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何贪天上月(1)
玄武宴当日,陈忘携钟乐见了许多仙神,让所有人都认为钟乐是一名女鹿妖,并且相信他们两人情比金坚。显而易见,陈忘的目的达到了,没有人质疑九元仙客的身份,也没有人敢质疑。
翌日抵达道中庭,看到崔泛泛时钟乐有些诧异,因为之前陈忘和他说过崔泛泛已经被处死了,钟乐知道陈忘不可能骗自己,果不其然,只消探一探崔泛泛的仙锁就知道,这时的崔泛泛只是陈忘捏造出来的一个木偶人。
难怪崔泛泛作为道中庭最德高望重的仙者,在钟乐生病时,会心甘情愿给陈忘做一个传讯的杂活。
正如陈忘所说的,他真的做到了让每一个伤害过钟乐的人,都为此付出了代价。
所有知道钟乐就是九元仙客的人,全都在伏兽历劫的途中接二连三地死去,再也没有人知道钟乐曾经在道中庭居住过,天虞山脚下的村民也全在几年前的那一场洪水中遇难,也没有人知道钟乐曾经遇见过一个人,叫做陈忘。
按照江夜与宋醉所见的回忆,他们来到道中庭的当晚,江廷并没有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夜访九元仙客的轩榭。而江廷之所以会一夜之间病重至此,全系陈忘的猜疑。
显而易见,陈忘已经变成了一个极端而疯狂的人,他可以不顾钟乐的感受,把钟乐强留在身边;为了阻断一切钟乐会离开自己的可能,他几乎是将钟乐整个人都软禁了起来,那他就可以报复所有可能与钟乐有关系的人,哪怕只是对视一眼,哪怕只是无意的一句话。比如被带到道中庭的江夜,又比如到了道中庭就病重的江廷。
而陈忘与钟乐所住的轩榭在那晚之所以会发出那么大的躁动,是因为陈忘和钟乐说了他来道中庭的目的与利弊。陈忘早就说过他要和钟乐成亲,道中庭不似瑶台,陈忘完全可以只手遮天。陈忘本该在飞升之后就给钟乐一个名分,奈何冬神一直从中作梗,这件事情才一拖再拖,而如今他们到了道中庭,天高皇帝远,所以婚宴,也可以往前提了。
于陈忘而言,和钟乐的成婚仪式是他期待已久的事情,初到道中庭,他便火急火燎地拟定喜宴的请帖,把他要和钟乐成婚的消息放出去,并且命人着手准备婚宴所需的一切。
在江夜他们离开后不久,唐迟与孟机便一道来了道中庭,正如他们猜测的那样,将琴阁的舞姬真的是孟机带来的。不过于将琴阁之中唯一不同的是,这时的舞姬是戴着面纱,可能是因为身处幻境的缘故,舞姬的容貌看上去像是虚影,即使是没有被遮盖住的部分,看上去也有些模糊,就像是墨迹未干的丹青。
他们作为跟随陈忘第一批抵达道中庭的人,本该在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个消息,偏偏阴差阳错,几个人去看了灯会。
碍手碍脚的人都走了,陈忘也终于能和钟乐开诚布公好好聊聊了。
陈忘和冬神早就知道这次玄武宴,东境一定会再派人过来,但至于那个人知不知道钟乐活着这件事情,就无从得知了。从明面上看,就连东境大帝都相信钟乐离世的消息,就算再有东境的人过来,也只能是把钟乐未完成的事情完成下去,不可能把钟乐带走。所以冬神仅仅是防东境的人,只是碍于祈福这一层,他不太好做。
然而陈忘就不同了,他见宋醉的第一眼就知道宋醉身上的衣服有蹊跷,是和钟乐有关系的,虽然个中缘由与细节他说不清,但是他能感觉得到。因为太害怕钟乐的离开,所以陈忘不仅忌惮宋醉,也忌惮江夜。他知道终会有那么一两个人的出现,宣告他们这一段腐烂爱情的结束,他在江夜与宋醉两个人眼中异曲同工的淡漠眼神之中,看到了。
所以他惧怕,他一定要在来道中庭的第一天就把他们二人带过来。斩草除根,为了避免会留下后顾之忧,陈忘还不厌其烦地把他们两个身边的几个人也带了过来。
对于陈忘的这些心机与算计,钟乐其实一无所知。当陈忘和他说“你真的以为宋离人身上那件衣服我看不出来蹊跷吗”的时候,他就知道时局已经变了,他不能再等了。所以他提前了启动了如梦令这个庞大的幻境,由于时间紧迫,所以幻境出了点微弱的差池,不慎把不该进来的人也卷了进来。
幻境里的回忆和现实已经无限地逼近,但是却不见停止消散的迹象出现。宋醉这时刚好从那些束缚自己的情感之中挣脱出来,他抬手拭去眼角残留的泪,刚才他流泪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所以脸上没有多少泪痕,但是可惜,他眼眶是红的,所以他所有想要掩盖自己哭过的企图都是徒劳。
江夜见宋醉情绪逐渐稳定,问到:“哭好了?”
宋醉道:“哭出来感觉好多了。”
宋醉这话本没有什么问题,情绪有一个宣泄总比硬憋着不说得强,但是有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就是说这句话得先有一个忍耐悲痛的过程,才能说是“好多了”。
江夜微一蹙眉,说:“你忍了一路?”
宋醉也不掩饰,直言道:“是啊。早知道不走你前面了,被浪打翻了不说,还被老翁黑了一把。”
江夜别过脸不再看宋醉,暗自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关心宋醉是不是忍了一路的情绪。
宋醉又道:“虽然是你的银两。但是就当还我之前给你治病的情了。”
江夜道:“你不是说不在乎吗?”
