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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9章
第十六章 魔帝
我似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红的如血般的太阳，有黑暗的，无边无际的大海，有千万条被掩埋于土地下的生灵，更多的，是汪洋一片的血海，在那片血海中，人人朝我膜拜，日月无光。
“其实要救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唐僧道。
听他如此说，我止住了哭。
“第一，找到六耳，让他解了魔咒就可以了！”
“还有其他的方法?”我问。
“第二，找到魔帝，让他来解开魔咒！”
“还没有没有？”我问。
“有！而且还有很多，比如找到时间倒转的方法，回到过去，还有找佛祖帮忙试试看，或者我念经来超度他……”唐僧说道。
我实在很难理解现在的唐僧，他的三个徒弟都变成了石头，他居然还有心思来说笑？
六耳来去无踪，而且他是第三护法，隐蔽的更是深；魔帝就更不用说了，连他是谁，出没出生都不知道。就是如来有点指望，可我和唐僧，两个凡人，该怎么见到他呢？
至于什么回到过去，念经超度，完全是扯蛋！
看着唐僧毫发无损地站在一旁，我就气不打一出来，他竟然一点都不着急，还慢吞吞的把观音送给他的袈裟叠得整整齐齐，放回了包裹！
末了，他居然还对我眨眨眼睛，说道：“小水，你别这么着急，他们又不是真的死了……”
我扭过头去，不再理他，看见悟空所变成的那尊石像，不禁伤神。
悟空，你放心，不管多么难，我也要想办法找到六耳或者如来，让你活过来！
唐僧收拾完东西，继续说道：“我看，六耳和魔帝都很难找，还是如来方便一些。干脆这样，我去找如来，你在这里看着他们，千万别让什么野兽啊，闪电啊，把这些雕像破坏了，不然到时候，就麻烦了！”
唐僧去找如来？他靠的住么？我严重怀疑……
他怎么去，若他轻易就能见到如来，还用得着西天万里取经吗？
也许是见到我的眼神，也许是为了说明什么，他打了一个响指，白龙马腾空而来。
他漂亮的翻身上马，再一个响指，那白马的肋下竟生了双翼，载着唐僧腾空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我在原地。
只剩下我独自守着三尊雕像。
每一天，太阳升起，每一天，月亮落下。
每一天，我小心的看护着四尊雕像。
悟空，你能听到我说话么？能看到我么？能感受到我正抱着你么？
我多么希望，一觉醒来，如来佛祖出现在面前，拈花微笑间，你突然跳起来；又多么希望，某天六耳重新出现，解开魔咒；或者什么也没有，就在某个早晨，你突然醒来……
春去秋来，我日日陪着这些雕像，夜夜赶走那些企图入侵的野兽，甚至搭了个大棚子，以防风吹日晒。
雪厚厚的落满了森林，小溪都已结了冰。
我对于悟空的思念，随着时间一天天的累积，从来没有想象过，我竟然会如此渴望一个人，回到我的生命中。
唐僧走的时候，说不几日便回来，可等到另一个桃花开的季节，他还没有回来！
我想，我不能再这样等下去，我想，我该做点什么。
一年了，是时候该做点什么了！
正当我这么决定的时候，一个人出现了。
他脚下踩着五彩的祥云，头上带着珠帘坠成的皇冠，穿着我所能想象的最华丽的礼服，有着最庄严肃穆的面孔和表情。
这样的人，是万万没有理由，一个人出现的，他若出现，必然应该前呼后拥，应该华盖锦旗。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独自出现在我面前，竟然在叫我的名字：“小水？”
我惊诧的看着他，木然的点点头。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问。
他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是看着我身后的三座石像，问道：“他们是谁？”
我不打算告诉他，因为他看起来并不怎么可靠。
可他却说：“你是不是想救他们？”
我只得点点头。
他说：“我有办法，可我也有一个条件。若救活了他们，你必须跟我到一个地方去！”
“若你救不活呢？”我问。
他笑笑，说：“试试就知道了！我只问你，你答应不答应？”
左思右想，翻来覆去，一年了！我只能守着他们束手无策，若他真能救活他们呢？
我点点头。
他伸出手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啪的一声，我和他击掌为盟。
他只是递给我一把小刀，我不解的看着他。
“只需要把你的血，滴一滴到他们身上，这个魔法，就能破解了！”他说。
只需要我的血？就是这么简单？拿起小刀，那把刀，刀刃磨得异常锋利，伸出一只手腕，握住小刀的另一只手稍一用力，冰凉而刺痛的感觉，从我的皮肤上传来，看着手腕处迅速冒出的猩红的鲜血，心中竟不可遏制地澎湃起来。
就要见到他了，真的就要再见到他了，一年的分别，虽然咫尺，却是天涯，而此刻，这天涯，将不再存在！
滴答，一滴血滴在沙和尚身上，石像开始慢慢晃动。
滴答，滴在八戒和他的馒头身上，馒头甚至开始冒出腾腾的热气。
滴滴答答，一腔血洒在他的身上，我似乎又看见了他那金色的眼眸，那嘴角上挂着的懒懒的笑容。
可那并不是我真的看见，因为在他眼睛睁开之前，在他的笑容绽放之前，我掉进了一个黑暗的空间。
再次睁开眼睛之前，我似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红的如血般的太阳，有黑暗的，无边无际的大海，有千万条被掩埋于土地下的生灵，更多的，是汪洋一片的血海，在那片血海中，人人朝我膜拜，日月无光。
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太阳永远也照射不到的黑暗。带着血腥和狂风的黑暗。
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哪里？
我大声的喊，大声的问。
没有人回答。然后我喊着喊着便醒了过来。原本以为这就是现实了，却没想到，只是从一个梦，进入了另一个梦而已。
我忽然觉得我似乎忘记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我拼命用力的想，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最后，我用力的睁开眼睛，终于看到了现实中的一切！
我躺在一张宽大的，柔软的黑色的床上，一身黑衣。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居然是那只巨大的，有着翅膀和爪子，嘴里能喷火的龙——魔帝的坐骑！
那条龙见我醒了，竟把头凑了过来，拱了拱我。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却看见下面站了一地人。
都是些我认识的人。
萨莫，依如兰公主，六耳，紫依……
“这是哪里？”我问。
他们却不说话，只是站着，恭恭敬敬的站着。
他们齐声说：“恭迎主上回宫！”
我的耳朵似乎有些不好使，是以再问了一遍：“你们说什么？”
六耳道：“难道主上不记得此处了吗？您再仔细看看？”
我环顾四周，黑曜石和白玉铸成的宫殿里，隐隐的点着一些灯，仿佛暗夜中的幽灵。冰冷空旷的石阶，一直延伸到宇宙的尽头，看不见未来。
我茫然的摇摇头，记忆力从来没有这个地方。
他们为什么会全部聚集在此，为什么会叫我主上，又为什么个个看起来对我恭敬有加的样子？
忽然，一个念头如长空划破闪电般照亮到我心底。
难道，难道说，我就是，我就是传说中的——魔帝？
我被自己忽然闪出的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而依如兰却笑道：“主上终于想起来了吗？这里就是您的宫殿啊！我们是您的奴仆，而您，就是沉寂了1800年的魔帝！”
我被她说出来的话惊吓得一屁股坐回床上，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是魔帝？她一定是弄错了，他们一定是弄错了！
我是小水，一个普普通通，平凡的女孩子，如何成了那个双手沾满血腥，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们一定是弄错了！
过了好久好久，我才镇定下来，竭力用最正常语气说道：“你们，你们肯定是弄错了！我不是什么魔帝！”
依如兰继续笑道道：“主上再不要跟我们兜圈子了，如果你不是，为什么萨莫护法的血池造不好，为什么我迷惑不了你，为什么六耳的法术对你没有任何作用？最重要的是，若你不是魔帝，你的血怎么能解开六耳的魔咒？”
我盯着他们，他们逐一点头，六耳道：“原本我听了依如兰说，您和取经的那四人在一起，还不太相信，就带了紫依亲自去查看。我跟了他们三天，始终没有见到主上的身影，听他们说主上还要回来。我就特意找了几个强盗来拦路打劫唐僧，孙悟空果然中计杀了强盗，被唐僧赶走。而我就变成他的模样，原本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主上接回来，谁知道还是棋差一招，竟被孙悟空抢先找到主上。我在紫依布下的桃花迷阵中，对主上多次探视，甚至差点暴露自己的身份，主上却对我所说的一切毫无反应，迫不得已，只得邀齐我教高手，准备从孙悟空手下强抢主上，可孙悟空的功夫实在太高，我等无功而返，本来准备聚集力量再次行动，却不想三天前，在魔域外的草地上发现主上昏迷不醒，我即刻去查探中了我魔咒的那几个人，原来魔咒却已经解开了，主上手腕的伤口还未愈合，自然是主上用自己的血救了他们，我的魔咒，天下只有两个人能能破，一个是我自己，另一个就是魔帝！若您不是魔帝，还会是谁？我等做的有什么不好之处，主上尽管责罚！可我等在此苦等多年，就是为了等主上再次回来……”
