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度侵入]名侦探花井户

　　4

　　鸣瓢椋的井，之前本堂町小春已经进过了。

　　所谓进不去的，是指鸣瓢椋的井中井。如果井看作是一个人对「杀」与「罪」的心象风景，那么井中井或许是代表理想的现实。这两者或许是有区别的，又或者是一样的，但每个人的井都有着不同的表现形式，在不同的时间也会看到不同的东西，只有死亡才能让它固定下来。

　　白峰理沙要做的，就是去往井中井，那个早就被固定的，去……

　　——回到所谓的「那一刻」。

　　警视厅给了一本下井注意事项的手册，只有薄薄几页纸，核心要点就是下井之后会失忆所以现在看了也没用。作为神探或者说作为别的东西的素质主要是杀人和强大的内心，剩下的现在了解再多也毫无用处，这就是所谓仓这个机构的实质。

　　当然，一定要说的话这个手册也不算很敷衍了，至少好好地写了「仓」内的紧急呼救按钮在哪里，如果真的出事的话就按下那个按钮……然后就等着人来救你吧，虽然也不是很有用的样子。

　　白峰理沙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仓」是个挺特殊的部门，查案的时候优先级大于东京警视厅的本部，但在其他方面也是真的束手束脚，没有一个部门不带着镣铐跳舞，这就是这个国家的现状。白峰理沙来到这座建筑前，不由自主地就想起来一年前她在这里经历的一场爆炸。

　　那时候她差点就永远交代在这里了，幸好当时进来的同行卧底比较多，大家齐心协力众志成城逃了出去。但是出去的人又有一半因为迈步太早了，在外面被梦魇吞噬掉……不管怎么说，那时候的事真的是非常惊险刺激，就是回忆起来总不是那么美妙。

　　白峰理沙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

　　可能是被自己的好朋友本条枫传染了一部分欧气，她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化险为夷，而白峰理沙虽然没有梅普露那么幸运，却从未被那些意外绊住脚步。

　　果然主角就是有光环的存在。在这个故事里，她就是自己的主角。

　　“在那之前我想确认一件事情。”她说。

　　“什么?”

　　“我记得，人只要死了，井就不会再变化了对吧?”

　　“理论上是这样。”

　　“那么，这个井是停留在她哪一次死亡的时候?”

　　进入一个井，就像是窥视一个人的内心。或许难以理解，或许无法形容，也许读懂这些东西还需要漫长的时间，但我们终究已经踏足了这样的领地。鸣瓢椋并非只有一个，在现实死亡，在井里死亡，那么她即将看到的是哪一个死亡的鸣瓢椋呢？

　　或者说，在那个井里，要是还有一个活着的、完全不同的鸣瓢椋……她还会产生新的井吗？没有人能回答这样的问题。

　　她睁开眼睛。

　　椋的井，只能用破败和荒芜来形容。

　　一片干枯的海。

　　一座搁浅的方舟。

　　远方破碎的泡沫和漂泊的云海，还有正从脚下蔓延而出的冰面裂痕。

　　方舟好像已经搁浅了很久。破旧的墙面上是海报，海报上写了每个人的名字。白峰理沙就站在写着自己名字的海报前，在看到海报的那一刻，「仓」的培训手册就约等于白看。

　　“因为要进井中井的缘故，我是被派来给你操作的人。”本堂町小春这么说。

　　在井中回想起自己，就会找回记忆，这本来是不可能的。但在鸣瓢椋的井里，每一个人都会找到自己的过去。

　　贴在墙壁上，海报已经很旧，好像很快就会掉下来，落进海里消失不见。

　　白峰理沙找到接入装置的时候，很后悔没有提前问问它在哪。早知道会变成这样的话，就不用这么努力地找上半天时间。不过无论如何都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结果，所以她安然地接受了现在的一切。

　　她看到的是——

　　「欢迎回来，莎莉。」

　　5

　　“那个孩子的话，父亲也刚刚过世了呢。”

　　“据说她的母亲是个疯子，一直幻想自己有个死去的孩子而伤心过度，父亲也想杀她，她却说「如果都讨厌我就好了，就不会伤心了」这样的话。”

　　“你要找她吗?我这里有她的社交账号……本人去了哪里?这我怎么知道，自从她父亲死之后人就不见了，可能是躲起来了吧。”

　　“警察?不，她父亲是□□啦。就是经常跟警察作对的那种，有时候还会来收保护费的那种。虽然是□□但也是个温柔的好人呢。”

　　“我能帮的忙也只有这些了，那么，祝你好运。”

　　这是一个完全相反的世界。

　　其实不只有一个人会想过，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就好了吧，这种事情。如果大家都讨厌我，那么我死的时候他们就不会伤心。如果笨蛋老爸不是警察，那么在那个时候他就不会因为迟来而痛苦。

　　一个逃避着、厌恶着自己的人的井中井，是一个与现实完全相反的世界。

　　保持着的虚假的微笑在这里完全不需要，只需要做自己，自由自在，敢爱敢恨，想说想做。生活落到再怎么样的境地也无所谓，因为根本不可能比以前更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变得更好。

