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点恐怖的故事

　　短短百米的商业街，光是算命测字看风水的就有七八档。严玖在外面转了一圈，看到有的店门可罗雀，有的熙熙攘攘，很显然当地人更了解谁才是货真价实的“先生”。
　　但严玖没有选人多的那家，而是大步迈进了最偏僻冷清的一家。这家店总面积不过七八平米，最深处摆着关老爷和天后的神龛，此外家具除了门口的算命桌子外，就是一个沙发和电视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半眯着眼葛优瘫在沙发上，显然已经陷入瞌睡的状态。
　　电视机的噪音遮住了严玖的脚步声，以至于严玖在门口吆喝了一声，中年男人才晃过神来，一边拉扯衣服一边端出营业态度坐到算命桌前：“这位客人，你坐，你坐。”
　　“你这里能看风水吗？”严玖指了指他门口挂的招牌。上面啥活都有，从取名到算吉时，从看面相到看风水，这种招牌几乎家家都一样，仿佛只要周易八卦能解决的问题，他们都能解决。
　　“客人是外地来的吧？”老板接了壶纯净水，把功夫茶具烫洗了一遍，一边烧茶一边打量他，“你应该知道港岛首富的故事啦？”
　　“我听过很多个故事，但那些高人都不在了，故事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严玖接过老板递过来的蛋散，没吃，只是拿着，“你说点有用的。”
　　“哈哈，靓仔你真的是直爽，那我也不浪费时间，”老板把茶斟上，递到他面前，“我们这条街敢出来做的，这项本领就是基本功。啊，我姓王，靓仔你怎么称呼？”
　　“叫我小严就行，”严玖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王先生，不瞒你说，我是S城过来的，现在需要找个懂风水的先生去看一块地皮。”
　　王老板又给他斟满茶水，眼睛半眯地打量了他一下，才笑眯眯地说：“S城我经常去，不知道严先生是要看生地还是熟地？”
　　“我第一次来山尾，既然跟先生有缘，就想先来了解一下，”严玖跟乔夏出勤几次后，也学了这帮老油条说话的语气，东拉西扯地套对方的话，“这件事挺大的，随便请一位先生回去，我怕没法交差。”
　　王老板眼底最后一丝困意也消失了，他伸出脖子左右看看，发现也在拍苍蝇的左邻右舍对严玖这个穿着朴素的青年没啥兴趣，这才压低了声音笑道：“小兄弟，你既然选了本店，就是缘分。你需要什么帮助，不妨跟我说说。我是彻头彻尾的山尾人，这四十多年不是白活的。”
　　严玖笑了。这才就着茶水吃下蛋散。

　　这边考察团已经看完了基地，离晚餐时间还有一段时间，带队的人里有当地做开发的老板，便提议到自己家坐坐，顺便也吃个“简单的家常便饭”。
　　这年头，在外面吃宴席的风险实在太高，搞太高规格接待又牵扯到经费问题，于是许多大企业家宁可选择在家里弄点“家常便饭”，即安全，又低调。
　　今天设宴的孙老板早年间在S城开装修公司，赚了不少钱后就回了老家搞开发。见过世面的品味确实不一般，占地五六亩的院子，从院子到室内装修，放到一线城市也是称得上豪宅的水平。
　　乔远一进门就注意到到了各种精妙的风水摆设，然而除了几个镇宅神兽，其他摆设都不算太显眼，例如破煞的植物和鱼缸，全都是看起来日常的家具。因此同行的人里除了乔远，都没有发现这位孙老板的用心良苦。
　　先到孙家的人有七八个，孙老板显然早有准备，客人进来的时候，茶艺师和琴师都已经准备好了，一首高山流水配着孙老板自家茶山生产的凤凰单丛茶，就没人能挑出毛病来。
　　“这是我在桑浦山上看到的老树根，哈哈，不值钱。”孙老板看乔远端着茶杯站在一个张牙舞爪的根雕面前端详，连忙扬着笑脸解释。
　　“孙老板太谦虚了，桑浦山上的东西，会有不值钱的？”乔远轻轻拂过根雕，上面隐隐浮动的灵气让他指尖微微发麻又有种说不上来的舒爽感。
　　“哦？乔总听说过桑浦山？我以为现在的年轻人对这些事情都没兴趣了。”
　　乔远淡笑：“我小时候身体较弱，爷爷就将我送去了道观里养了几年，这些事情都是小时候接触的，了解不深，纯粹是业余爱好。”
　　孙老板顿时感兴趣起来：“乔总还修过道？”
　　“算不上，风水、卜卦、符箓，都浅尝过一些。”
　　孙老板拊掌长叹：“年纪轻轻就懂这些，对家族来说是好事，乔主席真是有远见。”
　　乔远挑眉：“孙老板也不简单，这么好的东西都能让你捡到，家里的风水阵也是精妙得很，跟你做生意应该会很顺利。”
　　孙老板大笑：“乔总看来是个明白人，我也不自吹自擂，这些摆设我哪懂，都是找了个厉害的先生，我选地没有他的点头，是绝不会买的。”
　　“我早就听说这边的风水先生各个都有大本事，但是轻易见不到人，我在G城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你们这里过去做事的先生。”
　　“哈哈哈，我请的这位先生，确实也是有缘，要不是也没法让他出山，”孙老板见乔远年轻，便忍不住像个长辈般教导，“人人都说潮汕风水师厉害，但因为几十年前的事，不少有能耐的都断代了，现在的年轻人也没几个肯学。像我儿子，出国一趟回来，还嫌弃我又老又迷信。”
