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两只黄鹂鸟

　　颜善怀在元旦期间给随月照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听。

　　联想到裴颜雅去德国的原因，颜善怀猜测，随月照八成也到德国去了。

　　假期过后，颜善怀返回明秀上课，依然没有见到随月照。

　　再过十几天就要期末考试了，随月照总不可能一直不回来吧？

　　然而，颜善怀这一等，就等了十几天，最后，等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随月照作为交换生，要去德国留学一年。

　　也就是说，在明年高考之前，随月照都不会回国。

　　身为随月照的女朋友，颜善怀竟然是从温楠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

　　“可能，月照比较忙，所以忘记告诉你了。”温楠想了半天，也只能找到这样一个蹩脚的理由。

　　“嗯，谢谢你。”

　　颜善怀找了一间空教室，推门进入，坐在一个靠墙角的位置，打开书本开始发呆。

　　距离上次她见到随月照，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没有电话，没有微信，连微博和游戏里都没有回应，仿佛随月照整个人忽然在人间蒸发了似的。

　　颜善怀知道，他并没有蒸发，而是被家里人禁止与她来往了。

　　大概是因为她把随夫人得罪狠了吧，颜善怀不由得苦笑。

　　原本还能有希望亲自和随月照聊聊这件事的，结果，随夫人直接釜底抽薪，把随月照弄走，根本不给她任何机会。

　　颜善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

　　怎么办啊，她好想随月照啊……

　　只不过才过去半个月而已，她却好像度过了一年多那么久了……

　　明明平时还有点嫌他太黏人的，谁知道冷不防不见人，心里的思念就像决堤的洪水，汹涌着横扫整个大脑，完全不给她喘息冷静的间隙。

　　“得想个办法，不能再像这样继续下去了。”颜善怀喃喃自语。

　　她飞快地收拾课本，第一次从明秀早退回家。

　　裴宅书房内，裴劲皱眉看着面前站着的女孩子。

　　“你要去德国？”

　　颜善怀微笑着点头：“是。雅雅好久都没回来，连电话都关机，我担心她在那边遇到什么事情了。”

　　“她没事。”裴劲毫不犹豫地回道。

　　颜善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所以，裴叔叔和雅雅联系过吗？那我能不能猜测一下，裴叔叔和随月照的母亲也有过联系吧？”

　　裴劲没想隐瞒颜善怀什么，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颜善怀开口而已，既然今天颜善怀找到他，他正好借这个机会和她把话说清楚。

　　“善善，你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我不认为随月照是适合你的结婚对象吗？”

　　颜善怀：“记得。”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说吗？”

　　“我原本有个不太靠谱的猜测，”颜善怀说，“现在想来，确实很不靠谱。不过，我现在大概明白了一点……是和我妈妈有关，对吗？”

　　裴劲不由得对她赞赏一笑：“聪明的孩子。当然，不止是因为你妈妈的原因，还有我。”

　　他站起身，从书架一侧的抽屉里，小心地拿出一本相册。

　　“来，我给你看点东西。”

　　裴劲把相册放平到书桌上，翻开几页后，用手指着一张合照对颜善怀说：“这是我读高中时候，班里唯一的一张合影。站在我右边的人，是雅雅的亲生母亲，孟方媛。”

　　颜善怀仔细看了几眼，得出结论：“雅雅长得很像妈妈。”

　　“方媛曾经是我的未婚妻。”裴劲轻叹道，“我们两家祖籍都在东北，生意上来往频繁，孟家见我和方媛年纪相当，就想和裴家联姻。”

　　“嗯，能够理解。”

　　“我当时没有反对。”裴劲忍不住对颜善怀解释，“因为我那时还没有遇到你妈妈。”

　　故事很老套。已经有婚约的富家公子，在高中遇到一生挚爱，隐瞒自己有未婚妻的事实，和平民少女交往。

　　“我猜，当年你妈妈不告而别，狠心甩了我，也和她突然知道我已经和方媛订婚的事情有关。”裴劲声音低沉，语气颇为懊恼，“其实那时候我已经打算和方媛提出解除婚约了，但是，孟家突然投资失利，生意上遇到了大麻烦，我不好落井下石，想等孟家度过危机后再说……”

　　但是，颜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消失不见，整整十八年。

　　颜善怀耐着性子听裴劲讲述他年轻时又渣又惨的往事，最后，有礼貌地问了一句：“那这和随家有什么关系呢？”