我打断六耳的话：“我真不是，你们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他们却不答话，竟突然在我面前跪下叩头。
我坐在床上目瞪口呆，怎么只是睡了一觉，醒来竟成了这种局面？
这次是紫依最先说话：“属下这些年来，一直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还请主上看在我等多年来为主上办事，不遗余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把您临走前下我等身上的魔咒解开，属下感激不尽！”
我想我没有听清楚，也许多半是没有听明白，所以我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却没想到，只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就引得紫依浑身瑟瑟发抖，不敢再说第二遍。
他们当知以为我是魔帝？而魔帝，以前又是用什么样的手段，把这些人控制的如此惧怕自己？
还是六耳开口道：“主上请不要责罚紫依，主上不在这些年，她作为统领我教潜伏在神佛妖界的首领，一直都忠心耿耿，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疏忽。她这次也是担心，魔咒的期限快到了，怕万一发作起来，我们倒是不打紧，但是那些潜伏在其它门派中的人物发作起来，恐怕要耽搁了主上的大事。还请主上饶恕她这次冒失……”
我见得六耳如此，心中忽然难过起来。魔帝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竟然连一句极为平常的问话，都让手下的人心惊胆战。
那个脸上洋溢着光彩，对唐僧说要普度众生的猴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被水流打磨的异常光滑的石头，虽然圆滑，却失了光彩。
“六耳，”我柔声道，“你不必如此，我真的不是魔帝，更不知道什么魔咒，也许，你们真的认错人了！”
六耳抬头开着我，有那么一瞬间，眼里闪过愤怒，跟着化成了无奈，最后迅速的隐去。
“紫依，主上的决定，自然有他的道理，以后，这种话，不要再提了！”六耳朝紫依喝道。
“是！”紫依答道。
只有依如兰脸上有着掩盖不住的兴奋之情，她笑道：“现在主上回来了，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了！主上，你下一步准备怎么行动？”
依如兰依然是蓝色短发，白色长袍。我看着她，想起来六耳曾经说过，她是在被父亲非礼的时候被魔帝救了的。
若这个世界上，真有一个人喜欢魔帝的话，那大概就是依如兰吧。
她的眼中没有惧怕，没有愤怒，有的，只是看见旧主的兴奋和欢喜。
我忽然觉得有些疲倦，我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却莫名其妙的成了他们口中的魔帝，还要面对这些看似忠诚，其实心怀鬼胎的下属。悟空呢？悟空在哪里？
我挥挥手，道：“我累了，你们先下去吧！”
他们朝我行了个礼后，就走了出去。
看着六耳的背影，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他：“六耳，你别走，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六耳站在我面前，面庞平静的看不出一丝波澜。
“主上找属下有什么事情？”他问。
我摇摇头，道：“我叫小水，不是魔帝，你还是叫我小水好了！”
六耳依然没有任何表情。
我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很恨我？”
他平静地摇摇头。
“那你很恨魔帝？”
“属下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请主上放心。更何况，我的身上，有主上种下的通心咒，我想什么，主上自然清清楚楚。”他说的很慢，一字一句的，缓缓的，如同一条安静的流淌的河，可我却始终觉得，那条河下面，并不像它看起来那么平静。
“我叫小水，不是什么魔帝！”我的情绪，倒是波动的厉害。
“是，小水”他说：“随你喜欢！”
“带我去找孙悟空，好不好？”我问他。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道：“小水的安排，我自当遵从。”
我骑在那条巨龙上，风从我耳边疾驰而过，白云迅速的向后退去，地下，是无边的绿色和金黄的油菜花。有时候，还会有一片片的粉红色的桃花林跳进眼帘。离开了幽暗冰冷的魔宫，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见到他，我该说些什么？是对他笑，还是责问他为什么没去找我？或者，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的跟着他继续西行？
想着想着，我自己便笑了起来，可以看见他了，终于可以再次看见他了，虽然隔了一年的时间。可以后，会有更多的一年一年来补偿这一年。
终于，在经过了一条条的河流和一座座的山峰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矫健，魁梧，金色的头发柔软的披在他的肩上，反射出阵阵光晕。
可为什么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呢？
顾不得想这么多，我还没等龙停稳，就跳了下来，在他背后招手大喊道：
“悟空！悟空！”
他转过头，在见到我的刹那，金色的眼眸里，遏制不住的狂喜泛滥起来，可那喜悦只一瞬，随即又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湖。
我跑到他面前，笑道：“悟空！一年没见，你可曾想我？”
若他说想，我便给他一个拥抱，若他说不想，我也要给他一个拥抱，告诉他，我很想念他。
可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变了个人一般。
他开口，冰冷的语气，把我的兴奋，激动和欣喜，全部冻结。
“既然走了，干什么还回来？”
我忽然说不出话来，是啊，他的眼睛锐利明澈，可以看透一切，既然六耳都看出我是魔帝，没理由他看不出，可为什么他以前不是这样？以前，他只是温柔地朝我笑，现在，他却用冻结一切的眼神看着我！
可是我不是魔帝啊，他难道都不容我争辩，不容我解释，就这么认定了我是那个人吗？
他的目光透过我，射向我身后正在悠闲的吃着树叶的龙。
我记得他说过，这条龙，是魔帝的坐骑，我骑着它来的……
事先准备好的话都折回了肚子里，我讷讷地笑道：“你知道吗？他们都说我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帝，真是件可笑的事情……”
“是吗？”他说。
尽管现在是晴天，可他的眉头微蹙，眼中阴云密布。
“我怎么觉得一点都不可笑？”他的声音，有些落寞，有些难过。
我也觉得这个笑话讲的一点都不好。
“如果我说，我不是，你信不信？”我问。
他张了张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为什么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呢？秃头和猪八戒，还有沙僧呢？”我岔开话题。
“你不要再跟着我们了！”他说，语调平静的听不出哀喜。
“什么？你说什么？你答应过我，不再赶我走的！”我急急地问道。
不跟着他，我跟着谁？
他突然回过头来，竟变成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面目狰狞，獠牙毕露。
“滚！别让老孙再看见你！”
“为……为什么？”
他不再答话，手中一闪，多了根金灿灿的棒子。
“你若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我看着那闪着金光的棒子，愣住了。
我怎样也想不到，我和他再次见面，竟是如此。
之前离开他的时候，并未觉得有多么悲伤，多么难过，而此时，看着金箍棒闪出的寒光，竟没骨气的滴下泪来。
第一次，他用棒子对着我，第一次，他对着我，身上散发出杀气。难道只是因为我可能是魔帝，他便不会再认我了么？以前那个会对我笑，会敲我脑袋的悟空，不在了么？
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裂开，跌落成锋利的碎片，然后划破心底，留下一道道的血痕。
“我……你……我能去哪里？”我问他。
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地方我可以去？
“哪里来，哪里去!”他说得干脆无比，斩钉截铁。
我是从1500年后来的，若要回去，还要等1500年。
1500年漫长的岁月，我如何回去？
我看着他，恰巧遇上他的目光，他的目光中，竟有一股一闪即逝的怜惜。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忽然问。
他别过头：“刚刚！”
“你说谎！”我站到他眼前，他看向左，我便站到左，看向右，我便站到右。
最后，他叹了口气：“小水，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也盯着他：“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一觉醒来，人人都说我是魔帝，现在，就连你也这么说，如果我说，我不是，是他们弄错了，你信不信？”
“别再自欺欺人了！若你不是，断然解不开六耳的魔咒的！”
“如果我是魔帝，你是不是以后都不会理我？”我问他。
