象的研究员,在她和宁渊逃跑之前,她出现在手持遗物的那群人之中。
“……你成功了?”殷怜寿低声问,“你还是人类吗?”
“是与不是重要吗?”项雁答道,“只要能看到真相,变成什么都无所谓。”
“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
“这种。”项雁侧头,从她身边舱壁上张开的口腔里摘下一颗牙,“你觉得很糟糕吗?”
殷怜寿握紧枪,默默无语。
“为什么非要遵循一个固定的形态?”项雁疑问,“他们回到原初的样貌,在无尽的时间里享受幸福与喜悦,究竟有什么不好?这些人作为普通人类活着的时候,不也只是在追逐这种情绪吗?”
“放屁。”洪胜道,“你觉得挺好,为什么自己还一副人样。”
“神邀请了我。没有邀请他们。”项雁并不生气,平淡地回答。
“你们也是受邀之人。”她转过身,遥遥一指,“你们的那位同伴也是。”
“别再打这颗心的主意。这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太脆弱了。”
殷怜寿和洪胜对上几只食尸鬼燃烧着食欲的眼睛,谨慎地退了几步,确认道:“我们的治疗组组员在那边吗?”
项雁没再回答,她们咬了咬牙,转身跑走,先去寻找陈家怡。
“可怜的傻孩子,错过了好机会。”通道里的脚步声消失,花信突然道。
“就算没有错过,她们也赢不了。”宁知晚仰头,“她们甚至还没想过如何杀死我们的事。”
这一行人都在心脏的阴影下坐着,黑暗与支离的器官掩盖了他们的身形。
“呵呵,说起来,如果你的宝贝女儿想要杀死你,你会哭吗?”花信笑道。
“不会。”宁知晚回答,“我可以用我的尸首为她铺路。”
花信抿唇,转过头,那位副船长的脸在她咫尺近处。
他听到宁知晚的话,眼中闪动着充满恶意的光芒,干瘦的脸上,裂开的笑容像一个峡谷。
但那笑意很快掩去了。
项雁突然抬起头:“那个小姑娘……好像带来了麻烦。”
“哪个?”花信漫不经心地问。
“已经返回的那一个。”项雁突然消失了一下,又出现在原地,“为什么「游廊」里会有人?”
“不要在这里出入「游廊」。”方衡的神色十分严肃,“不要影响「门」的开启。”
“人?”花信挑眉,“「考古学会」的家伙们?”
“他们的速度有这么快吗?”有人问。
“最关键是,他们定位到刚才那个新人了吗?”花信总结,“我们可不想被打扰。”
“说起来——”有人喏喏道,“新人为什么没过来汇合?她已经看过真相了,不是吗?”
空气为之一静。
“……如果,她执迷不悟,”副船长开口,语气阴沉,“那就是敌人。”
陈家怡正守着李清平。
她脑海里有声音响彻,召唤她前往某个地方。
她敲断了自己的一条腿,很快愈合,但疼痛让她清醒了一会儿,她抚上胸膛,茫然不知那里跳动着的是否仍是一颗人类的心脏。
她跑回到组长身边时,对方已经失去意识了。
船舱的污染已经将他当作了自己的一部分,缓慢地融合在一起。
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把捡来的那种奇怪工艺品放进了李清平的怀中,可情况变得更糟了。
她渐渐无法从这一滩污染中辨认出组长存在的痕迹。
那件遗物跌在地上,除了上面的诡异花纹,看起来几乎是个寻常物件。
或许是因为组长的抗性天赋比她更低,或许是因为组长他早就厌倦了,所以不愿意回来。
陈家怡低下头,像个小孩子一样呜呜哭起来:“李爷爷……”
她加入宁氏航运时,李清平就已经很老,年纪与资历都是。
他是个从不休息的人,但是不会为难新人,反而多有提携帮助。
公司给他升职,让他回巢城养老,李清平都拒绝了,他执意跟着最前线的出航任务,全年无休。
大家一开始以为他是喜爱航海,后来发现,他是讨厌城市。
他五十六岁那年,亲眼看着儿子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转变为生长型污染者,他没有发现先兆,官方的调查也没有。
李清平从此害怕在人群中行走,他害怕某个熟悉的人突然变成怪物,最后只剩一捧灰。
他想要逃离巢城,彼时宁氏航运刚刚成立,巢城居民对海上的工作尚还心怀忧虑,正方便他以高龄加入其中。
船上多是这样的人,彼此依偎在一起,装作世界上还有一个家可以归来。
——无法归来的时候,就是和过去的家人团聚的那一天。
陈家怡入职时年纪尚小,个性还很刺人。
污染区孤儿又和李清平这样的人不一样,他不想面对记忆里的那场污染,逃离了巢城,而污染区的幸存者,是被巢城排斥。
保育院长大的小孩,到了二十几岁,也没人教过他们在社会上生存的那些事,自己在巢城网络上摸索出来的生存经验,在旁人看来,幼稚且粗劣,敏感又脆弱。
作为长辈,他耗尽心神教导。
到最后真像是亲人一样。
李清平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在污染不死不歇的庞大情绪之中,陈家怡奔来的身影停在他消融的瞳孔深处。
他想说:孩子,别过来。
他说不出来。
陈家怡此刻伏在污染之前,仇恨像一根紧绷的弦在心里奏响,甚至驱逐了那些来自不可知之物的呓语与低吟。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缓缓地转过头去。
洪胜停步,想要说些什么,喉头却哽住了。
“我们来晚了。”她说,“对不起。”
陈家怡不答,眼神扫过殷怜寿,戾气横生,又被更复杂的情绪掩盖。
她站在污染中央,防护组破损到只剩几张布料,但本人完好无损。
“……小陈?”洪胜犹疑道。
“是我。”陈家怡回答道,“有些事很难解释,我们先回去驾驶台。”
洪胜没有动。
“好吧。”陈家怡叹气,“洪队,请你去通知船长,如果看见「门」,绝对不要驶入其中。”
“什么门?”
“我不知道。”陈家怡答道,“对我而言,那只是一种感知。”
她转过身,面向殷怜寿:“你看见钥匙了吗?”
钥匙……殷怜寿回忆,她被花信带到宴厅时,那个奇怪的东西似乎正被放置在他们围绕着的桌子之上。
后来,她和洪胜再次与之相遇,钥匙……就不见了。
她皱起眉,将记忆里的宴厅细致地比对。
片刻,她恍然道:“那颗心脏……在中庭的宴厅里。”
陈家怡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前往中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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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