　　井中井的时间，因为不被观测到而无限膨胀。

　　在被排出之前，白峰理沙还是想做点自己能做的事。

　　她联系了鸣瓢椋、或者说花井椋的社交账号。

　　那是所谓「莎莉」和花井椋的初遇，大概。那就是这个故事的开始，又或者说是不存在的故事的起源。

　　6

　　那之后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白峰理沙忽然想起，鸣瓢椋给她打的那个电话，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

　　久别重逢。

　　偶然间所听说的，关于2016年9月29日的错位事件已经找到了源头，是在上个世纪由各国共同出资在南极大陆建立的一个观测站，当时那里发生了一起不明的爆炸事故，现在已经无从查起。至于它还曾经有一起无法证明爆炸事故正好发生在七三零协议签订的2015年7月30日这件事，已经不在对策组审查的调查范围内了。

　　涉谷的街头与一个人擦肩而过，忽然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回首却只剩下熙熙攘攘的人流。

　　第二次去「仓」的时候是横滨方面跟东京有案子上的合作了。白峰理沙算是横滨警视厅对东京最熟的一个了，有这种外勤也是非她莫属。

　　虽然很令人无奈，但也是没有更好选择的体现。白峰理沙在工作方面一向无可挑剔，年底的升职也几乎是已经确定的事。

　　到了之后才碰到鸣瓢绫子来给秋人叔叔送午饭，还有今天过生日的本堂町小春把蛋糕糊在了富久田保津脸上。白峰理沙看了富久田保津很久，忽然惊觉在过去的整一段时间里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他却一直存在于鸣瓢椋的故事里。

　　鸣瓢秋人并不认识白峰理沙，代表东京警视厅和「仓」接她的时候，白峰理沙从他背后看到了熟悉的人的影子。

　　“白峰小姐也认识椋吗?”

　　“嗯……之前在南美工作的时候认识的。”

　　“不知道椋现在怎么样了呢，她一个人在外面，总是很担心啊。”

　　“放心吧，太太，椋是很厉害的人，无论在哪里都能过的很好的。”

　　“是啊，上个月椋还从那边寄礼物回来了呢，我只是有点担想她而已。”

　　“这样啊……”

　　说起来会寄礼物的也只有一个人吧。

　　对策组的事情已经在渐渐收尾了，与其说是胜利倒不如说是他们达成自己的目的之后心满意足地走了。错位事件也随之结束，再也没有走在路上就会被卡车撞的危险。

　　还是那个选择，杀死一个人就能拯救世界，这么简单的选择题做不做?

　　小孩子才做选择。

　　大人面临的选择只有自己和世界。

　　七月的时候东京又下了一场连绵不绝的暴雨，大多数人都回想起四年前的东京，暴雨仿佛要把一切吞噬。

　　雨刷器在一片灯火霓虹之间把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块扫碎在黑夜里。

　　车辆发引擎声在红灯的闪烁里显得格外清晰。

　　佩刀的武士撑着行走在人行道上，夜雨把羽织和长发淋湿成反光的一片。

　　街边的咖啡店里放着音乐，几个高中生离开的时候向隔壁的一群大龄无业技术宅借了伞。一只造型奇怪的猫从里面探头出来，又被戴着眼镜的黑发高中生给按了回去。

　　坐在这里就好像远离了世界。

　　倒计时结束，等到后面的车按响了喇叭，白峰理沙才忽然惊醒，开着车离开了这里。

　　那场雨持续了很久，偶尔有几天会放晴。

　　少年和少女在雨幕中期待天晴，就跟四年前一样怀着期待越走越远。

　　“妈妈，为什么雨还不停呢?”

　　7

　　今年的横滨格外闹腾。

　　白峰理沙都没抽出时间去东京，日复一日地在横滨港口和横滨警视厅来回跑，回家睡觉的天数也寥寥无几。

　　港口的那些黑手党三天两头就要打起来，据说现在在横滨最快发家致富的方法就是组织一个高质量的建筑队，只要做的又快又好那些人不介意多付几倍的钱。

　　不过这种事也是司空见惯了。

　　白峰理沙找了个比较清闲的时间，请假去欧洲旅行。路过英国的时候，还看见了一个粉头发的青年拿着两支冰激凌，背着一个旅行背包在伦敦郊外的塔楼下等人。

　　看着眼熟，应该是对策组事件的相关人。

　　不过事情都已经结束了，白峰理沙也不想再给自己增加工作。

　　只不过等看到粉毛青年在等的人时，她还是停下脚步，转头往那边跑过去。

　　四年前爆炸事故的嫌疑人、曾经跟东京警视厅合作过但实际上另有所图的白发青年，自称姓氏是黑川，在那之后消失无踪，也没有尸体。

　　跑过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不见了。

　　白峰理沙怅然若失地站了一会儿，忽然笑出来。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所有人都得到了最好的结局，椋的心愿也实现了，没什么过去是值得继续去拼上命追寻的了。

　　“莎莉，你走神了?”

　　“啊，正在打Boss吗?抱歉抱歉，刚才在想事情。”

　　“莎莉累的话就去休息一会儿吧，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不愧是梅普露嘛。不过，休息还是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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