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蝶与她的主人

　　刹那，气氛有片刻的凝结。

　　大耳朵轻晃着脑袋看向沈沐净，沈沐净玩笑道，“谁跟他冰释前嫌，我们可是死对头。”

　　安远谷掩唇，低声说了句，“这话倒是说得有理。”

　　瞧着苏主跟姐姐的脸色都不怎么好，堇云笑着拍掌，“大家肯定都饿了吧！我们来吃糕点吧！”

　　“好。”大耳朵赞同道，“我快饿死了，先给我快尝尝。”

　　堇云去搬放在她身后的糕点盒子，见状，安远谷帮她提了过来，这盒子还真有点重，安远谷用笑眼瞅着堇云，“你这女子，还很贪吃呢。”

　　糕点香气扑鼻，堇云心情好，不理会安远谷的话，她一边开盒，一边说，“苏主，我觉得你真应该对姐姐好一点，方才姐姐都跟我说了，她是喜欢你的，不过你的态度一直是冷冰冰的。”

　　“堇云。”沈沐净出声打断她，“快别说了。”

　　堇云递给大耳朵一块糕点，大耳朵美滋滋地品尝着。

　　几人默默吃着堇云分来的糕点，除了苏恙，他不爱吃太甜口的东西，他看眼沈沐净，发觉沈沐净似乎有些窘迫。

　　本来是好好坐着的沈沐净身子不知怎么侧了过去，她面对那棵大树吃着糕点，苏恙转眸，看见沈沐净将糕点放到了唇边。

　　她的唇粉嫩，唇角沾了些碎屑。

　　“沈沐净。”苏恙唤她一声，她这才撇过身来望着苏恙。

　　不由分说，苏恙伸手，揩掉了她唇边的屑，沈沐净微微愣着神。

　　苏恙看着她，两人默然对视很久，久到苏恙对面的安远谷看不下去了，吃着吃着，他呛了声，和大耳朵怼嘴的堇云忙道，“安远谷，我把水袋放你身后了，你喝点吧。”

　　“多谢关怀。”安远谷微微一笑。

　　吃几块糕点后，闲不住的堇云起身时拉过沈沐净的手，“姐姐，刚才我看那边好多漂亮的花，咱们摘一些回家养着吧。”

　　“瞧瞧。”大耳朵还没吃够呢，他哼哧一声，“残害对象从我变成花了。”

　　瞧着堇云跟沈沐净走远了，安远谷低问苏恙，“苏恙，你是怎么回事？”

　　“什么？”苏恙看向阳光洒落的地方，那儿站着一身雪白的沈沐净，她气质高雅，笑起来温柔美丽。

　　堇云将一朵白色的花插在沈沐净耳边黑发之间，沈沐净笑着说，“你过来，我也给你挑了朵花。”

　　“安叔劝你一句，你若是跟她没未来，就别去扰乱别人的芳心。”

　　苏恙将目光放在安远谷身上，“嗯？”

　　“这个。”安远谷擦了擦嘴角。

　　“你是说。”苏恙漠然的面色不变，“我的动作，扰乱她芳心了？”

　　安远谷皱起眉毛，“苏恙，这是重点吗？”

　　*

　　傍晚时，几人收拾好东西，踏上了大船，大耳朵蹲坐在苏恙的肩头打盹，吃饱喝足后他就犯困。

　　沈沐净在前，苏恙走在她的后边。

　　最前头的堇云说，“刚才我跟姐姐还说呢，今天要是戒百鬼在的话，就更好了，不知道戒百鬼如何了。”

　　“是啊。”沈沐净点点头，耳边白洁的花摇摇欲坠，苏恙用食指敲了敲沈沐净的肩。

　　她回过头来，眼神有些诧异，在看到苏恙那刻，又变得闪亮起来。

　　黑夜渐沉，苏恙的轮廓有些模糊，这模糊的样子，让沈沐净觉得他不那么冰冷了。

　　苏恙的手还未收回去，而是直接帮沈沐净扶住了耳边的花，这柔软娇嫩的花落入他手心，有些凉凉的，不过他可不会给女子戴花。

　　察觉到发间松了，沈沐净自觉地往前一步，她一眨不眨地看着苏恙，那双亮闪闪的眼，让苏恙觉得有些晃。

　　困在肩头的大耳朵虚虚睁眼，看见沈沐净那美丽的面颊染上了期待与欣喜，好像那清澈的流水起了波澜，丝丝缕缕的，都是她对苏恙的欢喜。

　　再看苏恙呢，哦，他真是个木头，他竟将花递过去，说，“自己戴吧。”

