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

　　当乔一宁拿着那一沓资料进入宋康铭的办公室的时候，他却不敢将这份材料交给他。他无法想象，苏陵，到底是怎么才能在那样一个无用且暴力的父亲身边长成这般模样的，他都有点心疼他，更何况宋康铭。

　　当宋康铭看到她过去的履历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铁青，看到最后，他居然红了眼眶，整个人陷在座椅里，震惊到迟迟未曾挪动。

　　他知道她过去可能过得艰难，她也跟他说过，她的父亲待她不好，可是当他看到拿一叠叠厚厚的资料的时候，他才知道，她轻描淡写说过去的“不好”到底是怎么样的不好。

　　她奶奶在世身体还好的时候，还能护着点她，到后来，她奶奶身体不好了，她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就要站在小板凳上，拿着锅铲做饭，满手都是被锅沿、热油烫的红肿还有水泡，冬天一个人穿着宽大的破棉袄坐在灶膛后面烤火取暖，手上满是冻疮；难怪她的手背都是疤痕；

　　奶奶去世后，没有了退休金，她去帮人种菜换米换菜，帮小区门口的饭馆刷盘子换点钱；难怪她的手心都是茧子；

　　再后来，她站在各个活动的领奖台上，依然穿着破旧的衣服，手里张开着奖状，身前放着一个募捐箱，等着别人的施舍，而她，从眼神无措到认命，又到最后的倔强；难怪第一次给她颁奖的时候，她能那么泰然自若，原来她早已面对这样的场景无数次了；

　　再之后，一个冰天雪地里，她跪在楼外的雪地里，邻居想要喊她上楼，却被苏志平从楼上浇了一盆冷水下来，路人知道她有个神经病一样的暴力的父亲，冲楼上骂了两句便也没管她了；到最后，她的棉裤后面，已经是暗黑的一片血迹，颤抖着爬上楼的时候，面如死灰；难怪她生理期不准，面黄肌瘦，痛经也比别人厉害。

　　原本文字描述已经够令人心惊了，后面还有记者、公务人员去走访的时候拍下来的一张张照片，看着她瘦瘦小小的站在一堆成年人中间，欲哭无泪，却还要装作坚强的模样。他心中的震撼无以描述。

　　再后来，就是Y市的老新闻了，想不到，她还遇到过钱进这样的人。

　　宋康铭死死的掐住那张写有“知名企业家猥亵未成年少女，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的新闻。
　　难怪，她一直抗拒，还问他：她不是第一次他会不会嫌弃她。
　　他当时做了什么？震惊、愤怒，连着冷了她将近一个月，她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过19岁不到，他却没有关心过她，在她未满18岁的时候就失去了第一次。

　　更何况，她是被猥亵，她在未成年的时候就知道要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而他呢，那时候的冷漠，是不是对她做了□□羞辱，所以，她才会失望到连做好的早饭都不肯吃就离开。

　　宋康铭有些怨恨自己的后知后觉。

　　他知道苏陵虽然脆弱，但是确实有点高傲的自尊，她不喜欢别人可怜她，她也不肯相信他是真的，并且，她没有那么依赖他，也一直有所保留。出于尊重，他没有出手调查，一直等着她主动告知，甚至，他打心底里觉得过去的事不重要，只要她本人好就可以了。

　　可是，当他看到这些资料的时候，他后悔了。

　　最后他看到钱进花了500万为她买断父女关系，单独挂了户口，甚至看到钱进初二派车送她回申市。
　　初二！钱进！
　　宋康铭终于发现了盲点。

　　钱进是当年威胁她的人，她也把他送进去判了5年，虽然最后四年就出来了，而且资料上显示，苏陵上次回家就跟钱进碰过了，这次回去，是钱进到了高速出口接的她，也是钱进把她送回了申市。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初二就回到申市了，她没有告诉他，连公寓都没住，一直窝在学校里，直到开学前才骗他说刚回来。她到底为什么这样骗他？
　　而且从Y市回来后，就陆陆续续把那张卡里的钱转走。所以她到底打算做什么？

　　宋康铭此刻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可是却不敢找苏陵问个清楚。她一直不愿提伤口，他怎么敢亲自去揭开。

　　“帮我盯着苏志平，还有查一下钱进出狱以来的情况，与苏志平、苏陵的资金往来，重点关注一下，我们打给她的钱，她都用在哪里了。”宋康铭喊了乔一宁进来嘱咐道。
　　只见乔一宁面露难色，忽然想到自己给的压力确实太大了，随即又说道：“赵家的事可以先缓一缓，还有Vincent那边的事，也放一放，先查苏陵那边的事。”