　　“随月照的妈妈纪柔，是方媛最好的朋友。”裴劲指着相册里另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女人说，“你妈妈不告而别后不久，孟家就破产了。方媛和我解除婚约，一个人跑到国外去，任何人都联系不上她。”

　　裴劲又叹了一口气：“后来，她托人把雅雅抱回来给我，说是她的女儿，让我帮忙照顾。不久之后，又从国外传来她已经去世的消息……我一直非常自责，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颜善怀有一点不明白：“那您为什么不认回雅雅，非要说她是您的养女呢？”

　　裴劲连她都肯认，没道理自己的亲生女儿反而不认啊！

　　裴劲的表情严肃：“雅雅并不是我的女儿。而且，我当时一门心思想要找到你妈妈，突然多了个女儿算怎么回事？所以，对外一直都坚持雅雅只是养女而已。”

　　原来是这样。可显然外界都不理解，有一半的人都认为裴颜雅肯定是裴劲的私生女，大概是因为亲生母亲身份太低微，所以才得不到裴家的承认。

　　“最糟糕的是，纪柔一直认为是我害死了方媛，并且不肯承认方媛的女儿是我的亲生骨肉。”裴劲终于说出事情的症结所在，“纪柔痛恨我，这么多年来，除了正式场合，从来不肯和裴家的人来往。她疼爱雅雅，原来一心想让随月照娶雅雅回家……”

　　颜善怀了然：“并且，她还认为是我妈妈破坏了你和雅雅妈妈之间的感情，连带着把我妈妈和我一起恨上了。”

　　“没错。”裴劲将相册重新放回抽屉中，回头郑重地看着颜善怀：“雅雅去德国之后，我和纪柔通过一次电话。她的态度十分坚决，不肯接受你和随月照在一起。”

　　当然了，除了这些，纪柔还说了许多刺耳的话，气得裴劲直接砸了手机。

　　不来往就不来往！难道他们裴家的女儿还愁嫁不出去吗？

　　裴劲只担心颜善怀会受到伤害。

　　他有些笨拙地安慰她：“她爱接受不接受！有她这样固执愚蠢的母亲，随月照也聪明不到哪里去！你不用难过，你现在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遇见更好的，更合适的男孩子，没必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颜善怀的表情仍旧和缓，她想了想，问裴劲：“裴叔叔，你能想办法让我和随月照通一次电话吗？我想听听他的决定。”

　　看来还是不死心。

　　裴劲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不经意间，看见颜善怀虽然微微笑着，眼睛里却闪烁着与颜晴如出一辙的倔强。

　　他不禁一阵恍惚。

　　十八年前，他就是被这样一双眼睛迷住了心神，至今仍旧沉溺其中。

　　颜善怀和颜晴都是外柔内刚的人。

　　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颜善怀，令裴劲狠不下心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他莫名相信颜善怀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手让她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

　　“打电话有什么用？”裴劲叫怀特管家准备飞机，“直接面对面的问他，选你还是选他妈。他要是敢不选你的话，”裴劲冷笑两声，眼中凌厉之色顿生：“那就抽他两个嘴巴，算是帮我谢谢他这段时间对你的照顾了。”

　　颜善怀不由得莞尔一笑：“就算真的要分手，也不至于打他一顿啊。”

　　“既然他敢招惹我的女儿，就应该随时做好被我痛殴的准备了！我裴劲的女儿，是能任他招手即来挥手即去的吗？”

　　他的……女儿吗？

　　莫名的暖意涌上心头，这种被长辈保护和撑腰的感觉，颜善怀还是第一次经历。

　　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好。就这么说定了。只要他敢提分手，脸都给他打肿了！”

　　临出门前，颜善怀摸着门把手，没有回头地轻声说：“谢谢你，爸爸。”

　　裴劲怔怔地盯着重新关闭的房门，那句“爸爸”仍然萦绕在耳边，不断回响。

　　“不用谢，乖女儿。”他低笑着，自言自语道。

　　外面晴空万里，阳光暖暖，是个适合乘坐私家飞机飞往德国，找负心男朋友讨回公道的好日子。

　　怀特管家办事效率惊人，两个小时后，颜善怀已经登上飞机，准备起飞了。

　　颜晴不知什么时候得知了消息，在裴劲的陪同下，到飞机上送别颜善怀。

　　“善善，不管你在外面遇见任何事情，这个家，永远都是你的依靠！我和你爸爸在家等你平安回来！”颜晴慈爱地抚摸颜善怀的脸颊，柔声叮嘱。

　　颜善怀笑着点头：“妈妈，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

　　“嗯，等到了德国，一定要记得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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