宋醉无所谓道:“现在又在乎了。”
“……”
宋醉踱着步子,越过屏风走到钟乐的卧榻前,回忆刚好走到他被传进去给钟乐看病的时候。这时陈忘在和回忆里的宋醉说着他和钟乐大婚的事情。
宋醉这时才明白,原来当时那帐中之人的动静不是激动,那是崩溃。其实在这场回忆里,也有许多个瞬间是陈忘施法不让钟乐说话,或者将可能疑心九元仙客身份的人暗中处死,只是这些瞬间过得太快,就好像钟乐在恐惧它们一样,所以在回忆里也躲避着这些场景。
只可惜,陈忘如今已经不再是当年天虞山初遇时,怯生不敢靠近钟乐的陈忘了。
回忆里的宋醉离开了寝房,待人走后,楚君又再次现身。
楚君看上去气急败坏,连礼法也不顾了,上来就质问陈忘,道:“陈见欢!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陈忘把那颗珠子重新放在手里把玩,说:“我陈忘做什么,还用不到你来管。”
楚君道:“你千里迢迢来到道中庭和这个人成婚,这件事情要是被薄言知道了……”
陈忘打断了他:“冬神他不会知道的。冬神老了,许多事情他瞻前顾后,顾虑重重,难以让人信服。”
楚君气得用手指着陈忘,道:“你说什……”么!
只可惜他话还没说完,气还没发完,人就被陈忘给一掌仙法推了出去。除去这个聒噪的麻烦之后,陈忘又复坐到钟乐床边,对着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帷帐略一挥手,一道白光一闪而过。
陈忘道:“无忧,现在我们可以说说话了。”
帷帐内的钟乐并没有理会陈忘,而陈忘仿佛也已经习惯了这种近乎无视的沉默,自己把话接了下去:“我看过宋离人的回忆了,不得不承认,他这个人确实很有趣。”陈忘说完这句话,脸色徒然一变。
陈忘终于察觉到此时钟乐的沉默不再是无视,他慌张地站起身,用力一扯把帷帐拉开,只见床榻之上一道白蓝色的光芒只剩下微弱的一点,须臾就消失了,而本该与卧榻之上安然无恙的钟乐,此时也不知所踪了。
回忆于这一刻开始放缓,这是所有的回忆都结束,幻境要复归原始面貌的征兆。
江夜看完他们二人的这些纠葛,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终归算不上怜悯。毕竟事在人为,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不论是遗憾还是悔恨,都是一种无谓的消耗。
有一点他和陈忘有着某种程度的相似——他们的野心都很大。不过在江夜看来,陈忘这个人极端,做事情不思考后果,喜欢剑走偏锋,而他则不同,他居安思危,面面俱到。
陈忘是被动的,必须要别人先把目光投过来,他才能察觉到危险。而江夜则不同。
他才是那个站在所有人身后纵观全局的人。
江夜道:“陈见欢这个人还真是,贪观天上月,失却掌中珠。”
幻境中的画面忽然开始像日月星辰一样开始转动了起来,江夜本以为他们会被送回瑶台,令人意外的是,他们竟然被送到了将琴阁。
彼时将琴阁不知是那一段回忆,阁内阒无一人,只有暖香空闻,门扉紧掩,阁内不见一个火炉子,但是却温暖如春。
紧接着,阁内响想起了脚步声。这声音有些闷,却不沉,不像是个壮汉拖着自己魁梧的身体重重踩上去的,声音低闷而轻柔,反倒像是……一个没穿鞋的纤柔女子。
这个想法刚一成形,便见于歌台之后,走出来一个身着赤色罗裙的女子,她纤细的腰肢与白皙的手臂均裸露在外,华美的抹胸外只披了一件赤色纱布披帛,脖颈、手腕脚腕以及细腰,都披着珠光宝气的饰品,模样华贵无比。
看清容颜的一瞬间,江夜与宋醉心底便升起了一层疑惑。
江夜一手隐于氅衣之下起了攻势,一股几乎和他的衣衫融为一体的玄色薄雾萦绕与他的指尖。
这个女子,不是将琴阁那位随孟机一起来九元的舞姬又能是谁呢?
奇怪的是,她此时出现在这里,明显已经不受幻境的控制。既然她只是孟机随身带的舞姬,又怎么可能进入瑶台的幻境还不受约束,毕竟在道中庭的幻境她都要受制于人的。
除非这舞姬和钟乐认识,是被钟乐遣派过来的。
正当江夜在想眼前的舞姬到底是敌是友时,这舞姬忽然开了口,说:“招星,宋离人,真是好久不见。”
旋即,便见眼前的舞姬抬起自己的纤纤玉手,十分不顾及自己的外表体面,把手轻轻抵住额头,五根有着修长指甲的手指被用力扎进了自己的皮肉里,鲜血纷涌而出,沿着被她撕裂的那条缝隙开始往外流淌。剥皮的第一步走好了,把这一层皮撕下来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了,舞姬手起刀落,用力一扯,原本与她的脸无限贴合的面具□□脆地撕落了下来,再浮现江夜和宋醉面前的,就当真是一张好久不见的脸了。
来者正是本该在碧汐门□□受牢狱之苦的凤兮。
插入书签
“贪观天上月,失却掌中珠”出自宋代文人释道宁《偈六十三首·其一》,原句是“大似贪观天上月,失却掌中珠”。
祝阅读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