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识君

　　这一进去，屋内的嘈杂声瞬时让林君反应过来身在何地。只见这屋上下两层，一层放有五张长桌，正中是骰子押大小，左边两桌分别是牌九和番摊，右边两桌则是马吊和彩选。
　　每张桌前均是围着满满的人，站在外圈的人甚至连荷官的头都看不见。
　　“季远珩，你拉我来赌坊做什么？”
　　“你都说是赌坊了，自然是来赌钱的。”
　　他兴致勃勃的拉着林君挤进了正面前的骰子桌。
　　“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荷官踩着个矮凳将自己衬得高些，拿起骰盅将桌上的三个骰子收进盅内，在众人面前一阵摇晃，末了扣在桌上又道了声：“还有没有添注的！买定离手啊！”
　　见周围没有再往池里添注的，荷官便将骰盅一揭喊道：“三，二，五。小！”
　　说完用一个长尺子将压在大那边的银钱分开一部分收进了身下的钱袋子里。剩下的一部分也随着压小的人各自取回应得的两倍银钱。
　　季远珩与林君在一旁看，他看得起兴，用手肘顶了顶林君道：“阿君，咱们也来压一局，你说是压大还是压小？”
　　“不赌。”
　　“别嘛，阿君，别扫兴嘛。来来，快说，是大还是小。”
　　季远珩耍赖的揪了揪林君的袖子。
　　林君眉头挑了挑道：“小。”
　　季远珩便在小字上放了一锭金子。
　　这一锭金子下去，周围一片哗然。就连荷官的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他们二人倒是不以为意。
　　随即荷官晃动筛盅，揭盅道：“四、一、六，大！”他一声喊完桌边又是一半欢喜一半愁。
　　林君瞥了眼季远珩道：“输了。咱们走吧。”
　　季远珩没动，笑嘻嘻的勾住林君的肩膀道：“有意思，再来！”
　　“不来了，我们走。”
　　“不走不走！再来一局。”
　　他像是玩上了瘾，兴致上来也绑着林君不许他走，与他道：“阿君，我们来压相反的，我们来互赌！”
　　说着将满满一荷包沉甸甸的金子放到林君手里，自己手中就拿着几锭，便又压到大里，林君本不打算陪他一起疯，收起荷包欲转身离开，不经意瞥见季远珩期待的眼神，眉头又是一挑。从袖口里随便扔了一些碎银子放到小里。
　　“一、一、二，小！”
　　金子又赔进去了。
　　如此反复了七八局，季远珩袖口里的金锭已经被他全都输了进去。荷官笑眯眯道：“这位公子还下注吗？”
　　“下。”
　　他说完，笑嘻嘻朝林君一伸手讨好道：“阿君，我又输给你了，再给我一锭呗！”
　　“不给。”林君随手取过桌上一个空的荷包，把刚刚与季远珩压对面赢来的银子装进去揣到袖口里又重复了一句：“输得够多了，走了。”
　　“不走，你再给我一锭，我铁定能赢的。”
　　林君怒目瞪了他一眼，季远珩缩了缩脖子，摆出一副可怜畏惧的样子：“阿君，求你啦。”
　　林君像是动了气，又冲他问了句：“你一定要赌是吗？”
　　季远珩不怕死的点了点头。
　　“好。”林君转过身来走到赌桌前，将自己手中的佩剑，碰的一声扔到大字那边就道：“开盅。”
　　来不及阻止，只见那荷官一把揭开骰盅道：“三、一、一，小！”
　　林君冷冷的看着剑被荷官收走，又看了看季远珩道：“高兴了吗？”
　　季远珩忽然沉默了下来，他望了眼荷官手中的剑，一把拦住道：“把剑放下。”
　　“嗨？客官，这可是刚刚那位客官输给我的，可不归您说的算了。”
　　“把剑放下。”
　　季远珩又重复了一遍，脸上笑意全无。
　　荷官见多了这种输了翻脸的人，眼看他一副砸场子的样子，一声暗哨唤出帘后许多五大三粗的武镖道：“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输了就不认账了是吧！砸场子找碴？！”
　　季远珩自然不会把这几个打手放在眼里，手中絮峦出鞘一分，点点寒光若隐若现，这屋子里人多地方小，他若真动起手来，必会伤及其他人。
　　那围在赌桌前的赌徒们，见到双方剑拔弩张，都识时务的退开。
　　还未等他们真的动手打起来，只听从二楼传来一个成熟女子的声音道：“贵客上门，不知是否愿与五娘再赌上一局。”
　　声音一落，人也从二楼缓缓而下。
　　众人只见一身着红衣，婀娜丰腴，皮肤白皙，浓妆艳抹的女人，带着一股极其撩人的艳香而来。若不知情还以为是哪个勾栏院里的红牌下楼。
　　她便是五娘，这间赌坊的老板。
　　“这位公子，想赌些什么。”
　　季远珩手中絮峦剑锋收回鞘中道：“你说赌什么。”
　　“五娘见公子从入门便对这大小玩法甚是中意，不如五娘就与公子赌大小可好？”
　　“好。”
　　“这里有两个骰盅，每个骰盅里有五颗骰子，每颗骰子为六点，最大点数便为三十点。我们就比谁掷的点数大如何？”
　　“可以。就比谁掷的点数大。”
　　“那公子要以什么作为赌注呢？”
　　季远珩顿了一顿，随即右手往桌面上一拍道：“我用这个赌。”