他背对着我，艰难的点了点头。
“你其实很早就知道了吧？不然为什么你上次死也不肯把我交给六耳他们？”
他没有说话。
“若你真的想杀我，为什么之前不动手？你其实很早就知道我是魔帝了吧？可笑的是，那个时候你拼了命要保护我，现在却要赶我走，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他的肩微微抖了抖，颤声道：“小水，别逼我！”
我在他身后喊道：“你不说，我替你说，那是因为，那个时候，自欺欺人的是你！那个时候，你其实喜欢我……”
我的话说道一半，便被他喝断，他回过头，死死的捏住我的肩膀，拼命的摇晃：“闭嘴~！我没有，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任何人……”
他喃喃自语，最后放开了我，我瘫坐在地上，周围的草软软的托起了我，而我的心，却在被他的话撕裂。
他说谎，一定是在说慌，那个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在中了六耳魔法的那一刻，我能感觉到他的不舍，那个时候，我甚至打算，等到他再次醒来，我便要告诉他我心中的秘密。可谁曾想，再见面，竟是这样……
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我哽咽着泣不成声，“如果……如果我真的是……是魔帝，你……你打算杀了……我么？”
良久，只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和我的啜泣声，天空中灰色的鸟儿扑啦啦的飞过，蔚蓝的云一排排的走过。
终于，他才缓缓吐出一个字：“是！”
得到这个答案，我竟轻轻的笑了起来，泪水混着笑声，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一起：“可是，我喜欢你，怎么办呢……”
我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的表情，只知道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没有起伏的声音说道：“以前救你，因为不知道你是魔帝，现在，既然知道了，就绝对不会对你留情！这次放你走，是因为你曾经救过我，下次，下次若我再见到你，便什么话都不会说，直接杀了你！”
我固执的喃喃自语，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办，怎么办……
光洒遍树林的每一个角落，却独独忘记了我这一片。
鸟儿的歌声响遍林中每一个角落，却独独传不到我的耳朵里。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第十七章 倾城
明月楼高休独倚。忘记是谁的诗了，此时虽不是明月，可我却终于忍不住坐在一片灰尘和蛛网中，大哭起来。
雨已经下了一个星期了，开始还是断断续续，现在竟如瓢泼起来。
我在房里，静静的听着滴滴哒哒的声音，天空一直是这么阴霾，到底要到何时，才能放晴呢？
六耳站在一边，静静的，什么话都没有说。
有时候会看着六耳出神，有一些瞬间，他会和悟空非常像，可大多数时候，他是沉默的。
若我问话时，他便会非常圆滑地绕开一些事情，提起另一些事情。
那天上午的阳光，是那样明媚，那样温暖，可怎么，都照不到我，我始终，都被丢弃在阴影中，只觉得冷。
那天，孙悟空驾云走了，他始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打瘸了我的坐骑，然后驾云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森林里面。
我就那样留在那里，直到六耳找来。
六耳找到我的时候，我正无声的流着泪。
然后我就带着六耳，随意乱走，到了一座城。
城建的华丽而坚固，可自从我进城那天，便开始下起了绵绵细雨，直到现在。
我坐在窗前，随意把玩着窗台上的一钵花。
六耳立在我身后，低垂着眼睛。
我不在乎他的眼睛里是否透露出什么讯息，我也不关心。
我只是随意地把玩着花，听着噼噼啪啪的雨滴打到屋顶的声音，信口问道：“你上次说，我若要成为魔帝，还需要一样东西？”
六耳点点头。
“是什么？”我问。
并非我关心，是我实在要找个人说话，不然我会发疯。
而六耳，只肯说关于魔帝的事情。
“时间！”他说。
我忽然笑了起来，觉得这个事情可笑而滑稽。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又什么都不能改变。
时间能把我变成魔帝吗？
“若到时候，你们发现我并不是真正的魔帝，会怎么办？”我问。
六耳没有回答，我也无心再和他说下去。
撑了一把伞，便往门外走。
六耳没有跟来。
雨很大，风也很大。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用伞竭力的去抵抗风，然后雨便趁着空隙，把握淋的全身湿透。
街上的青石板路曲曲折折，浑身湿透的我，却还打着伞，提着裙子，小心的避开积水。
这个城有一座高高的塔，不知为何，荒废已久。
我站在塔下收了伞，一步步的走在窄窄的楼道中，留下一片水渍。
塔顶结了厚厚的蛛丝，有些地方还滴滴哒哒的漏着水。
明月楼高休独倚。忘记是谁的诗了，此时虽不是明月，可我却终于忍不住坐在一片灰尘和蛛网中，大哭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累了。
天却终于放晴了，太阳缓缓的爬了出来，我依然坐在阴暗的角落里。
水顺着头发往下流，我只觉得冷，又觉得双腿酸软。
缓缓的从塔上下来，发现六耳正在门口。
我道：“你老跟着我做甚么?难道你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吗？”
六耳没有说话。
我怨恨起来，“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很烦！”
六耳道：“我可不想魔帝重生前，他的真身就死了！更不想，白白等上上千年！”
魔帝，又是魔帝！
魔帝是谁？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和我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为什么我要背负这个莫名其妙的名分，做不得自己想做的，连自己想见的人，都不能见？
我吼道：“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我不想再看见你们几个护法中的任何一个人！我命令你们，滚远点~！”
六耳的嘴角划过一丝不经意的笑，他垂了头，道：“是，属下这就离开。”
我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在街上，周围的人好奇地看着我在太阳底下撑着伞，穿着湿透且溅满泥点的衣服。
“姑娘，你这样容易着凉的！”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
我懒得理会，继续自己走自己的路。
可他却拦在了我的面前，道：“姑娘，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我抬起眼，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悟空！”我叫了起来，然后便要扑入他的怀中。
可只扑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他不是悟空，他没有那双金色的深不见底的眼睛。
“姑娘，你是否认错人了？”他笑道，举止温文尔雅。
我黯然下来，说：“对不起，你长的有些像我一个朋友……”
虽然我没曾留心，却还是看到他的脸上，有着熟悉的笑容。
我心下黯然，随即愤怒起来，道：“六耳，我说的话难道你没有听懂吗？我要你走，走的远远的，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六耳道：“我实在是不放心……”
他还没有说完，我便用冷冷的哼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想看见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若你胆敢违抗，我将来成了魔帝，便让你们一个个都生不如死！”
六耳没说话，终于叹了口气，驾云走了。
他用隐身法驾云走了，可我还是看见一个半透明的影子，在天空盘旋了一阵后，朝西方飞去。
我依旧是一个人走在街上，已经是下午时分，伞和湿衣服都已丢在了客栈。
我喜欢热闹，喜欢人多的地方。因为我若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去想他，这让我觉得孤单，孤单的时候，就会很难过。
路过一处庙，我随意走了进去，里面供奉的，竟然是观音。
想起悟空说过，我若遇见观音，只消躲起来就可以了，她看不到我。
可此时，竟像中了魔咒般，径直朝她走去，跪在她面前。
说到底，我不过是个世俗小女子。
可跪在那里，却不知道该许什么愿，又该求她保佑我些什么，我只是默默的跪着。
心中什么都没想，随意摇了一只签，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开辟鸿蒙原无性，打破冥顽须悟空。
悟空，又是悟空！
就在这时，庙里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出了什么事情？我问周围的人。
“你不知道吗？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大唐高僧，要路过这里了！”
