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你的曙光

　　“这道题没有人愿意主动上来为大家讲解一下吗？”扶了扶老花镜，年岁已高的松岛老师眯着眼睛扫视了台下一圈，最终放弃似的叹了口气。

　　“那么羽见薰同学上来为大家讲解一下吧。”

　　习惯性的偏过脑袋看向一侧靠窗的位置，松岛老师对这个向来优秀又乖巧的学生赞赏有加，丝毫没有怀疑过对方不会做这道题的可能，张口便唤对方上台。

　　空荡荡的桌面映入眼睑，松岛老师愣了几秒钟，还未等她说话，台下就有窸窸窣窣嘈杂的声线提醒着她。

　　“老师，羽见副班长已经转学很久了。”空位后面一个扎着小马尾的女孩子弱弱的举手解释道。

　　“啊呀呀，瞧我这记性，果然人老了就不中用了啊，这都是我第几次忘记了 ？ ”拍了拍满是银丝的脑袋，松岛老师抱歉的笑了笑，满是皱纹的沧桑脸庞上却有着掩饰不了的怀念，“不过，还真是怀念羽见同学在的日子呢。”

　　只是如羽毛般轻柔的低叹，却让嘈杂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众人自然听到了老师无意的低喃，也因此被勾起了对这位离开少女的怀念。

　　羽见薰，这位少女和她的名字一样淡雅温和，以自身独特的魅力和能力征服了在座的所有人，但却在数月前突然转学，并且再未露面。
　　这个身兼数职且外貌出众的校园名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校园八卦自然众说分坛，但经过时间的沉淀，少女的身影也渐渐模糊于众人的脑海里。

　　只是偶尔不经意的想起，却还是会有些许遗憾。

　　迟钝的感受到了同学们心情的低落，松岛老师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即使她再怎么惋惜喜欢的学生的离开，但剩下的孩子们依旧要继续剩下的课程。

　　张了张嘴，正想自己开始讲解这道题时，一道清冷温和的声线在教室里响起。

　　“老师，我来吧。”

　　声线的主人有着精致的五官和端庄的仪态，而比起表面更让人过目不忘的是对方的才华。少年站起身来，即使不用特意抬头去看众人也知道能有这股自信的自荐者是谁。

　　似乎并没有被刚刚的低沉氛围所影响，一向和少女有着亲密关系的赤司征十郎仿佛完全没有在意之前的插曲，淡定的神态和沉稳的声线给人一种安心的味道。

　　“啊啊，是赤司同学啊，那么请上台吧。”看着一身白色外套的赤司征十郎起身走向讲台，拿起粉笔熟练的在黑板上写下一连串的公式，松岛老师这才彻底缓下眉眼，欣慰的笑了笑，并露出了满意的目光。

　　花了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便写满了面前的黑板，赤司征十郎放下粉笔侧过身子朝向台下，白皙的手指指向书写的过程，清淡的声线平静的说着这道竞赛专用的题型，行云流水般的讲解仿佛对他来说没有丝毫难度。

　　教室里一片安静，只有少年干净的声线在缓缓响起，同学们都很认真的侧耳倾听，一扫先前低沉的氛围。

　　“那么做完这条辅助线后，重点便是借助其找到解题的关键，那么———”

　　【征十郎，讲题的话要更倾向于对方的思考方式才更清晰哦~】

　　就在众人忘记之前的插曲沉迷在少年快节奏的讲解中时，赤司征十郎突然停了下来，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度里瞳孔蓦地缩小了一瞬。