　　他拍在桌上的，不是别的，正是他自己的佩剑絮峦。
　　且不说这里的人知不知晓絮峦究竟为何，单单只看到絮峦剑柄上的两颗帝王绿，便已经眼睛都直了。
　　“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这……这、天啊。”
　　四周围观的人不敢上前，只敢远远地看，却也不禁唏嘘道。
　　“公子手中的这把剑，五娘整间赌坊也不值它一分一毫，若是赢了，不知公子想要些什么？”
　　“我既用剑赌，便要的是剑。”他说着朝林君所在的方向随手一指道：“我便要他刚刚输掉的剑。”
　　“只是剑吗？公子不想再要些别的？”
　　“还有何物？”
　　“五娘与公子赌，赢了，公子两把剑都拿走，再加上您刚刚在小店投下的全部黄金的三倍。”这名唤五娘的女子似乎十分笃定自己不会输，便继续扬威加码道：“但您若是输了，不止这把宝剑，五娘还要公子的一双手。”
　　林君听着心惊肉跳，正要开口阻拦，便被季远珩抢了先：“好。再好不过。”
　　双方讲定，五娘唤手下荷官呈上来两套骰盅，娇声道：“公子先挑吧。”
　　季远珩随便取过一个，五颗骨瓷骰子叮当入盅。他拿在手里随便晃了晃，扭头看了眼与其他一众看客围在外圈的林君，朝他挤了挤眉眼。
　　林君与他对视一眼，脸上毫无表情，甚是不为所动。他余光瞥向放在桌上的絮峦，垂在身侧地双拳默默攥紧。
　　“公子可准备好了？”赌桌对面，五娘声音娇媚的唤他。
　　季远珩转回头道：“好了。”
　　话音一落，只见对面纤纤玉手持着骰盅，丹色的红甲扣紧盅盖，玲珑清脆的相互碰击声骤然而起。
　　四周围观的赌徒交头接耳，只道是这五娘在益昌郡开赌坊，逢赌从未输过，再比较季远珩之前在赌桌上的惨况，看来这价值连城的宝剑是白送给人家了。
　　少顷，砰的一声，骰盅砸在桌前，里面骰子由在转动。
　　待到骰子静下来，四周也静了下来。五娘抬手揭盅，只见盅内五个骰子，上三下二，骰面均为六点，还未等四周声起，其中一颗骰子啪嗒一声脆响一分为二，掉在桌面，一点红朝上，又是一点；原是三十点为最大的骰面，竟出了三十一点。
　　霎时，四周哗然一片。
　　“公子，如何？”
　　五娘媚笑的抬起眉梢，讥诮道：“公子可不能临阵脱逃呀。”
　　季远珩唇角勾起一道浅弧，不与她争口舌之勇。抬手将五颗骰子一把抓过，骰盅向上一颗颗丢进去，反手开始摇动。
　　四周围观的赌徒都叽喳道：
　　“还赌个啥，五娘这点面谁还能更高了去！”
　　“嘿，我看可不一定，你瞧瞧这公子摇骰盅的样子，气势也不逊呀！”
　　“做做样子谁不会呀！无外乎不想输得太难看罢了！”
　　“哼哼，哎，这下五娘可赚大了。瞧瞧那帝王绿的成色呦！”
　　你一言我一语，嘈杂中，季远珩的骰盅依旧哗啦哗啦响着。众人也不能说是失去兴趣，但也都心知他必输无疑，谁也没多加注意，唯独五娘的目光紧盯着他晃动的骰盅一刻不松。
　　继而，季远珩的骰盅砰的一声，也扣上了桌面。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公子，揭盅吧。”
　　季远珩抬手慢慢将骰盅揭开。
　　众人只见五颗骰子，一颗叠着一颗，立成个杆似的，然而最上面的点却只有四点。
　　“哎，厉害是厉害，又有什么用，全是花哨事，还不是输了！”
　　“看看！我就说一定会输的。”
　　“哎呀呀……真是意气用事啊！怎么能跟五娘赌……”
　　一时间，四周或是嘲讽或是叹惋四起。
　　五娘望着点面，双眉弯弯笑道：“公子只有四点，这次是输给五……”
　　她话未说完，只听咯啦一声，最上面的一颗骰子应声裂成两半，向两边掉落；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依次裂开，直至最后一颗裂开，砸到桌上，桌面上四落的骰面已经全部落下，五黑五红，分别均是六点和一点，整有十面，总计三十五点之大。
　　霎时间，整个赌坊，鸦雀无声。
　　众人大抵都看傻了眼，先回过神来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气，颤颤道：“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片刻，五娘抿着艳红的唇，眯眼笑道：“公子好生厉害，有这等本事先前却还故作一败涂地的样子，这次是五娘看轻了。”她说完拍了拍手，两个手下一人呈上满盘的金锭，一人双手奉上林君之前输掉的佩剑。
　　季远珩拿起放在赌桌上的絮峦，走上前把林君的剑交还给他，见他伸手接过，不由笑道：“今日当真好运。”
　　话落，抓着林君，潇洒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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