“哎呀，他们现在就在城门口呢！不对不对，现在应该已经在城里了！”
“大唐高僧可真是仪表非凡呢！只不过他的三个徒弟就太……”
我愣在原地。
原本以为真的不会再见，却没想到，他们竟来的这么快。
想起求的那签，打破冥顽须悟空。
只是，隐约记得以前去庙里求签的时候，似乎不曾有这样的签的。
我的脚步不由的随着涌动的人群，到了街上。
很远很远，便看见他们那一行人。
唐僧的朱红色的袈裟闪闪发光，映衬着他的脸，越发显得面如冠玉，眉眼若星。
悟空牵着马，走在前面。
我想要离去，脚下却如生根了一般，挪不动半步。
悟空朝我这边看来，我的心下一阵狂跳。
他看到我了吗？是二话不说，上来杀了我，还是会假装不认识，给我一个笑？
只是他什么表情都没有，眼光径直在我身上扫过，又看向了其它的地方。
我却突然自嘲的笑了一下，分明就是我自己想多了。
我在他心中，哪里又半点位置，他又怎么会在这人山人海中，一眼便看到我？
这样想着，便不觉黯然了起来，缓缓的离开，在街上走了一阵，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我便愣住了。
那个站在客栈门口和店家讨价还价的和尚，不是唐僧是谁？
马上躲到一边，看看唐僧和那个掌柜说些什么。
只见掌柜一脸苦笑，道：“大师，你放着皇上招待您用的行宫不住，偏偏要住在我这个地方，您实在想住本店，那也是本店的荣幸，可您总不能让我荣幸到做亏本生意吧？三个铜板每天，不能再少了！”
三个铜板？我心下暗自惊诧，看来秃头的讨价还价功力在我之上，我住的时候，可是20个铜板每天的！
只见唐僧依旧笑咪咪道：“店家，你如何能够这样说呢？我们单单住你这里，那就说明，您这里的品位高，档次高，比皇帝的行宫还要好！这我们往这里一住，不是活字招牌吗？保证您财源广近……”
还没等秃头说完，那个店家用快哭的腔调说道：“不说了不说了，一个铜板，你住店呢，总要意思一下吧，每天一个铜板~！”
看见唐僧依然摇头，店家似已崩溃，道：“那你说吧，反正是不能白住的！”
唐僧拿出他的勾魂摄魄眼，朝店家媚眼横波，道：“一共一个铜板~！我们一共一个铜板！”
掌柜彻底拜下阵来，垂头丧气的吆喝小儿带唐僧一行人到店里最好的房间去落脚。
他们在这里足足住了已经有三天了，三天，我进进出出，三天，他们面见皇帝，倒换官文。
三天，我们不曾碰面。
很多时候，我听见他走了以后，才出门，更有些时候，我相信，他定然是听见我走了之后，才出门。
就在第三天的晚上，我在床上转辗反侧的时候，听见敲门声。
连忙披了衣服开门，却看见唐僧裹着袈裟站在门口。
一见我，唐僧便笑嘻嘻地说：“小水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我朝四周看看，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他搞些什么名堂。
他继续说道：“今晚月色这么好，我怎么也睡不着，想不到小水妹妹和我一样，不如我们道院子里一同赏月吧？”
我连忙回头，从窗子里往天上看去，今夜阴云密布，四周漆黑一片，连星星都看不见半个，更不用说月亮了，赏哪门子的月？
心中虽然疑惑，还是跟着唐僧出了门，来到院子里。
唐僧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下站定，道：“小水妹妹，几天不见，你居然变这么瘦了，哎哎！真是让人心疼啊！”
我抱着膀子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唐僧却继续笑道：“个死猴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喝水呛到，吃个香蕉被香蕉皮绊倒，最离谱的是，打个妖怪，却分不清方向，差点把我给打死！”
我挤出一丝笑容，秃头就爱夸张，却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我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唐僧却露出惊讶的表情，道：“小水妹妹，我们分开一年有余，怎么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难道你不想知道我这一年都去了什么地方吗？”
我忽然醒悟过来，若唐僧能早点回来，也许，我并不会被六耳他们找到，也更加不用离开悟空，现在，更不用如此。
我不由问道：“那你去了什么地方？”
唐僧竟有些神秘兮兮，道：“我偷偷溜到了如来的大雄宝殿，偷偷的看到了一面镜子。你猜我在镜子里面看到了什么？”
我摇摇头，天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他却继续说道：“我居然看到，猴子为了你，竟杀了漫天诸神和遍地妖魔，全部都杀光了，一个也不剩下。结果我正看的起劲，就被如来给捉到了，我一个凡人，跑又跑不块，就被如来捉住，关了起来，直直过了一年，才被放出来继续取经！”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那句是真，那句是假。
问道：“你究竟想要跟我说什么？或者想让我做什么呢？别在兜圈子了！快说吧！”
唐僧叹了口气道：“哎，果然不能瞒小水妹妹，其实我这一年，被妖怪捉走了，直到某一天，猴子突然出现，把我救了出来。我才发现，猴子真的很不对劲，经常走着走着就一个人落下好远，似乎在等什么人似的。而且脾气异常古怪，我琢磨来琢磨去，估计就是因为你的原因。所以才想过来问问你，到底怎么了，要是猴子还这样下去，总有一天，脑袋发昏，把我当成妖怪打了就不好了！”
悟空，悟空这样，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可你知道吗？我也一样啊！
见我不说话，唐僧继续说道：“你知道猴子脾气不好的，嘴巴又臭，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多迁就一下，就完了，吵架嘛，生气也是正常的，用不着一年不见面，不理他啊。万一真有哪天，他脑袋发昏，双眼昏花，把我看成妖怪了，该如何是好啊？”
我听他如此说，忍不住流下泪来。
若只是吵架，若只是道歉就能回到以前，我早道歉千遍万遍了，又何用如此？
唐僧见我流泪，他却面有喜色，伸出手来帮我把泪擦掉，道：“既然你也放不下他，干什么天天不见面呢？来，我带你去见他，一些事情，说开就好了！”
说毕，不由分说的拉了我。
我只得用力挣扎。
正在此时，忽然四周亮起无数的灯，把我和唐僧照的亮亮堂堂。
“呀！原来这个和尚，真是个色和尚呢！”
“哼，还说是高僧，原来是奸夫□□！”
“拉他们去浸猪笼！浸猪笼！”
人忽地就多了起来，把我和唐僧围的死死的，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他们现在所看到的一切。
“看呀看呀，他还抓着那女的的手呢！”
“那女的也不要脸，看，还装的多可怜似的，专门勾引男人！”
“半夜三更的，孤男寡女，说不准在干什么呢！”
瞬间，我和唐僧被那些愤怒的人群给捆了个结结实实。
我们，被众人推到了衙门。
可到了衙门，却无人审讯，反倒被推到了皇宫。
无意中瞥见唐僧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袈裟，还面含春风的样子，不由地想到，若是此时此刻，不是唐僧而是悟空，又会怎么样？
我想不出。
悟空大概是绝对不会被人捉住的吧？
却见唐僧对我说道：“小水妹妹，你发什么呆呢？难道是真的想和我成一对儿奸夫□□？”
我瞪了他一眼，他正笑嘻嘻地看着我，一点也不着急，反而问我道：“小水妹妹，你说，如果等会猴子来了，是会先救我，还是先救你呢？”
我叹了口气，道：“估计他看见我，就一棒把我给杀了，哪里还救不救的？”
唐僧依旧笑嘻嘻的，没有说话。
过了不久，国王便出来了。
还没等国王问话，唐僧倒先开起口来：“你们国家，是不是失窃了一颗夜明珠?”
国王吃了一惊，也忘记了问奸夫□□的事情，只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唐僧笑道：“我和这位小水妹妹就是来帮你找回夜明珠的，你还不快把我放了？”
国王也笑了起来，道：“这样啊？却不知道，你有什么本事，能从妖怪手里抢回夜明珠呢？”
唐僧笑道：“你不信？”
国王道：“不信！”
唐僧也不着急，找了个位置坐下，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国王却容不得唐僧悠哉游哉，一挥手，就有一行人出现，把我和唐僧压到了地牢里去。
在地牢里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那个国王终于出现了。
不过，就算是个瞎子，也看出来这个国王不是人类。
他长着长长的触须，须上有九个头。
我看向唐僧，唐僧一脸这次失算了的表情。
我们原来是落到了妖怪手中，而且，估计没错的话，就是这个妖怪盗走了夜明珠。
却见唐僧拉了拉他的袈裟，道：“幸好我有先见之明，出门前穿了袈裟！”
妖怪笑道：“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我还没看见你来降伏我呢？”
唐僧笑道：“不着急，估计我的大徒弟孙悟空现在正吃香蕉呢，等他吃完了香蕉，自然也就来了！”
那妖怪听闻孙悟空的名字，忽然变色道：“可是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唐僧露出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是啊，就是他，妖怪，我劝你还是快点把我们放了，不然，等他来，你想不死都难呢！”
妖怪听唐僧如此说，变了口气，道：“圣僧，不是我想抓你，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啊，若我不抓住你，我恐怕死的要更惨！”
