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同学

　　孟思扬到了杨扬原来所住的地方的楼下。他紧张地上楼。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他一踏上楼梯就亮了。
　　到了门口，孟思扬紧张得厉害。他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
　　里面有人。
　　不过这深更半夜的，孟思扬不敢贸然打扰，在一旁楼梯上坐下来等。
　　天亮了。门一直没从里面打开。孟思扬等到了七点左右，才上前敲门。
　　他心里砰砰直跳。
　　门开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中年妇女，一脸漠然地问：“你找谁？”
　　“这里是杨扬的家吗？”孟思扬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中年妇女说。
　　孟思扬大失所望，刚要转身，中年女子却补充一句：“她在这里。”
　　孟思扬心里一震，急忙回过头。中年女子说：“这里不是她家。我是她姑姑。”
　　孟思扬有些恼怒，径直进去。
　　“你找她吗？你是什么人？”
　　孟思扬站住了，片刻，说：“同学。”
　　杨扬的姑姑打量了他一遍，忽然问：“你是叫孟思扬吗？”
　　孟思扬一愣，点头：“是。”
　　杨扬的姑姑叹了口气，走到房间门口，敲了敲门：“杨扬，孟思扬来了。”
　　孟思扬心里紧张极了。他只听到房间里传来脚步声，很快门开了。杨扬出现在门口，不过两眼黯淡无光。
　　“孟思扬？”杨扬犹犹豫豫地问。
　　“我在这儿。”孟思扬说。
　　杨扬一脸激动，急忙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她姑姑伸手扶住她。孟思扬忙走过来。杨扬摸索着抬起手：“你在前面吗？”
　　孟思扬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杨扬忽然一下子扑在他身上，委屈地大哭起来。
　　她姑姑松开手，退到一旁。
　　孟思扬轻声问：“你怎么搞的？眼睛怎么又坏了？”
　　“你……你怎么知道？”杨扬吃惊地问。
　　“你不认为我是坏人了？”
　　杨扬一听，泪水骤然汹涌而出，哽咽道：“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孟思扬笑道：“你错怪我了，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我去临泉了，结果没找到你。你同学说你去医院了，我跑到医院，结果他们说你三天前出院了。我找到你的地址，跑到你在临泉住的地方，结果你们对门又说你们前天下午回潞安了。把我折腾的这一身汗哪……”
　　杨扬还是继续哽咽着说：“对不起，孟思扬。我是真对不起你。我知道这肯定是上天给我的惩罚，惩罚我的忘恩负义。孟思扬，你原谅我……”
　　孟思扬说：“我要是还怪你的话，怎么还会来找你？放心，我会再治好你的眼睛的。”
　　杨扬慌忙摇头：“没用的。上次换了眼角膜，这才刚半年，又旧病复发了。我不能一直这么换下去吧？”
　　孟思扬说：“没事，只要有机会，就给你做手术。复明一天是一天。”
　　杨扬还是摇头：“不……这是我的报应。孟思扬，我……我不求眼睛能再看见，只要……只要你能陪着我照顾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孟思扬却犹豫起来：“可是……这……算了，以后再说吧。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你还回临泉上学吗？”
　　杨扬急忙摇头：“不可能了。”
　　孟思扬问：“你是什么时候……原谅我的？”
　　“原谅？你何必求我原谅？”杨扬说，“你本来又没错。是我错怪的你。”
　　“好吧。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错怪我的？”
　　“是余婷告诉我的。”
　　孟思扬吃了一惊。
　　“她也去临泉了。她好像还在省师附中上学，有一次特地到我们学校找我。我告诉她说你……是个坏人。她不信，还告诉我说，你正在被……被坏人追杀。”杨扬哽咽着说，“我后悔死了……”
　　“什么时候？”孟思扬急忙问。