　　耳边突然响起久远时间前少女轻柔的话语，脑海里则迅速浮现出羽见薰拿着笔撑着下巴朝他抱怨的委屈神情，虽然语气颇为不满，但少女的眼里却满含着笑意。

　　这还是小学时羽见薰抱怨赤司征十郎讲解过于格式化让她耗费无数脑细胞才跟的上对方节奏时的画面，哪怕已经过去很多年，却如电影般清晰的倒映在他眼前。

　　蔷薇发色的少年指尖顿了顿，原本流利的讲解突兀的停了下来，沉默了数秒都没有任何动静，不由得让人心生好奇，全校第一的赤司征十郎难道也有被难倒的时候？

　　不过很快对方就打破了他们的胡思乱想，赤司征十郎停顿了一会，然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开始下面的讲解，并且思路更加清晰易懂，很快就让人忘记了刚刚的小插曲。

　　“啊啊，赤司君果然很厉害呢~”

　　“当然了，那可是赤司征十郎诶，他啊是咱们班上除了羽见同学外最可靠的存在了吧？”

　　班上响起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无非就是一些对他的夸赞而已，赤司征十郎早就习以为常，朝老师点了点头便径直回到座位后，便继续听着老师接下来所讲的内容。

　　但如果深深了解他的绿间真太郎看见了的话，一定会注意到自己一向认真的部长大人居然在课上游神了起来，这种情况可以说的上是屈指可数的。

　　少年静静地看着黑板，思绪却并未停留在上面，自刚刚起脑海里便充斥着少女抱怨的神情和委屈的声线，即使他刻意不去想起，也总是在不经意中溜出。

　　在心里叹了口气，赤司征十郎无奈的皱起了眉。

　　羽见薰已经离开快三个月了，在三个月前那通让他心惊肉跳的电话过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少女，在前一个月内甚至连对方的一点音讯都没有，若非赤司家与羽见家有着不可斩断的利益关系，恐怕他至今都无法知道羽见薰的任何情况。

　　羽见拓真告诉他那次少女昏迷过后一度快要抢救无效，于是羽见家派专机将其送回了美国进行最权威的治疗，虽然抢救了回来，但不知道何时才会再次回到日本。

　　即使这番解释十分正常合理，但从兄长大人冷硬的语气中赤司征十郎大概也明白了羽见家对他的责怪之意。
　　让少女健健康康的成长是羽见一家最大的心愿，而一直待在他身边的羽见薰却复发了如此严重的心脏病，别说责备之意，如果不是两家之间的密切合作，那位护妹心切的羽见哥哥怕是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吧？

　　揉了揉眉心，赤司征十郎不再看向黑板，而是一反常态的明目张胆望向窗外的天空发起了呆，平静的眸子里盛满了疲惫。

　　已经三个月了，羽见薰已经三个月没有陪在他身边了。

　　即使他据理力争说服父亲去到美国羽见家族看望少女，也被以各种理由搪塞推脱了回来，而羽见薰的邮箱也被羽见拓真换掉了，他唯一能够凭借家族关系知道的只是少女的身体是否恢复了没有而已。

　　习惯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与羽见薰相识的六年里，少女的音容笑貌早就牢牢印刻在了赤司征十郎的脑海中，无法忘记也不想忘记。

　　或许很多人和他一样在羽见薰消失后的数月里会惋惜，会不习惯，但三个月过后少女的影子却渐渐淡忘在了众人的脑海中，只有他一人停留在原地无法释怀。

　　在身旁的时候没有发现，失去后才深刻的了解到对方的重要性，那是一种无异于毒品般的致命吸引，让人无法抽身，无法逃离。

　　羽见薰离开后，赤司征十郎才发现原来早晨不与少女交谈后的时间竟有那么空虚，午间学生会的各类文件事项有多么繁琐学弟学妹有多么粗心大意，晚训后没有人陪伴的枯燥学习是多么孤独得令人绝望。

　　赤司征十郎尽可能的表现的淡然无畏，不像听到消息后篮球部少年们的低沉落寞和桃井五月的掩面哭泣，他的平静和沉默让人甚至怀疑少女对其的重要性。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为赤司家族的继承人，不能因为环境的一点改变就被乱了心神。