　　乔远故作惋惜：“也不能怪我们年轻人没见识，现在挂着大师名号的骗子实在太多。之前我在G城就遇到过号称潮汕三仙之一的大师，话说的都头头是道，但最后选好的地，我们本地风水师看完都摇头。”
　　“乔总还是年轻哈哈哈，”孙老板一下就被他打开话夹子，身为本地人的骄傲让他慢慢揭开了本地风水圈的内幕，“要说没解放前，这边确实货真价实的大师能塞满一个宗祠。但现在嘛，要说我们本地人都认可的，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那些给港岛老板看地的大师，都没有传承人吗？”
　　“有也没剩几个了，”孙老板叹气，“这事儿吧，做多了损阴德，很多都被养起来，专门为某几个家族服务了。”
　　“孙总请的这位也是……”乔远压低了声音。
　　“哈哈哈……乔总这么感兴趣吗？”孙老板没有正面回答，“现在这些人跟珍宝一样，能遇到就是缘分。”
　　“都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都是高人，那现在在潮汕，有没有公认最厉害的？”乔远很直白地问。
　　“最厉害的？”孙老板有些诧异，“你这个问得倒是时候，乔总如果对这方面有点研究，应该会对下个星期的风水擂台感兴趣。”
　　“擂台？”
　　“因为像你刚说的，学了一点皮毛就谎称风水师的学徒到外地招摇撞骗的实在太多，坏了本地名声，一些老师傅就召集同行，准备开个认证大会。”
　　“……怎么认证？”
　　“哈哈哈，反正不是人力资源局发的那种资格证啦，”孙老板大笑，“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知道这件事的没多少人，毕竟这是他们行内的事情，我们普通人也就看个热闹。”
　　乔远若有所思，但没刨根问底，而是聊起了他家的装修。很快，又有其他企业家过来搭话，话题很快就回到了企业层面。
　　一场“家常便饭”吃到了八点多，宾客尽欢。孙老板提议企业家们再去本地的夜总会“放松放松”，乔远借口夜里还有远程会议，便提前离开了。
　　回到酒店，就看到窝在沙发里看资料看得入神的严玖。
　　乔远一边松领带，一边低头去亲这个没心没肺的爱人。
　　“有什么发现？”唇瓣缠绵间，互相交换着今天得到的情报。
　　很快，他们确认了“风水擂台”这个线索。严玖舔了舔被咬肿的唇瓣，把手机递给乔远：“我问了下处里有没有相关的消息，乔夏把邀请函直接给我了。”
　　“你们还能被邀请？”
　　“毕竟是省城里最能代表官方的机构，他们要搞认证，没有官方背景支持就缺乏了点权威性。”严玖再一次感受到这个小破机构的威力。都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他们这些边缘团体的鸡头，在关键时刻还是能耍点威风。
　　“那就只能下个星期再过来。”乔远一点都不急，市领导出头都没能解决的问题，他们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话，也太不给领导面子。
　　严玖原来也急着解决案子，但被乔远点播过其中的弯弯道道后，也放宽了心。很多事情，多做不如少做，做好不如刚刚及格，虽然这种油腻的处事方式让年轻人感到恶心，但世道如此，连乔远的棱角都能被打磨圆滑，更别说如同蝼蚁的他。
　　难怪乔夏在他刚进来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人心比鬼还可怕。
　　“明天考察结束，我们自己去逛逛。”乔远许久没能休假，终于能假公济私地带着严玖出门，肯定不能浪费这点时间。
　　严玖当然乐意，两人黏糊了一阵，一直沉默的老龟突然开口：“说好要给我抓点小鬼来吃呢？你可别忘了，我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
　　“人生地不熟，我们去哪里抓？”严玖一愣。
　　“去海边找找荒村，这里的人擅长风水，说不定村子里的游魂野鬼也占尽了便宜，”老龟又沉吟了一下，“而且我感觉到海边也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
　　“东海龙王和他的龟丞相么？”乔远嘲讽地笑了笑，起身把身上的正装换成一身休闲装，招呼严玖：“走，吃宵夜去。”
　　严玖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正准备将老龟放进背包里，结果被乔远一把拿过塑料龟缸，塞进了保险柜。
　　“……”在黑暗中，老龟瞪圆了眼。
　　“……”严玖仅仅内疚担心了一秒，就被乔远说的“生腌海鲜”给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走起，我们的生腌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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