　　杨扬想了想，说：“清明节放假开学后没几天吧？我本想回去找你道个歉的，结果第二天视力忽然下降，看什么都开始模糊起来，就和我第一次失明之前一样。我很害怕，怕我再次看不见，可到底……到底还是又发生了。”
　　孟思扬没说话。杨扬的姑姑就在一旁站着，也不管他们。杨扬问：“对了……那天，你在琳琳家里见了我之后，又发生什么事了？”
　　孟思扬说：“之后我就被捕了。”
　　杨扬问：“为什么？是……因为我吗？”
　　“不是。”孟思扬说，“跟你无关。以前的事情不要多说了，我想办法根治你的病。”
　　杨扬急忙摇头：“不。我觉得，这肯定是报应。这让我再也离不开你了。我很感激，复明的这半年时间，我能看见你的样子，记得你的模样，这就够了。”
　　“可是……”孟思扬嗫嚅道，“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
　　杨扬犹豫片刻，说：“我知道。其实我从上高一开始已经习惯了失明的日子，大不了就回到以前的状态。比以前好得多了，我还认识了你。只要你常常去艺体中心找我就行了。我已经打算转回潞安一中来了。”
　　“不是这个意思。”孟思扬不愿伤她，但也不能骗她，“因为你，我已经得罪了菲菲了。我要是还天天来看你的话，她非得跟我分手不可。”
　　杨扬一惊：“分手？哪个菲菲？我怎么不认识？你女朋友吗？”
　　“我们班同学，俞菲。”孟思扬说，“当初我被人诬陷，全世界都不相信我，连你和叶琳琳都不相信我，只有……只有她相信我。我很感激她。”
　　杨扬呆了，一句话说不出来，刚一张嘴，再也忍不住，泪水又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泣不成声：“我……我……好……好后悔……”
　　孟思扬轻轻抱着她，也心如刀绞。半晌，孟思扬说：“这样吧。”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卡，说：“这是警方赔偿我的损失费，有一万，你先拿着。以后有什么困难，就去找我，我能帮你的，就一定帮你。”
　　杨扬拼命摇头：“我不要。人都没了，我要钱干什么？只要你原谅我，不然我还不如死了！”
　　“我从来没怪你。”孟思扬说，“早就原谅你了。但是就算我原谅你，我也不能辜负俞菲。你也不希望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吧？”
　　“你只感激她，但并不喜欢她对不对？”杨扬问。
　　“我不能伤害她。”孟思扬说。
　　“那你就肯伤害我？”
　　“不是我伤害你，是你……”孟思扬急忙改口，“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知道真相的。”
　　杨扬轻声说：“孟思扬，这不才第二天吗？上次我对不起你，我负约了。这次我重新履行约定行不行？这两天你在这儿陪着我。”
　　孟思扬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她姑姑，然后低头说：“借一步说话。”拉着杨扬走向门口。
　　“你们要说什么，还不想让我听吗？”
　　孟思扬狠狠瞪了她一眼。杨扬的姑姑刚要发作，孟思扬从背后掏出一把枪对准了她。杨扬的姑姑顿时惊呆了，下意识举起手。当然这一切杨扬都看不见。孟思扬的枪是拿的赵鑫的，里面已经没有一发子弹了，只能吓唬人。这把枪他一直藏在裤子里，比赛的时候都带着，所以不肯把裤子脱下来。
　　“怎么了？”杨扬还是意识到有些异样。
　　“没事。”孟思扬拉着她到了门口，下了一层楼梯，抬头看了看，低声问，“你跟我说实话，你姑姑对你怎样？”
　　杨扬问：“她……在这儿吗？”
　　“没有，现在我们在楼下。”孟思扬说，“你说实话，不用顾忌面子。”
　　杨扬想了想，摇头说：“很不好。”
　　“具体来说。”
　　“她……”杨扬嗫嚅道，“我有个表弟，也在上学。基本上家里有什么吃的啊、用的啊，她都会偏向她儿子。有一次表弟打碎了家里的花瓶，就诬陷说是我。我怎么说她也不信，然后罚我在客厅里站着，站了两个小时，腿酸得要死，还不准吃饭……”
　　孟思扬咬牙切齿，问：“那……你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杨扬抽泣，“所以我跟你说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了。可你……”