唐僧听得妖怪如此说，连忙笑道：“好说好说！你先去弄点好吃的来，对了，还弄个舒服的床来，最好还能有几个小美人！你办的好呢，等会我徒弟来了，让他不杀你就好！”
我在一旁偷偷的擦汗，天啊，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
妖怪去得挺快，办事办得更快。
只一眨眼的功夫，唐僧的牢房就变成了华丽的宫殿，还是数十个美女翩翩起舞。而唐僧也披着他朱红色的袈裟，其乐融融了。
那个妖怪和我一起蹲在一边，问我道：“这就是大唐的高僧？”
我连忙摇头道：“你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不认识这个人……”
第十八章 真相
紫雾散去，露出华丽的宫殿，白玉铺装的地板，琉璃的屋檐，晶莹剔透的柱子林立期间。
柱子上，屋檐上，盘旋着五彩的凤凰。
唐僧乐了一两天了，孙悟空还是没有来。
他虽乐不思蜀，我却有些着急起来。
虽然出去了也无所事事，不知道做什么好。可总比被人关在牢房里要好很多！
这天，那个冒充国王的妖怪慌慌张张的跑了来，一把拉了我，就往外跑。
我很怀疑他拉错了人，因为他一直在不停地说：“你到时候看见了他，可千万要为我说两句好话……”
我很想告诉他，唐僧在那边，但是还没容我说出口，便看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我很难再忘记。虽然他出现的时间很短，但是他却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他这样的人，雍容华贵，一脸威严，这样的人，断然是不会一个人出现的。
他出现的时候，应该车队成群，应该前呼后拥。
可这次，他又是一个人出现。
记得上次他出现，教我解开了悟空身上的魔法。
这次他出现，又是有什么事情呢？
还没等我开口，他便挥了挥手。
周围一下子变的一片虚空起来，云雾遮住了一切。
“你是什么人？”我问。
他不答，只是说：“听说你不愿意回魔域去？为什么？”
我摇头不语，只是不想，不喜欢那冰冷的黑暗的气息。
他说：“是因为孙悟空？”
我说：“你不要乱猜了，不想回去就是不想。”
他却忽然笑了一下，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看一些东西，你就知道，自己和那个猴子，是绝无可能的了！”
我却忽然想挣扎掉，可惜他的手，比孙悟空的更难撼动，只得被他拖到更深的迷雾之中。
浓雾散去，在我面前，立了个硕大的镜子。
我想起大鹏和唐僧都曾提起过镜子。他们说，在佛祖那里，有一面镜子，镜子里，可以看到过去未来。
难道这里是灵山的大雄宝殿？
我回头想问那个人，那个人却不见了踪影。
朝镜子里看去，却看见一片迷蒙的紫雾。
紫雾散去，露出华丽的宫殿，白玉铺装的地板，琉璃的屋檐，晶莹剔透的柱子林立期间。
柱子上，屋檐上，盘旋着五彩的凤凰。
我认得这个地方，在孙悟空的心里，我曾见过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就是——天宫的凌霄宝殿！
高高的位置上坐的，当然就是玉皇大帝，下面站着各个神仙。
三只眼睛的是二郎神，拿红缨枪的是哪吒，托着塔的是李靖，还有一些人，拿着奇怪的兵器，有的童颜鹤发，有的英姿勃发。
坐在宝殿上方的玉皇大帝开口了，他才一开口，我就觉得他的声音熟悉无比，再仔细一看他的样子！
雍容华贵，一脸威严。
竟然是他，居然是他？
那个带我来此，教我解开孙悟空魔咒的人，居然是——玉皇大帝！
这是什么地方？我环顾四周，依然是一片白雾，唯有面前的镜子，看的异常清晰。
只见玉皇大帝开口道：“哪吒，果然连你也胜不了那妖猴么？”
我这才注意到，哪吒身上，挂了伤，表情也有些狼狈。
玉帝见哪吒不说话，便道：“罢了，连你也无法降伏妖猴，这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一个白衣白发的老头开口道：“玉帝，既然无法降伏妖猴，何不将他招上天来，给他个官职，免得惹事呢！”
玉帝沉吟半晌，有些为难道：“他始终是个妖精，现在之所以还能听招呼，是因为还想着成仙，要是他万一发现了那件事情，造起反来，整个天宫，可没几个是他的对手啊~！”
众神沉默，良久，玉帝开口道：“也罢，大家各自小心就是了！太白金星，你下去让那个妖猴上来吧！”
只片刻，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我的记忆中，他一直是个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容，有着深不见底的眼睛的人，身上穿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服，而镜子里面的他，脸上虽有着疲惫，眼睛却一直清澈见底，乌黑发亮，如同黑曜石般，闪闪发亮。他身上穿的是用天边的彩霞织成的衣服，头上带的是采集了每日第一缕光所做成的紫金冠，他的脚下，穿的是用天空最白的白云所做成的追云靴。
尽管如此，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他始终是那个骄傲、自信而又狂傲的孙悟空！
他扛了棒子，阔步走入众神屏气的凌霄宝典，笑道：“喂！老头，你叫我上来做什么？”
玉帝也笑道：“给你官做啊！”
悟空却突然大笑起来，笑的浑身打颤，道：“给我官做？老儿，你以为，我稀罕做什么官吗！”
玉帝不说话，太白金星忽开口道：“孙悟空，那一年，你花果山大旱，死了多少猴子，又死了多少树木花草？”
悟空的眼睛忽然暗淡下来。
太白金星又说道：“又有一年，你花果山发大水，又死了多少猴子猴孙？”
见悟空不说话，太白金星继续说道：“你若能到天庭为官，我保你花果山年年风调雨顺，什么天灾，再与你花果山无缘！”
孙悟空冷冷哼了一声，手中一晃，便多出那根金灿灿的棒子来，直指玉帝，喝道：“原来我花果山的劫难，都是因为你们这帮神仙！我杀了你们！看你们还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就被玉帝打断。
玉帝道：“孙悟空，一切皆有天数，你今天确实在十步之内就能取我性命，而现在，围着你花果山的10万精兵，若要把那里铲平，只消一眨眼的功夫！你在天庭为官，便能保住众多生灵，对你自己，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若继续为敌，我天庭是不在乎再死个十万八万，普天之下，想要做神仙的人不计其数，死了一个，还有上百上千个！因为，我是这天地的统治者，而你呢？你不过是个盘踞一方，也许还谈不上盘踞一方的小小的妖怪！我天庭死了人，还有更多的人愿意上来送死！可你花果山，难道也有更多的猴子愿意去送死？你要知道，想当官想成仙的人，不计其数，他们只会看到其中的利益和好处，却看不到死亡。你带领的那帮猴子，恐怕是看不到利益和好处，只有虚无缥缈的理想！你自己好好想想，这几个月的仗打下来，天庭多了多少兵，而你花果山，到底逃走了多少猴子？”
悟空没有说话，他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虽然我没有看到过那个时候的情形，可我也可以想象。玉帝没有说谎。
那几个月的仗打的必然惨烈。
天庭这边死了人，有封赏，有名号，有玉帝所能给的很多。
而悟空，能够给那些战死的猴子们什么？
除了沉默和眼泪，大概什么都不能给，即便他们是为理想和自由而牺牲，可那是多么的飘渺和虚无啊？
到底有几个人，愿意为了自己的理想，放弃一切。
又有几个人，愿意为了拥有自由，一直战斗？
我所看到的，能够让更多的人放弃一切的，反而是利益和欲望！
终于，悟空缓缓抬起头，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般，艰难的说出一个好字。
“若我留在天庭做官，不再与天庭为敌，你要保我花果山年年风调雨顺，再无天灾人祸！”
玉帝松了口气，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
悟空住进了齐天大圣府，而众神，依然面无表情的沉默。
悟空走后，太白金星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对玉帝叹道：“刚刚好险！我可真怕那猴子一时发起狂来……”
玉帝起身，转了一圈，然后笑道：“他不会，因为他心软！”
悟空穿了官服，日日四处游荡，忽有一天，见到一大片桃林。
“真奇怪，这里为什么也有这么大片桃林呢？我还以为天宫到处是一片死寂，什么都没有呢！”
那桃树却突然开口说话道：“你一个妖怪，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悟空笑道：“我不是妖怪，我是齐天大圣！”
那桃树却也笑道：“管你是什么，总之是妖怪！看在你要死了的份上，我告诉你个秘密！”
悟空奇道：“我快死了？你如何知道我快死了？”
桃树笑道：“那有什么奇怪的，我在天庭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不知道啊？每当看见那一个个妖怪兴高采烈的从我面前过的时候，我便想告诉他们这个秘密，可惜直到今天，我才修炼出一张嘴，能够说话！”
悟空笑了，说：“原来你也不过是个妖怪！”
那桃树却有些不屑的样子，道：“是呀，只是我若下界当妖怪，才不会和其它的妖怪一样傻，想要修炼成仙，位列仙班呢！”
悟空奇道：“为什么？”
那桃树却有些得意，道：“其它的妖怪，一心想要修炼成仙，以为只要过了三次天劫，就可以位列仙班，其实他们都是大笨蛋！根本就没有人可以躲过第三次‘天劫’！”
悟空笑了，道：“你一个今天才修炼出嘴巴的小妖精，知道什么？”