　　“哦。”沈沐净撇了下嘴。

　　想必不再会有什么好看的，大耳朵趴在苏恙肩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沐净去接他手中的花，温润手指擦过苏恙手心，拾花时，好像从苏恙手心处摘了朵花似的。

　　眼皮跳了跳，苏恙抬眼看向她，她唇含笑，接过花后，随意戴在了耳边，她问，“好看吗？”

　　“好看。”

　　沈沐净眼瞳一滞，身后堇云唤着，“姐姐，苏主，你们在那儿看什么呢？”

　　苏恙收手，将目光移到了别处，他想起安远谷的话。

　　心间烫烫的，他看向沈沐净的背影，抬手停在自己的胸口处。

　　堇云等着沈沐净上船，她笑道，“姐姐，刚才是花掉了吗？我再帮姐姐重新戴一下，更牢固一点。”

　　沈沐净摇头笑了，“不必了，刚才我看这花，有些萎了。”

　　堇云点了点头，安远谷看出堇云心中的小忧郁，用打趣的语气说着，“你不再争取一下了？”

　　“争取什么啊。”堇云噘了噘嘴，“我知道苏主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我感觉他好像是喜欢姐姐的，姐姐又是个好人，并且姐姐也刚好喜欢苏主，我不想……”

　　说到一半，堇云看了眼踏上船来的苏恙，苏恙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他虽冷漠，但脸与身材却是极其优越，堇云小声说，“不过世界上应该还会有像苏主这么俊美的男子吧。”

　　安远谷挑了挑眉毛，“你也是看中苏恙的外貌？”

　　“当然先是外貌。”顿了顿，堇云道，“后是人品。”

　　“那你说，苏恙的人品如何？”

　　“苏主人品还不好么？”堇云傲然道，“他只看姐姐一个人呢。”

　　“这话。”安远谷还真没注意过，他纳闷道，“怎么说？”

　　两人一起望向船头苏恙所处。

　　起风了，安远谷眯起眼睛，看见苏恙往后退了一步，他与沈沐净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等了会儿，安远谷正要开口，只见苏恙侧首，看向了沈沐净。

　　沈沐净微低着头，她把玩手中的花，船随风动，女子的黑发在腰间飘荡，苏恙眼神不变，堇云感叹一声，“安远谷，你知道吗，苏主从来没有这么看过我。”

　　安远谷抬手，拍拍堇云的背以示安慰。

　　他看向苏恙与沈沐净的背影，心中生出酸涩，就算他的巫师之眼没怎么开化，但他看过的不会有假，两人的未来，可不乐观。

　　“那是相当不乐观啊。”安远谷惆怅说了句。

　　看了沈沐净一会儿，苏恙垂眸看向她手中的花儿，洁白的，柔软的几瓣，花朵干渴，沈沐净用手指拨弄着花心处，苏恙顿时觉得，心口痒痒的。

　　*

　　夜深，木屋前的小花园里传来异动，两个高大的影子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屋里，屋里留有暗黄的灯盏，苏恙与安远谷对视一眼，安远谷问，“一般来说，进入死者的幻夜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今日也未月圆，你是怎么成功的？”

　　苏恙道，“巫师之眼。”

　　安远谷讶然张了张嘴，“这，我听巫师们所说巫师之眼是一个巫师所最宝贵的，你，苏恙你从哪儿来的巫师之眼？是哪位巫师的？”

　　苏恙默然不语，他刚才将安远谷带去了父亲的幻夜。

　　在幻夜之中，让安远谷看了父亲与他在一起时的画面，但安远谷看过之后什么都没想起来，甚至还觉得有些荒谬。

　　说不清是第几次摸自己的脸，安远谷纳闷道，“难道他是这幻陆里的第二个我么？”

　　“安叔。”苏恙侧眸，“你也早点休息。”

　　告别安叔之后，苏恙没有急着上楼，走过铺着毛毯的吊椅，他看了眼在椅中熟睡的大耳朵，方才他与安叔就在这门口谈话，大耳朵竟没被惊醒。

　　他蹲下身来，手指摸过大耳朵耳朵上的绒毛。

　　*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还未入睡的沈沐净半起身，点燃了柜上的灯。

　　苏恙推开房门，瞧见室内亮着温暖的光，他有片刻的怔凝，他看眼沈沐净，“你是在等我？”

　　“睡不着。”沈沐净瞧着他慢慢地走了过来。

　　苏恙站在她身边，她仰头看向苏恙，眸中含水，眼尾略红，苏恙便问，“怎么睡不着？”

　　“不知为何，我背特别疼。”沈沐净一手伸到背后按了按。

　　苏恙大致了解为何沈沐净会背疼，他扳过沈沐净的肩，去拉沈沐净的衣衫。

　　“苏恙。”沈沐净以为他是要进行那种事，便压住了他的腕，“我今天。”