　　“这样吧，你回学校。”孟思扬说，“假期也不要回来。我周末还有放假都不会离开学校的。俞菲她心地也挺好的，知道你困难，也会想办法帮你的。暑假的话……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暑假能去哪儿。也许，叶琳琳还算你的好朋友，你可以住在她家里。我帮你付给她房租。上次寒假里就是……”
　　“我知道。”杨扬说，“琳琳跟我说了。”
　　“不过现在我跟她差不多形同陌路了。”孟思扬叹道，“算了，暑假还远着呢……呃，也不远了，就两个月了。管他呢，先把这两个月过去再说。我再去问问章医生，你的病到底有没有什么根治的办法。”
　　杨扬禁不住又流泪了：“你对我这么好，可我……”
　　“走吧。”孟思扬说，“我现在带你去叶琳琳家。就算她现在不给我面子，也总要可怜可怜你吧。明天开学，你让她带你去学校。或者，我去接你也行。”
　　“你这两天就不能陪着我吗？”
　　“不行。”孟思扬叹了口气，“我得去找俞菲了，她估计还生我的气呢。”
　　杨扬咬紧嘴唇。孟思扬拉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引着她下楼。
　　两人站在小区门口等出租。因为地方偏僻，经过这里的出租车比较稀少。
　　“孟思扬。”杨扬开口了，“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孟思扬“嗯”了一声：“不然我也不会冒着被菲菲一脚蹬了的危险来找你了。”
　　“你同时喜欢两个人吗？”
　　“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她。”孟思扬说，“但我已经答应了她，不能辜负她。我还答应暑假里带她回雷江，一起去帮助我所上的小学的学生。”
　　杨扬没说话。孟思扬反问：“你呢？”
　　杨扬说：“从我手术成功、眼睛复明的那天起，我心里一直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就算余婷告诉我说你是个小偷，我只是对你失望，但……心里也容不下第二个人。我喜欢的是一个想象中完美无缺的孟思扬，也许这个孟思扬并不存在，只是因为我认识你的时候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你做的一切事情都在我心里塑造了这么个形象。”
　　“我明白你的意思。”孟思扬说，“你喜欢的不是我，而是因为我之前帮你治好眼睛，使得你心里幻想出来的一个我。这个我没有从前灰暗的历史，就像天使的化身。可惜事实的我并不是这样。你喜欢的只是个虚幻的人。”
　　杨扬低下头：“可毕竟你就是你自己，也只有你一个孟思扬。也许所有人的心里喜欢的都并不是他们口口声声喜欢的那个人，都是一个心里的幻想。但人不可能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中。”
　　“所以。”孟思扬接过话头，“所有分手的情侣，都是因为发现幻想中的对方和事实中的对方并不一样，差距太大，心里承受不了。尤其对你而言，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在你眼盲的时候建立的，因为看不见，你会极尽所能把我想象成一个完美无缺的人，这就导致和现实中的我差距更大了。”
　　杨扬摇摇头：“也不是这样。至少在我复明后第一次见过你之后，不是这样。”
　　她听孟思扬没再说话，道：“所以你其实很不负责任。你并不喜欢俞菲，却轻易答应了她，这只会让她受伤更深。”
　　孟思扬说：“反正说什么都晚了。”
　　一辆黑色轿车出现了，在两人面前停下。车窗摇下，高亚琴探出头来：“两位，上车吧。”
　　杨扬说：“好熟悉的声音。谁？”
　　“亚琴姐。”孟思扬打开车门，扶着杨扬上去，然后坐在她旁边，关上车门，“您怎么来了？”
　　高亚琴说：“正巧路过嘛。你端掉了三义会，师父可要好好谢谢你。”
　　孟思扬一惊，问：“我能不能见见俞叔？”
　　高亚琴说：“我就是接你去见他的。”
　　“可杨扬……”
　　“她不愿去吗？”高亚琴问。
　　孟思扬说：“我好像没有遵守上次答应你的话，不再跟她说话。”
　　杨扬一惊。高亚琴说：“是余婷太不争气。赵良成和师父是死对头，余婷居然认他为父，认赵鑫当了哥哥。要不是顾忌你孟思扬的面子，师父早就派我过去把她毙了。”
　　杨扬不寒而栗。
　　车在世纪大酒店前面停下了。孟思扬说：“又是这儿。”
　　“上去吧。”高亚琴微笑道，“我先去一趟卫生间。你先上去，308套间。”
　　孟思扬扶着杨扬进来，走到电梯前面，上楼。