桃树有些着急的样子，浑身的叶子都在拼命的晃，道：“我知道的可多了！只有你们这些下界的妖精，才个个笨的要死，争着要来天上送死！我看你大概也是挤破了脑袋才到天庭来的吧？可惜呀可惜，可惜你活不长了！”
悟空的笑渐渐发生了变化，可还是继续套那棵桃树的话。
“我看你才笨呢！你连走都走不了，还装作知道很多的样子，净说大话！”
桃树果然生气起来，道：“我哪里有说大话？你们这些妖精一直都被骗了！其实真正的第三次天劫，不过是被丢到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要么炼成丹药，给那些神仙吃了增加法力，要么是把你们的内丹弄出来，和兵器一起炼了，好提高兵器的战斗力，所以，根本就不存在第三次天劫，那只不过是一个骗你们这种笨妖精的幌子……”
没等那桃树说完，悟空就已经忍不住，狠狠的抓着那桃树摇晃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桃树猛烈的咳嗽起来，道：“轻点轻点，我都快断气了！我是一棵树啊，经常有神仙路过我这里，他们说话的时候，我当然都听得清清楚楚！”
悟空面上的笑，全部都不见了，忽地变的无比狰狞，手上的青筋，也尽都暴起，喝道：“你可有说谎？”
桃树似乎吓的快哭了起来，道：“我哪里有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不信你偷偷溜到太上老君的宫殿里，去看下不就知道了？”
当悟空跌跌撞撞的从太上老君的兜率宫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棵桃树并没有说谎。
他手上拿着那一枚枚的丹药，脸上似是悲伤，又似哂笑。当然，最多的，还是愤怒！
我想起那个时候，我被他捏伤了骨头，找他要仙丹，他的眼中，便是这个神情，原来这传说中妙不可言，吃了能平地飞升的仙丹，竟是用无数的妖精血泪尸骨堆积而成。
他一步一步的，沉稳的，低着头，走进了齐天大圣府，扔掉了身上的那一身官服，又换上了金甲圣衣，头上紫金冠的两个翎子，颤颤巍巍。
驾云飞到大圣府顶，手中的金箍棒猛的一轮，大圣府登时化为废墟，而他，被太阳照耀的他，就站在这废墟之上，狂笑起来！
传说中神妖大战，竟以这冲破九天，令众神发抖的笑声开始，然后相持了百年。
孙悟空用金箍棒打碎了天庭为他修建的齐天大圣府，重返妖界，当他把第三次天劫，不过是神仙所编的一个阴谋，一个为了从最优秀的妖精体内提取内丹和精魄的阴谋的时候，妖界愤怒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曾经辛辛苦苦的修炼，等待千万年的寂寞，日夜期盼的成仙的梦想，最后的终点竟然是被丢尽炼丹炉制成一枚又一枚的仙丹。
大战正式拉开帷幕，血与火席卷了天空下的每一处地方，持续百年。
这百年中，孙悟空被天庭捉到过，开始神们恨他，想要他的命，可他们发现自己怎么也杀不死他；后来，神们开始希望服下用孙悟空的精魄炼成的仙丹，可他吃光了所有的蟠桃和仙丹，从炼丹炉里，毫发无伤的跳了出来；再后来，神们开始惶恐，开始被死亡的阴影笼罩；最后，众神只要一听到孙悟空这三个字，便浑身战栗，变色而走。
每天，天庭都会传来战败的消息；每天，天庭的阵亡名单，都要念上几个时辰；
死亡，血腥，和恐惧的阴影，在这百年里，始终笼罩在众神的头顶。
所有的人开始相信，天庭，神，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因为，这次的战争，并非为了虚无的理想，也不是因为飘渺的自由，而是为了生存！
活着，是所有人的最基本的权利，无论是神，是人还是妖。
当最基本的权利都无法保障的时候，无论是谁，无论他是强是弱，都会奋起反抗。直至最后一滴血！
天庭，果然如玉帝所说，兵力依然源源不绝。
可妖界，也并非玉帝所想，没有愿意牺牲的人。
这场仗打的异常惨烈。
花果山的清澈溪水，早已被血染红，青葱的树，也被天雷烧成了灰烬，原本绿色覆盖着的大地，也成了焦黑一片，泛着斑驳的血迹。
白天和黑夜，不再正常的交替，当黑夜笼罩大地时，月亮和星辰都已隐去，就连那些失控的流星，都无法用它那短暂的光芒，划破夜空。
神和妖相继的死亡，更多的神和妖站了出来。
后来，尸体密密麻麻的堆满了整个大地，看不到尽头，唯有一些残留的火焰，还在燃烧。
孙悟空，始终穿着金甲圣衣，握着手中的金箍，甚至连睡觉，都不曾脱下或放下他们。
我甚至怀疑，他到底在这百年之中，有没有睡过觉，因为连一只蟑螂爬过的声音，都能把他惊醒。
我原来以为，神妖大战，是孙悟空的舞台，他应该像一颗闪耀的星般，放射出令人炫目的光芒。
可那不是，他的战袍上，染满了血和尘土，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就连手，都因为长期的征战，而布满了深深的，刀刻一般的纹路。
每一片残破的土地映到他眼中的时候，他的眼，就更加深。
每一次，闪电纠集着战车划破长空时，他的眼，就更加亮。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的眼睛，看起来总是深不见底，而又金光一片。
那是因为有太多的残土，有太多的杀戮，有太多的血……
可他，不光光是他，所有的人，都不能退缩。
因为，号角早已吹响，便不能妥协，不能退让！若不能生，就死！若不愿死，就奋力的生！
孙悟空又一次被捉到了天庭。
这时的天宫，已和原先的不一样了。
原先的天宫，威严华丽，太阳的光芒，照耀这它的每一个角落。
而现在，到处是断壁颓垣，惨淡阴冷的风，刺骨的刮着，发出低沉的哀嚎。
还是凌霄宝殿，可先前满满的站的一地的神仙，现在，都稀稀落落。
而且还增添了很多新面孔。
孙悟空立在大殿中央，脸上，挂着懒散的笑容，身上，却散发着无法抵挡的杀气。
我看见大多数的神，都打了几个冷颤。
而寥寥的几个天界佼佼者，如二郎神，哪吒，脸上却带着气愤又无可奈何的神色。
在这一刻，我那原本该沉寂而悲痛的心，反而被骄傲和幸福填满。
他是如此的骄傲，如此的勇敢，如此的屹立与天地之间，又如此的如此……
原来我喜欢的，是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是这样一个能让天地变色，众神颤抖的人！
而他，曾经对我，又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细心。
即便是他以后不再理我，不再见面，我能认识他，能和他相处了那么长一段时间，也觉得幸福，也觉得骄傲。
愿上帝能够原谅我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呵呵，即便是上帝，见到他，也要颤抖吧？
我这样想着，浑然不觉大殿中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佛！
我曾听大鹏提起过佛，曾听悟空提起过佛，也曾听唐僧终日念佛——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念的是哪门子的佛。可现在亲眼看到，就连在镜外，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安详，沉静，却强大。
并没有佛和悟空的斗法，佛只是和悟空四处游荡了一阵，然后坐下，和他讲了三天三夜。
我不相信他们两个是在讲佛法，因为我看见，双方的脸上，都变了颜色！
悟空从开始的愤怒，到震惊，到犹豫，到无奈，到最后的决绝，通通都落入了我的眼中。
然后，他们讲完，佛一翻手掌，便有大山压下，那是五指山。
后来，过了很多年之后，便来了个面貌英俊自称帅哥的和尚，把悟空从山下救了出来。
那个和尚，便是唐三藏。
然后，悟空出来了，他的头上戴了金箍，他不再与妖精为伍，他一心一意的保护唐三藏西行，一心一意的铲除一路上所有的威胁。直到行走至一座没有路的高山前。有个什么东西从天而降，不仅打破了镜子中的影响，也打破了镜子本身。
镜子变成碎片，散落一地。
虽然镜子没有继续往下放下去，可我也知道那座没有路的高山，因为，那个从天而降的东西，就是我！
我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玉帝说的不错，当我看完了这个，我就知道，我和悟空，是绝无可能的了！
因为佛和悟空所说的话，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原原本本的敲打着我的心，我现在也如那破碎的镜子般，散落一地。
第十九章明灯碎时
当一盏明灯碎了，它的光亮就在泥土里熄灭；
当天空的云雾散了，霓虹的光彩也即隐去。
——雪莱
佛说，悟空，停下！
悟空问，为何？
佛说，因为又更强大的敌人，在威胁我们！
悟空说，你是你，我是我，不是我们！
佛说，若那个人出世，那就不仅仅是死几个道法高深的妖怪的事情了，而是所有的妖怪，全部死光！
悟空笑了，懒洋洋的笑了。
佛说，你不信？
悟空道，我信，我早就听到过这个传说，我还听说，你和那个人大战几百年，最后他死了！
佛说，你还是不信，我带去你一些地方，你便知道，我们现在必须停下，不仅仅是你要停下，天界也要停下！他此次回来，威力比之前强大了百倍，若我们不联合，那等待所有人的，不论是神是妖还是佛，都是死亡，无一例外的死亡！没有轮回没有转世的死亡！
然后佛就和悟空游遍了天下，几乎每个角落。他们看到了一切所有，我看不明白的东西。
最后他们在一个四周虚无的地方，看见了一个黑色的方形的盒子。
黑色的盒子发出白炽的光，他们管那个盒子叫做源。
佛说，现在你信了么？源和魔帝，是一体的，魔帝重生，源就会回到他的手里，我们就都要受他掌控！
悟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佛又说，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悟空说，自然明白，可若要我停止这场战争，我无法对众妖交代。