　　所以无论是在同学老师面前，还是在篮球部成员面前，甚至在父亲赤司征臣面前，他都没有表现出一丝动摇的神态。

　　只因为，他是赤司征十郎。

　　但哪怕骗过了全世界，他也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在少女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他也用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去适应没有对方的生活，他一度以为自己早已重新稳下心神，但直到有一次学生会工作繁忙得令他疲惫不堪时，想要喝杯咖啡的他那一声脱口而出的 ‘阿薰 ’ ，却让他自己彻底清醒。

　　原来，即使能够控制住无数的困难事件和复杂多变的人心，可他终究无法抑制住自己心底对少女的思念。

　　“......春天又来了啊。”捻起一片从窗外飘到课桌上的早樱，赤司这才意识到春日的到来，眼中的神采却愈发黯淡了。

　　‘可惜却没有你在。’

　　有时候，人们总是轻易的说出再也不见，却转身便再次拥抱 ；而那些真正的离开，却是悄无声息的，让人猝不及防又措手不及。

　　*******

　　“欢迎少爷回来。”谦卑的鞠躬迎接赤司征十郎的到来，女仆惠子小姐熟练的接过少年递来的外套，语气平静的解释道，“您的父亲交代今晚有重要会议不用等他就餐，等会晚饭时间您大概会独自用餐。”

　　“我知道了。”

　　象征性的点了点头，赤司征十郎松下领带递给对方，然后回房间换上家里的私服便去到书房拿起复杂难懂的书籍进行学习。

　　时间总是在这时候过得格外缓慢，安静的房间内甚至都可以听到秒针 ‘滴答 ’ 的声响，昏黄的光线透过窗帘撒进室内，太阳的余温更是让人昏昏欲睡。

　　若是平日里的赤司征十郎是绝不会在学习途中犯困的，但最近无论是学业上还是社团学生会里的琐事实在太多，就算他再怎么优秀也终究精力有限，脑中不断混沌起来的思绪充分表现出了这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赤司征十郎迷糊的睁开眼，太阳已经快要下山，因此室内的光线变得朦胧起来。揉了揉眼，赤司正准备起身去打开书房的台灯时，一阵悦耳的钢琴声从另一侧响起。

　　想要站起的身子陡然一僵，一向反应迅速的大脑却在此刻停止了运转。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旋律，能弹出这般乐曲的是他梦里都能见到的那个人。

　　穿过毫无阻碍的空气，视线直直看向乐曲的起源，果然有一位穿着雪白纺纱长裙的少女背对着他坐在不远处早先特意为羽见薰安置的钢琴面前弹奏着。

　　如同过去无数次所见到的场景一样，那是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的背影。

　　皱着眉紧抿住唇，少年静静地站立在原地，没有想象中激动的上前一探究竟，而是等待着少女一曲悠扬结束。

　　少女弹奏完最后一个音符，然后手指轻轻的停在了黑白的按键之上，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只是在沉默。

　　“阿......薰？”一道不确定的声线响起，少年清淡的声线这次格外的轻，仿佛怕吓跑对面的女孩。

　　听到这声呼唤，少女顿了下，终于侧过身来，漆黑柔顺的发丝似乎又长了些，软软的搭在衣裙一旁，如同洋娃娃般精致的容貌上依旧带着如春风般温和的笑意，看向他的那双清澈动人的眸子里盈满了温柔的目光，就如赤司征十郎经历过的无数次场景一样，仿佛羽见薰一直就在这里，就在他面前，哪也没有离开。

　　“是我哦，征十郎~” 伴随着少女独有的甜美声线响起，脑中幻想过回忆过无数次的熟悉容颜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眼前，赤司征十郎喉间紧了一下，皱紧的眉头瞬间松弛下来。

