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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初识阳明
盛夏酷暑,刚刚下了一场雷雨,赶走了一些夏日的炎热。秋瑞宫外那花架之上,蔷薇经过雨水的滋润,开的分外绚烂夺目。那一蓬一蓬的粉桃红、水银红和蔷薇橘,耀的人眼花缭乱。一阵一阵馥郁的香气,飘飘荡荡地飞到了秋瑞宫中,晕的贝蓓佳昏昏欲睡。
贝蓓佳穿着一件雨过天青的夹纱长裙,那颜色,就是一场雷阵雨之后碧空如洗的天空的颜色,那夹纱看上去单薄,但是经纬之间还是显出浅浅的花纹,衬着贝蓓佳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越发诱人。
“皇上,臣妾昨日实在是太累了,白天批了一日的奏章,晚上又陪你胡闹了一夜,你要是没啥事,明儿请早吧。”贝蓓佳在君前打了一个哈欠,慵懒地说道,就好似她才是皇上,朱厚照是她的嫔妃一般。
“爱妃呀,朕知道你今儿累了,不过朕有要事和你说呀。”朱厚照笑嘻嘻地看着贝蓓佳,温和地说。
“什么事那么重要?”贝蓓佳问道。
朱厚照从怀里拿出一份明黄折子,交给齐凤涟让她递过去,贝蓓佳接过来一看,这好似是礼部呈上来的折子。
“里面都是礼部和朕一起拟定的爱妃封妃的封号,爱妃看看,到底喜欢哪个?”
贝蓓佳喜滋滋地打开来一看,顿时杏目圆睁:“宝贝妃、贝宝妃、宝宝妃、贝贝妃、宝贤妃、贝贤妃……我的亲奶奶,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封号呀?”
贝蓓佳素袖一挥,微凉的指尖正好擦过朱厚照白皙清俊的脸庞,齐凤涟在旁边看着,顿时大吃一惊:“昭容娘娘,您这是干什么?”
收回手来,贝蓓佳镇定自若地道:“陛下的脸上,好似有个蚊子,我帮他拍掉。”
朱厚照倒是一点都不生气,只是笑嘻嘻地问道:“爱妃,你到底喜欢哪个封号,说来听听?”
“我还是比较喜欢朱春(朱蠢谐音)妃这个封号。”贝蓓佳咬牙切齿地说道,特别是朱春两个字,是一个字一个字,如豆子一般往外蹦的。
“这样呀,这个封号嘛,也不是不能考虑。”朱厚照并不能说没听出这封号其中的含义,只不过他并没有生气,反而认真考虑了起来。
“陛下,其实臣觉得宝贤妃这个封号不错……陛下您说呢?”怕朱厚照一时抽风,真的封贝蓓佳为“朱蠢妃”,那大明王朝朱氏皇家的脸面可就没处搁了,齐凤涟连忙过来打岔。
“小凤凰说的对,朕也一下子就看中了这个封号,以宝示其珍贵,以贤示其通达,最适合爱妃了。”朱厚照一拍大腿附和道,也不知他是说的真心话还是反话,但是贝蓓佳知道,拟这个名号的礼部尚书,肯定说的是反话。
“好吧,那就宝贤妃吧。”贝蓓佳准备妥协,四个一品四妃之中,贵、贤、淑、德,贤妃排在第二,朱厚照没有贵妃,就是说如今在后宫里面,除了夏皇后,她贝蓓佳就是天下第二了,也算是给她有了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什么时候封妃大典?”
“月余之后吧,礼部要准备一下。”
一个月之后,贝蓓佳正式成为大明朝第一个出身青楼的贤妃。
一日,贝蓓佳去朝见皇后归来,穿着她按品大妆的正红色绣百鸟朝凤牡丹的大缎长袍,严丝合缝的,连一点肌肤都不透出来,下面是一条淡金色百花镶珠马面裙,一步一步走来,裙角如水波一般,溶溶泄泄地摇着,外面披着石青色绣双龙霞帔,上面镶着两颗硕大的夜明珠,头上带着珍珠八宝金凤冠,那长长的金色流苏垂下来,晃晃悠悠的,在贝蓓佳乌黑的鬓边摇摆。
宫中后妃的服饰,讲究不壮不丽便不足以显示皇家威严,所以贝蓓佳所有的行头都是极为华贵雍容的,好看是好看,只是苦了穿戴的人。贝蓓佳好似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带着一副千金重的盔甲,勉力在汉白玉的甬道上行走着。在朝拜夏皇后的时候,夏皇后好似还语意微妙地提醒过她,皇帝的妃子走路,要头上好似顶着一盆水一般,就算走的太急,都不能显得轻佻露骨。贝蓓佳只好谨遵皇后懿旨,前脚尖碾着后脚跟,一步一步向前面蹭,自觉走的比乌龟还慢。
“贤妃娘娘,您没事吗?”齐凤涟在旁边亦步亦趋地跟着,看得她一阵紧张,就怕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如滚地葫芦一般一路嘟噜地滚下台阶。
“少幸灾乐祸,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贝蓓佳一边说,一边热汗直冒,可怜呀,为了端架子,她都没法拿出绣帕来擦擦汗。
还是齐凤涟细心,从怀里拿出手帕来,替贝蓓佳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你问陛下讨个小太监,搀着你走路不就行了?”