　　乔一宁应声退下。

　　宋康铭此刻在办公室里，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工作了。
　　他开车来到J大，在门口的时候想了半天，才给人打了电话。

　　没多久，沈恬甜便匆匆去了靠西门的停车场。
　　她上车后，看到宋康铭神色凝重，心下起疑：“怎么了？你俩吵架了？”

　　宋康铭想了半天，才低声问道：“苏陵她，最近在学校有什么不一样吗？”
　　沈恬甜有些好奇：“没有啊？她就平时上课，然后还有去图书馆看书复习，周末去你那啊。”

　　宋康铭沈恬甜不像是骗他的样子，又继续问道：“那她。。。最近有没有缺钱的样子。”
　　“好像也没有吧。”沈恬甜想了半天，“貌似年后，那个经常跟她要钱的电话都没了。”

　　宋康铭一听，果然那个钱进有问题，可他仍然不知道，她把钱转到另一个账户的目的。
　　虽然，他并不在意这点钱，但是，他好奇的是，她为什么忽然要用这笔钱了。

　　“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沈恬甜见宋康铭表情变幻莫测，心里有些紧张得问道。
　　“没什么事。不过，我希望在学校的时候，你能不能多帮我关注一下她？”宋康铭祈求道。
　　沈恬甜应下。

　　“你们是不是大三要搬到市区了，什么时候搬？”宋康铭又问道。
　　“学校估计是暑期统一搬吧。”
　　“那你们考完试，就直接搬吧，大三可以不用住校的吧。”还有两个月学期末了，可是宋康铭一刻也不想让苏陵住校了，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正在脱离他的控制范畴。
　　“嗯，申请一下就行。”

　　车内的空气忽然停滞，变得静谧起来。两个人没再说话任凭尴尬的气氛在两个人之间流转，还是宋康铭率先打破沉寂。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过去的事。”他低声问道。

　　沈恬甜疑惑的“嗯”了声，接着思考了一番，先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虽然宋康铭是她哥，但是苏陵也是她的朋友，她不会轻易的在背后说朋友的事。

　　“嗯，就是想了解下，总觉得她好像很小心翼翼的。”宋康铭解释道，“不过，不想说，你可以不说。”

　　“之前给你说过吧，我只知道她很辛苦，要赚钱，要寄钱回去，还得好好学习拿奖学金，因为那档子事，奖学金也没了。而且我觉得她谁都不信，只信她自己，但是，她又不会害人。就给我的感觉很矛盾，而且很虚，就是好像一碰就会消散的样子。”沈恬甜似乎在回忆什么，侃侃而谈。

　　宋康铭自然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世界上至亲的人都对她如此狠戾，她还能信谁。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晚上回到办公室，他将那一沓材料继续拿出来仔细研读，他不敢把材料带回家，生怕被她看见。
　　每一次重温这白纸黑字，都感觉又一把刀在他心上扎，凌迟至死。

　　他盯着钱进和苏志平的照片看了很久，两个五十多岁的饱经风霜的男人，面相都是邪恶丑陋的，钱进的脸上，多了一分淫邪，而苏志平的眼神，则是多了几分阴郁和狠毒。他总觉得，在那里见过苏志平的眼神，可是却一时间无法想起。

　　不知道是否是资料带来的冲击太大还是精神高度紧张，宋康铭又开始做噩梦了。当他被哭声惊醒时，紧张的伸手摸向前方，黑暗中，虚无一片。
　　他打开壁灯，昏黄的灯光下，他的左边空出一片，床单平整。他已经习惯了，只睡在右侧，旁边留给她。

　　睡意全无，他去厨房倒了杯水，给自己压压惊。
　　安静的坐在客厅里，回味这场梦。

　　天空已露鱼肚白，而他干坐一宿。

　　明明人已经找回来了，为什么还会做这样的梦？是她过去过的不好吗？可是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被虐待过。他想问问乔一宁，拿起电话刚要播出，一想到乔一宁现在停了赵家那边的调查，就又放下了电话。

　　他忽然觉得自己无比的力不从心。宋氏的忙碌、玖霖科技的发展、对付Vincent给苏陵报仇、受苏陵的启发搞的VC、避让赵伟良的狼子野心、还要分心去调查苏陵的过去而不能让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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