佛拈花微笑道，你败于我的手下，从此以后皈依佛门，同我们一道铲除魔帝，就是交代了！
悟空笑道，我为何要皈依佛门？
佛祖默然不语，很久很久之后，才说，因为佛界的头号人物金蝉子500年后会转世重生，法力尽失，他是除掉魔帝的关键，需要有人将他送到西天。
悟空笑道，神佛两界能人众多，为何单单是我？
佛说，我相信你的诚意，而要天庭相信，你需要拿出行动来。
悟空哈哈大笑道，天庭的诚意呢？
佛说，毁灭炼丹炉，从此后，不再有天劫！
悟空沉默不语，佛又说，这一路西行，定然会有很多妖精反对，还会有更多妖精出手阻止，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悟空盯着佛，看了很长时间，缓缓说道，遇佛灭佛，遇神杀神，遇妖斩妖！
佛笑了，道，这件事，除了你，天下没有别人可以办到！
悟空点了点头，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疲惫。然后，他停下了，天界也停下了。
因为他们现在，互相需要。
然后悟空作为妖界最强大的力量，和天庭达成了协议。
双方不再互相杀戮。
天界停止提炼妖怪的精魄，而孙悟空，必须作为佛的力量，保护唐僧一路西行，铲除所有私下反对西行的人，不论他是神，是佛，还是妖。最后一起对抗——魔帝！
而魔帝，传说中的魔帝，就是我！
就是说，孙悟空一直背负着那些愤怒，那些背叛，那些流过的血，都是因为我。
他之所以愿意，在五指山下独自承受一切，之所以被套上金箍，之所以能够杀死那些拦住唐僧去路的妖怪，只有一个目的，一个理由。那就是，杀掉魔帝！杀死我！
玉帝从那一片白雾中走了出来，我瘫坐在地，愣愣的看着那一地的镜子。
玉帝说：“你现在明白了？”
我摇头，“你骗我！”
玉帝道：“我骗你做什么？你若不相信，自己去问孙悟空就是！不过，”他停了停继续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去，若你去了，肯定会死在他的棒下！”
我却突然笑了起来，歪着头，问他：“是吗？”
他说：“当然！”
我不可遏制的大笑起来，甚至笑出了眼泪：“你是玉帝啊！你为什么要保护我？我被孙悟空一棒打死了，不是正好合了你们的心意么？”
玉帝欲言又止，没等他说出，我又笑道：“我知道了，因为当初孙悟空之所以肯放下屠刀，完全是因为整个天界佛界和妖界，有更强大的敌人。而现在，若是这个敌人死了，孙悟空肯定会回来的！他肯定会回来杀光你们！若我死了，他就不会再有任何顾忌，再不会因为我所带来的威胁而同你们合作，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们对他做的那些事情！你在害怕，你在怕他，你怕他取下金箍，你怕他回来！哈……你怕他，你们都怕他!”
玉帝站在原地，冷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可是，他们都怕他，又有什么用呢？佛和天庭，需要孙悟空的力量，孙悟空也需要他们的力量。
所以，他们联合起来，只有一个目的，杀死我。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这一切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可我心中的悲痛并没有继续，我只是像孙悟空多年前站在废墟上的那一刻一样，大笑起来，盯着玉帝，一字一句的说：“你们这些各自心怀鬼胎的人，不论你们表面上如何和气，如何团结，始终不过是，心怀仇恨！”
玉帝却始终没有变幻任何表情，道：“怪不得观音说，孙悟空不是个可靠的人，需要考验和监督，我以前总是不太明白，既然他肯为了几个妖精的性命，和天庭作战。现在事关整个妖界的存亡，他怎么会不努力，不拼命。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原来，有的时候，魔帝和孙悟空竟是那么的相像。”
我笑了，是真的笑了，原来，我们并非完全相反，总算是在特定的那么一点，有一点点相像。
我说：“你信不信，我可以解了悟空的金箍，让你们无法再考验他，再监督他？”
玉帝面露讶异之色，我看到他眼神中的一丝慌乱。
我继续笑道：“为何你听我如此说，却还不杀了我？呵呵，你不敢，你怕他，所以不敢，可你又怕我，所以你也不敢！什么众神之主，什么万圣至尊，不过是个缩头缩尾的囚犯！”
我看见玉帝脸上变了颜色，也许我说到他的痛处了。
我却不管他，继续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是囚犯吗？在我的世界，有一句话，叫做恐惧让人沦为囚犯！你这个可怜的囚犯，可悲的囚犯！你这个明明知道该如何逃脱却无能逃脱的没用的人！”
玉帝终于动怒了，他声音有些激荡的开口：“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我笑了，他不敢！他若敢，当初就不会答应和谈，他若敢，现在就不会千方百计的不让我见悟空！
我心中忽然觉得无比畅通，淤塞多日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我才不会理会他心中到底有多愤怒，又有多窝火。
我只是朝他回眸一笑：“你当然不敢！”
我当然不会看了这些就老老实实的回魔域，因为，我不是魔帝，我是——小水！
不是那个出世就要杀光所有神，佛，妖的魔帝，不是那个血海中翻云覆雨，蹂躏众生的魔帝。
而是21世纪那个考试会不及格，上课会迟到，会喜欢吃臭豆腐，会害怕毛毛虫的小水！
是那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小水！
我要去找悟空，我要解开他的金箍，我要和他一起。
和他一起，不论做什么！
来到原先的城市，才发现，那个妖怪变的国王已经被悟空降服。
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过城门上写的什么，此次再回来，终于看清楚了高悬的三个字——祭塞国。
看西游的时候，隐约记得，这里的妖怪，似乎是个什么龙王的女婿。
龙王的女婿，且听命于玉帝，想必定然不是什么妖怪，捉唐僧和我，似乎也是受到玉帝的指使。
玉帝为了单独见我，可见真是算得上大费周章！
幸而唐僧西行，向来是三步一歇，五步一停。
我不停的向西赶路，竟也离他们越来越近。
遇到的最后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是株古树。他告诉我说，唐僧一行人，大概一个时辰前从这里路过。
再往前走不多时，就看到一片望不到边界的荆棘。
旁边横着的碑上，刻着三个大字——荆棘岭。
唐僧能从这里走过去么？我严重怀疑。
仔细辨认一下，还是可以发现几棵被踩的东倒西歪的荆棘。
我顺着他们的脚印，缓慢而行。
就要见到他了吧，我的心也不禁跳的快了起来。
一路胡思乱想，浑然没觉得面前多了个人。
定睛一看，那个不能叫人，准确的说，应该是个鬼，是个皮包骨头，面黄肌瘦的鬼！
他拦住我的去路。
“前面是禁地，你不能再往前走了！”那个鬼说。
是吗？我抬头，前面已经是一片林子，我这么快就走出了那看不见边际的荆棘岭？
“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长的很色的和尚骑着白马，后面跟着三个怪物从这里经过？”我问他。
那个鬼倒是老实，见我不往里闯，便道：“怪物没见到，不过到看见一个和尚骑着白马过去了！”
“那，那个和尚是不是非常猥琐地裹着红色的袈裟？”
那个鬼见我这么说，愣了愣：“才不是，那个和尚长的风姿雄伟，英俊挺拔，而且那红色的袈裟也是披的规规矩矩的！我家杏花仙子还对他一见倾心，想要嫁给他呢！”
啊？唐僧这次肯定会乐昏了！他终于可以找到一个愿意和他洞房的人了！
不知道悟空会不会和他在一起。
我忽然眨眨眼睛，对那个鬼说道：“我和那个和尚是好朋友，既然他要还俗成亲，我好歹也要去讨杯喜酒喝的，你带我过去吧？”
那鬼见我如此说，竟不辨真假就欢喜的带我往前走，边走还边说：“太好了！杏花仙子还在发愁客人少了，你若肯去做证婚人，那最好不过了！”
七转罢弯后，竟来到一处空地。
空地上有人在搬桌子，有人在拿酒杯，我一眼就看到了杏花仙子。
其实，仙子这个称呼，不过是他们自封的。
因为据我所知，真正的仙子，即便是花仙这种低级别的神仙，都是真正的人类。
而这个杏花仙子，却是一棵杏花树所幻化而成。
之所以会一眼就看到她，是因为她是所有人中，最突出的一个。
不愧是杏花修炼而成，她的容貌，才真正算得上闭月羞花，最难得的是，她竟能吧妩媚风流和天真淳朴两种毫不相干的风情，融合道一起，融入她的骨髓！
我走过去向她笑道：“恭喜恭喜！”
她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上染了一层红晕，当真是我见犹怜。
那个带我到此的鬼赶紧上前，对她解释了一番我的来历。
听说我是唐僧的朋友，她马上笑着让座，亲自拿来了一些果子，送到我面前，道：“多谢你来！”
我东张西望，却不见唐僧猥琐的身影。
“唐僧呢？”我问道。
她又低了头，摆弄衣袖，好半天才说：“他还没到了！我想等今天晚上的时候，请他来这里做客。”
想了半天，她又问我：“你说，他会不会来呢？”
我想也不想便说：“会！当然会来了！”
“当真？”她也顾不得害羞，抓着我的手臂，问道。
我用力的点点头，那是当然，秃头每天都在盼望着被女妖精捉去成亲呢！
见我如此肯定，她又犹豫起来，道：“可是，他是圣僧呢，若见一个女的去请，会不会不肯？”
我在心里说，若是他见男的去请，才铁定不肯呢！
真不知道，这个杏花仙子到底看中了秃头哪点？
“你为什么喜欢他？”我忽然问道。
她却急地跺脚起来，连忙道：“我，我没有喜欢他，我只是，只是想请他过来，喝杯酒，赏赏月……”
我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天，天已经黑了，可还是乌云漫天，哪里来的月亮?