“我才不要小太监扶着我走路呢,我觉得变扭。”贝蓓佳有个怪癖,不喜欢小太监服侍,是以她的秋瑞宫中,多是妙龄的宫女。
“要么,你扶着我走吧,我实在是走不动了。”贝蓓佳对齐凤涟伸出求援之手,齐凤涟低眉想了一想,就走到贝蓓佳的左侧,伸出右手来让她扶着,齐凤涟的肌肤微凉,夏日摸上去颇为舒服,贝蓓佳心里一爽,走路也快了一点。
突然,贝蓓佳好似听到锦衣卫的诏狱那边传来杖子的扑打声和官员的惨叫声,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最近我好似听闻朝中有很多官员被打,到底怎么了?”
齐凤涟沉默了一会,微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几月前圣上罢黜刘阁老,谢大学士的事情,有很多朝中重臣为此上书求情,请求陛下将刘阁老,谢大学士召回,陛下这几个月一直在豹房里面,没看到这些折子,类似的折子都是司礼监刘大人批的。刘大人对这折子的批复都是一种处置——仗刑。还特地不让东厂施行,都让官员到锦衣卫的诏狱去,是以这两天诏狱天天有官员在挨打,有些官员没有被撤职,挨打了以后还得继续拖着伤去官府办差……”
贝蓓佳一阵发囧,在明朝,当一个官员可真不容易呀,俸禄低微不说,还要常常挨板子:“可怜的沈大哥,要打那些官员,他心里一定不好受。可恶的刘瑾,恶人明明是他做的,还要沈大哥替他当挡箭牌。要是找着机会,我一定要将他拉下马来。”
贝蓓佳此话说的甚轻,但是依然飘入了齐凤涟的耳朵,她只是不动声色地道:“刘大人如今的权势如日中天,娘娘您虽然是一宫得宠的妃子,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要轻易去惹他。”
贝蓓佳听后,暗暗点头称是,不久之后,就来到了朱厚照的御书房门前,见那汉白玉的台阶之上,跪着一名官员,穿着六品青色纻丝官服,腰间束着素银的腰带,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从侧影看去,贝蓓佳就觉得此人气度非凡,虽然跪着,但是整个身姿如山岳一般傲然挺立,在淡金色的日光照耀之下,显出一层孤傲不羁的剪影。
一看这个侧影,贝蓓佳就知道此人绝非池中之物,她所处的年代,正是大明朝人才辈出,群星荟萃的时代,说不定宫里房顶上的一片琉璃瓦掉下来,都能砸到让后世人如雷贯耳的名人,这位又是谁呢,难道是从小就有神童之名的杨廷和?
贝蓓佳抖着满头的珠翠,一步一晃地来到那六品官员的面前,偷偷瞅了一眼,那人二三十岁的年纪,白净的面皮,修眉端鼻,天生一股浑然天成的温润儒雅气质,更难得的是,在那温润的气质之中,更带有一种兵戈铁马的峥嵘之气,双目灼灼有神,好似能看透人心。
用现在的话来说,此人就是披着温润外衣的极品腹黑狼,一看见这么一个尤物,贝蓓佳深埋在心底的“腐女之血“不由地沸腾了。
“请问,这位大人,你为何长跪于此?”贝蓓佳准备凑上前去,和这个明朝绝色帅哥闲话家常,套套近乎。
那人看见贝蓓佳的朱衣华冠,微微吃了一惊,不过马上就恢复正常,对着贝蓓佳跪地稽首道:“在下王守仁,乃朝中六品兵部主事,参见贤妃娘娘。”
王守仁?王阳明?明代最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和军事家(好牛呀,这么多家)?与老子、庄子、孔子、朱子并列的圣贤,如今就在我的面前?