　　“我看看。”他语气强硬，动作却轻柔了些，他将沈沐净的衣衫往下拉，后背处的蝴蝶骨裸露在他深沉眼底。

　　“看得出来什么吗？”沈沐净问。

　　发红，仿佛皮下的淤血一直未散，苏恙抬手，宽大的手掌盖在她的后背上，她轻呼一声，苏恙的手好烫。

　　“不会是喝了那冰泉水之后的副作用吧。”沈沐净扭头，猜测着，“刚断了冰泉水，背就开始疼了。”

　　“不是。”苏恙抬眼，沈沐净也刚好抬眼，两人视线相对，沈沐净笑了笑，她的笑容柔美，让苏恙心中开始发痒。

　　“苏恙，你快回去休息吧。”沈沐净说。

　　苏恙没回话，他在床边坐下，靠在沈沐净背上的手开始缓缓地动，本想帮沈沐净先缓解下疼痛，但看见沈沐净那副样子之后，他有些把持不住。

　　沈沐净跪坐在他身前，娇小的肩微微耸起，背部的红与脸颊上的红好像是同一种娇羞的红，她侧眸，默然无息地瞧着苏恙。

　　苏恙俯身，吻在她的后背上。

　　感觉痒痒的，沈沐净轻声笑了，苏恙一手抱过她的腰，她拉着衣衫的手微微一滞。

　　亲吻后背还不够，苏恙的手往上，握住沈沐净的双手后向下带去，沈沐净微低下头，黑发缓缓在动。

　　苏恙的手好像一只巨兽，沈沐净的光滑黑发便是续流不断的瀑布。

　　沈沐净忍住不发出声音，苏恙的吻来到了耳后，他的呼吸表示热烈，这时沈沐净闷哼一声。

　　苏恙停止亲吻。

　　“你走吧。”沈沐净小声说。

　　“不走。”苏恙说，“把衣服穿好。”

　　沈沐净一愣，她慢慢穿好衣服，之后在苏恙的安静眸光中躺好了。

　　“睡。”苏恙控制着自己的心绪。

　　沈沐净觉得苏恙这幅样子还挺新奇，她闭上眼，片刻后，她又睁开眼，看见苏恙还站在床边，他面色平静，眼底却很暗，眉间的灰让他整个人染上别样的忧愁。

　　这还是第一次，沈沐净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体谅。

　　站了会儿，听见沈沐净传来的平稳呼吸，但苏恙知道，她并未入睡，她握着被沿的手指还微微使着劲。

　　沈沐净还在疼，苏恙舒口气，抬手，在空中快速画了个法结，这法结名为“安睡结”，只能让人快速安睡几个时辰。

　　浅蓝色的结印飘到沈沐净那边，苏恙俯身，将她额前乱发拨开，结印停在她额上，之后渐渐与她融为了一体。

　　*

　　翌日，楼前的小花园里吵吵嚷嚷的，沈沐净被吵醒，她睁开眼，奇怪着自己昨晚竟很快地入睡了。

　　白日里背倒是不疼，收拾完，沈沐净下楼，晨光炫目，她推开半掩着的门，踏入小花园，嗅到花的芬芳气息。

　　“姐姐，你醒得好早。”堇云欢快道，“快来看看我们昨晚摘回来的花。”

　　沈沐净点头，经过花朵，也经过了躺在花丛中享受日光的大耳朵，大耳朵冲沈沐净挥挥手，“早啊。”

　　“诶小兔子！”堇云使唤道，“刚才我不是让你将那些枯叶给收拾干净么？”

　　“是啊。”大耳朵跳起身，双手抱在胸前，“难道我没收拾干净么？”

　　“难道。”堇云指着身边的红花，硕大花朵之下，赫然挂着一枚枯叶，“收拾干净了？”

　　大耳朵不满地小小声嘀咕，“一早起来饭都还没吃呢，就被你这个小丫头呼来唤去的。”

　　嘴上虽这么说，行为倒是很老实，大耳朵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枯叶给揪掉了，沈沐净将枯叶接过来，她小声说，“这枯叶倒是很像我呢。”

　　“哪里像啊？”堇云问。

　　这时，屋里传来动静，几人齐齐望去，安远谷面容困倦地走了出来，看见大家后，他挥挥手，“早啊，苏恙人呢？”

　　话音落，耳侧传来波涛汹涌之声，沈沐净回头，望向河流之上，大船快速地停，将蹲坐在河畔边洗东西的女子溅了一身水。

　　船头，苏恙长身玉立，风吹起他的额发，吹不走他眉目的阴霾与疲惫，他冲着沈沐净，“上船。”

　　“这一大早的，是去哪儿呀？”堇云问。

　　“去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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