如此说来，她和唐僧还挺般配的，都喜欢在看不到月亮的夜里赏月！
已经天黑了，她还不去请唐僧，却在这里和我讨论唐僧会不会来！真不知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你还不去？”我催她道。
她扭扭捏捏的，走一步，退三步！
我急了：“快点去吧！再犹豫，他都要走过这片林子了！”
杏花仙子这才急急的朝外赶去。
她走出没几步，我便喊住她。
她回过头：“怎么了？”
我有些烦躁的摇摇头：“没，没什么！”
她又往前走，我又喊住她。
这次换她有些着急起来：“你有什么事情，快说啊，不然等一会，圣僧就走出这片林子了！”
我吞吞吐吐了半天，终于道：“若你，若你看见他身边，一个有着金色眼睛，头戴金箍的家伙，也一并请了来吧！”
她看了我，颇有深意的笑了。
我被她笑的窘迫的很，只得催她：“快去快去！”
杏花仙子踏着碎步疾驰而去，我留在林子里，竟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你们这里有镜子么？”我问那个鬼。
他摇摇头。
“那可有胭脂？”
还是摇头。
“算了算了，你们这里有新衣服么？给我换一套啊！”
这次总算没有摇头，那个鬼给我拿了一套衣服出来。
连忙到房子里换上，刚要出门，便听见了秃头的声音。
“不知仙子邀我至此，有何要事？”
我拍了拍胸口，理了理头发，推开门。
一眼就看见唐僧的光头在夜晚闪闪发亮。
唐僧一见我，也是一愣。
“小水妹妹？你，你怎么……”
“怎么了？”我不解道，看到我为什么这么惊讶？
唐僧道：“你怎么穿了一套下人的衣服？而且，而且还是男装？”
有两只乌鸦从我头顶飞过，飞过也就算了，还拉了两泡屎！
我回过头，狠狠地瞪了那鬼两眼，那鬼却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
悟空呢？悟空怎么没有来？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杏花仙子，杏花仙子对我摇摇头道：“我没见到过你说的那个人！”
我又看向唐僧，却见唐僧笑咪咪道：“我安排那猴子摘桃子去了！”
原来如此！每次有女妖精来，唐僧总会安排悟空去摘桃子……
见着唐僧和那杏花仙子一会讨论文学问题，一会又探讨哲学生命，渐入佳境。我只得无聊的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月亮。
“你在做什么？”唐僧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问我道。
“看月亮！”想也不想就回答他道。
他疑惑的抬起头，再看看我。
“这黑漆漆的，哪里来的月亮？”
杀气！很强的杀气！
只一感觉到这种气息，我便知道，他来了。
唐僧似乎也有些郁闷，道：“猴子又要来搅合我的好事了！”
黑黑的夜里，他出现了。
不知是因为夜色的原因导致我有些看不清楚，我竟觉得，他有些憔悴。
“秃头，跟我回去！”他说，对我竟视而不见。
他不是说，若再次看到我，便会杀了我么?
我不是决定，再次看到他，便要告诉他，我要跟他一起，不论做什么么？
倒是杏花仙子看到悟空，首先开口道：“你来了？太好了，她要找你呢！”
杏花现在把我推到悟空面前。
这次他总不能装作没看到我了吧。
我抬头，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只有他的两颗金色眼睛，闪闪发光。
“悟空！”我喊他的名字。
却见他浑身一颤，只是重复的说着一句话：“秃头，快跟我回去！”
我朝身后看去，这里除了我和他，并没有别人。
“悟空！”我又喊他，轻轻的拉起他的手。
他的手竟不知为何，变得很冷，微微发抖。
“我什么都知道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大闹天宫，为什么要取经，为什么要赶我走，为什么要杀我……”
他从我的手中抽出，用听不出语调的声音说道：“你认错人了！”
“不！我没有认错，也绝对不会认错！悟空，你听我说，我知道很多很多，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来找我？你不该呆在这里的！”
“可是，可是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也许我想帮你，也许我想和你做同一件事情，也许……”我急急分辩道。
他转过身去，我再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你是怎么想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为什么？你知道的，只要你一句话，我绝对不会杀任何人，伤害任何人！”
他却突然转过身来，死死抓住我的脖子，抓的我几乎窒息。
“你是魔帝！不是小水！你记清楚了！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就不会去做的！到时候，身不由己！你要知道，我们是站在互相对立的地方的！这件事情，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你还是赶快忘记你叫小水吧！”
不知是他的表情吓到了我，还是他说的话让我绝望，我竟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只要我不想……谁也不能……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他放开了手，眼眸中有着难以言喻的苦楚，道：“忘记自己以前是谁，便不会那么痛苦……不光是你，要忘记自己以前是小水，我……也要忘记……”
他说完，抬脚便要走，我在他身后大喊道：“不会忘记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因为我……我喜欢你……我……我……爱……你！即便是会痛苦，我也不会忘记！”
他愣在当地，只楞了片刻，便走的更快，甚至有些跌跌撞撞。
我在他后面，紧紧的追着，始终追不上。
最后，迷失在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林子里，倒在地上，大哭起来。
没见到的时候，心慌意乱，度日如年。
见到的时候，伤心难过，黯然落泪。
果真如他所说，我和他，各自站在不同的位置，永远只是对立，而无法并行么？
难道我和他，永远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坐在高楼上喝酒，躺在气球上聊天了么？
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遇到这么多奇怪的人，还喜欢上了这样的一个人？若我在以前的世界，即便是失恋，也不会觉得如此绝望，如此痛心吧？因为，在那个世界，失去了一个男孩子，还有更多的男孩子。可是，天地之大，时间之远，却只有一个悟空，失去了他，再也没有第二个！
在这之前，我总觉得，和他说话，谈笑，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可是现在，却成了天边那最遥不可及的星星，他根本不会听我说什么，也不会知道我想什么。他只知道，我是魔帝，我是应该被消灭，被杀死的人。
我该怎么办？
绵绵的细雨，竟无声的下了起来，润湿了一切。
我该怎么办？来到这个世界，我只认识他，相信他，每次有危险，都是他出现。
可现在，他再也回不来……
“小水，你不要再难过了！他决定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你，还是忘记他吧……”
我回头，竟是唐僧。
不知他什么时候到的，见到他，原本已经被疲惫渐渐淹没掉的难过又泛滥起来。
就连唐僧，唐僧都还肯跟我讲话，还肯在我难过伤心的时候劝我，他却不愿多看我一眼……
“小水，你这样很容易着凉的。”他脱下他的袈裟，披在了我的身上。
袈裟上似有一股暖意，一披上，立刻就不冷了。
可是，再神奇的袈裟，也无法让我停止难过。
“小水，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他更难过……你，哎……众生皆苦！你还是忘记比较好。大家各自，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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