　　本来怀疑或是疑惑的心情却在见到少女笑颜的那一刹那全部烟消云散。

　　此刻少年的脑海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的阿薰回来了。

　　快步走向少女，赤司此刻内心充满了无数的话语想要诉说给她听，也有着无数的问题想要得到答案，这还是自母亲去世后少年头一次如此毫无遮掩的表示出内心的急迫。

　　一步步逐渐靠近他的少女，是赤司征十郎伸出手快要触摸到的距离，明明只有数十米的距离，那几秒的时间他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阿薰———”
　　“少爷 ？少爷———”
　　与他的低唤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惠子小姐模糊的呼喊声，明明仿佛近在耳边，却又感觉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与那若有若无的呼喊声同时变幻着的，是面前少女逐渐模糊的身影，羽见薰依旧带着温柔的笑意静静的注视着他，身子却仿佛泡沫一样涣散在空气里。

　　“阿———”少年快步上前伸出手想要抓住对方，却依旧只握住了流沙般的空气，仅仅不过几秒钟的时间，羽见薰如泡沫般消失在他面前，没有留下一丝来过的痕迹。

　　“......薰。”

　　睁开眼，刺眼的亮光瞬间射入瞳孔，让赤司不由得眯起眼适应周围的环境。

　　此时天色还未完全暗淡下来，夕阳的影子依旧照映入房间，距离他学习的空挡不过短短的数十分钟，但在梦境里他却觉得过了足够漫长的时光。

　　而且如果可以，他希望那时间能无限延长。
　　赤司征十郎头一次这么‘天真 ’的幻想着。

　　女仆惠子小姐静静的站立在桌子一旁，看着眉目里依旧带着疲倦的小少爷，眼中有着些许心疼的意味，“少爷，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这么睡会着凉的，等用完餐再———”

　　“惠子小姐，”赤司征十郎突然打断对方，语气里有着强硬的责备语调，他沉着脸看向对方，眸子里有着不满的神情，“以后进房间前请先敲门，这是基本的礼貌不是吗？”

　　“诶？是......是的，抱歉少爷。”
　　见一向温和待人的少爷突然沉下了脸色，惠子小姐愣了愣急忙道歉并反思自己可能踩到了对方的禁区，怯怯的再次提醒了一次晚餐过后便急忙退了出去，只留赤司征十郎独自一人留在房间内。

　　本就安静的房间在对方走后更显冷清，赤司征十郎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半响，才一只手轻抵着太阳穴半靠在桌边，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这是在任性吗，赤司征十郎 ？ ”
　　少年皱着眉自言自语的低声喃喃着，自然明白刚刚迁怒女仆的原因是什么。
　　虽然对方也并未做值得他动怒的事，但只要一牵扯到羽见薰，他的理智好像就被压制住了一般，而且他还无法控制。

　　一想到少女清晰的容颜和触手可及的距离，赤司征十郎就无法压制住胸中那股被对方打断而眼睁睁看着少女消失在眼前的怒意。

　　但其实早就该猜到只是一场梦不是吗？可偏偏一见到少女的笑颜和空灵的声线时，他就失去了所有的判断。

　　赤司支起身子走到钢琴旁，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划过，留下一串清脆的声响。

　　他并没有坐下弹奏，也没有就此离开，只是呆呆的站立在原地看着钢琴，沉默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果然还是骗不了自己啊，”自嘲般的轻笑出声，赤司征十郎自人格转换后头一次感受到了无力感，那是一种再多的胜利都无法弥补的空虚。

　　“可是阿薰，我真的错了吗？”
　　似乎在询问对方，又仿佛是在询问自己，少年沉默着思考着答案，却没有人能够给他提示。

　　“不，我并没有错，错的只是我没能保护好你，”顿了顿，原本犹豫的双眼里逐渐被痛苦却又坚定的神色所代替，清冷的声线变得强硬起来，“胜利即是一切。”

　　“毕竟，这是我存在的意义。”

　　毫无留恋的收回手转身离开，赤司征十郎不再纠结刚才的梦境，而是目不斜视的径直离开房间向餐厅走去。笔直的身影没有一丝犹豫，坚定的步伐仿佛回到了最初那个百毒不侵的样子。

　　如果那个瘦弱却又固执的坚强着的背影没有那么的落寞的令人心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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