哎呀,我要晕了,贝蓓佳突然感觉阳光好刺目,身子摇摇晃晃的。
“贤妃娘娘,您站稳了,小心摔着。”齐凤涟眼明手快,连忙在旁边扶着贝蓓佳。
“贤妃娘娘,您没事吧。这里阳光毒,您先会自己宫里歇歇吧。”王守仁不急不缓地说道,神态自若。
“这里阳光是毒,但是我舍不得走呀……”贝蓓佳喃喃说道,突然醒转:“唉,你怎么知道我是贤妃?”
“当日刘阁老上书,要求陛下诛灭八虎一狐,其间不是就有娘娘吗?只不过娘娘那次算是误伤,您素无恶行,怎么可以与罪恶滔天的刘瑾相提并论?”
一听此话,贝蓓佳不由地泪流满面:圣贤果然就是圣贤,双眼洞明,比刘健可是强多了。
王守仁又接着道:“娘娘和刘瑾注定不是一类人,长此以往,势必分道扬镳。”
有见地,有见地,不愧是王阳明,不过……
想到此处,贝蓓佳很神秘地对王守仁道:“王大人,如今你跪在这里,是干什么?”
“刘阁老辞官回家,朝中群龙无首,焦芳不学无术,无所作为。下官既然吃了朝廷俸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特此上书,让陛下起复刘阁老。”
“陛下,陛下如今不在御书房呀?你的折子,说不定已经由焦芳递到刘瑾的怀中了,他不会放过你的,一定会拉你出去打板子,将你贬出京师,你这又是何苦呢?”贝蓓佳急得跺跺脚。
贝蓓佳所说的一切,早已在王守仁的预料之中,不过他没料想贝蓓佳也能知晓地如此清楚,清澈的目光中微露惊异之色:“贤妃娘娘说的极是,但是男子汉大丈夫,自小读圣贤之书,自有明知不可为而必须为之的事。谅贤妃娘娘女中豪杰,也一定能够理解。”
女中豪杰?那是在说我吗,王圣贤在夸奖我也,我是不是要请一个师傅将这四个字写下来装裱一下,流传后世?
王守仁一番刻意的恭维,使贝蓓佳飘飘然了,双脚好似踩在云端一番,软绵绵的。
就在此时,两个身材威武的锦衣卫穿着飞鱼服,拿着大杖,来到王守仁的面前说:“圣上有旨,兵部主事王守仁诽谤朝廷,妖言惑众,罪不容赦,拖到诏狱去杖责四十,发配到贵州龙场为驿丞。
贝蓓佳一听,只觉大事不好,连忙挡在王守仁的面前,喝到:“又是刘瑾的主意,却让锦衣卫来做这个坏人,太过分了!”
为首的锦衣卫对贝蓓佳抱拳道:“贤妃娘娘,不管怎么样,这旨意都是以陛下的名义发的,锦衣卫就算再不情愿,也不敢抗旨不尊,请贤妃娘娘莫要阻挠锦衣卫执行公务。”
“贤妃娘娘,沈大人也是迫不得已,您就不要多管闲事了。”齐凤涟在旁边劝道。
“下官多谢贤妃娘娘的盛情,但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在下在上书之前,就已经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了。”王守仁的神色倒是甚为平静,只是在锦衣卫拿人之前,偷偷地贝蓓佳悄声道:“贤妃娘娘,外界有皇上为‘坐皇帝’,刘瑾为‘立皇帝’的传言,依微臣之见,刘瑾的反意已现,等时机成熟,还请娘娘在陛下的身边鼎立相助……”
话犹未完,王守仁就被锦衣卫拖走了,不过,他倒是觉得此行大有收获:这贤妃娘娘绝非一般寻常女子,刘阁老也是一时糊涂,竟然要与她为敌,若是与她联手,早就斗垮刘瑾了。不过说不定现在还来得及……
王守仁被锦衣卫带走了,贝蓓佳却还立在当地,头脑中满是王守仁给她灌的迷魂汤:王圣贤叫我鼎立相助……王圣贤叫我鼎立相助……不好了,王守仁以后一定会名扬天下,万一沈大哥今日将他打伤,以后岂不是要变成天下的罪人,说不定几百年之后还要被人唾弃,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如此沦落呀!
贝蓓佳也不管她如今还穿着一品贤妃的盛装,一手扶着华冠,一手撩起金边裙角,像吃了兴奋剂一般,一路朝锦衣卫的诏狱飞奔过去。
沈大哥,仗下留圣贤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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