　　杨扬问：“我们到哪儿了？”
　　“吃饭的地方。”孟思扬说。电梯到了三楼，孟思扬扶着杨扬出来，拉着她的手，到了308包间门口，进来了，一眼却看见，秦国胜正优哉游哉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
　　“秦……”孟思扬把后面两个字咽了下去，“你怎么在这儿？”
　　杨扬问：“谁呀？”
　　“秦警官。”孟思扬说，“上次在医院见过的。”
　　秦国胜说：“我让小蓉告诉你五一假的时候请你一顿，结果你不领情，还跑去临泉了。”
　　孟思扬说：“我没说答应。”
　　他问：“您到底是来干嘛的？高亚琴跟我说……”他有些犹豫，因为高亚琴是跟警察对着干的，但眼前的事情，显然说明高亚琴一直瞒着他什么。这时后面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孟思扬回头一看，高亚琴进来了，但却穿着一身警服，英姿飒爽。她冲孟思扬笑了笑，在一旁坐下了。
　　孟思扬一下子站起来：“你骗我！”
　　“别急嘛。”高亚琴说，“坐下坐下。”
　　孟思扬问：“俞叔呢？”
　　“我不知道。”高亚琴苦笑着一摊手，“按照你的说法，他早就得非典去世了。或者不是非典，但总之几年前就去世了。还是你告诉我的。”
　　“可是你……”孟思扬说，“你不是俞叔的徒弟吗？”
　　“那是因为。”高亚琴一指秦国胜，“我跟你说的俞叔，一直就是——秦队长。”
　　孟思扬一头雾水：“什么意思？那余婷那天晚上碰到的俞叔是谁？”
　　“就是我。”秦国胜慢条斯理地说，“孟思扬你忽略了一个问题：余婷从来没见过我。你跟余婷很熟，跟我也很熟，于是自然而然地以为，余婷也认得我。所以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怀疑，她在夜总会上碰到的那个自称叫俞龙海的黑衣男子，其实是我刑警队长秦国胜！”
　　孟思扬扭头直勾勾地盯着高亚琴：“亚琴姐，你从头给我解释一下。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碰到你，你跟我说的话，全都是假的？”
　　高亚琴说：“我的解释就是——真正救了你母亲的命的人，其实就是秦警官，秦国胜队长。”
　　……
　　刑场上，秦国胜怒喝：“回去都给我写检查！”抬手一枪打向孟扬，正中孟扬胸口。
　　秦国胜枪法百发百中。子弹和孟扬的心脏只差两公分。
　　医院的解剖室外面，高医生急匆匆地走出来，叫道：“秦警官，秦警官！”
　　秦国胜走过来：“怎么了？”
　　高医生压低声音：“秦警官，犯人中的那一枪并没致命，她还没死，而且，短时间内也不会死。我现在不能解剖。解剖刀下不能杀人！”
　　“我知道！”秦国胜一把拉住他，“跟我过来。”
　　两人走到僻静处。
　　“此事只有你知我知。”秦国胜说，“人是我故意没打死的。你从太平间里，找一具尸体过来解剖了。你给她造一份病历，把她转移到普通病房，等她伤好了，让她赶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可是……”高医生目瞪口呆，“这不犯法吗？这不是纵放犯人吗？”
　　“纵放犯人……”秦国胜叹了口气，说，“她不仅是个犯人，还是个刚出生三天的孩子的母亲。她才十八岁。你愿意让一个孩子生下来就没爹没娘吗？”
　　“可就算如此，他们母子也不能相认哪。”高医生说。
　　秦国胜说：“等孩子长大了，他们母子总会相认的。总胜过现在造一次杀戮。你说你解剖刀下不能杀人，难道我还能把她拉回到刑场上，再补一枪吗？”
　　高医生深吸一口气：“好吧。”
　　……
　　高亚琴说：“我爸听从秦警官的话，用一具尸体换掉了你母亲。剩下的事情和我告诉你的一样了。你母亲伤好之后出院，就去找自己的孩子去了。可惜秦警官也没保护好你，让你被俞龙海盗走了。后来秦警官到过我家找过我爸。我从小崇拜警察，听我爸说秦警官是警察，就缠着他教我本事。我跟你说的俞叔，一直就是他。”
　　孟思扬问：“那……既然这样，你爸的事情呢？”
　　“我爸的事情，早就结案了。”高亚琴说，“我爸出的事的确是真的。我出事之后，就去找秦警官帮忙。可惜这件案子被更大的官员压住了，秦警官一开始爱莫能助，后来……他给我出了个主意。他让我先把钱凑齐，帮我爸还了罚款。但罚款太多了，我也是一筹莫展。秦警官告诉我说，他认得一个很厉害的小偷，叫孟思扬，曾经洗劫银行，得手过几百万，我虽然身手比他差点儿，但有秦警官暗中相助，应该也不成问题。于是他就去学校找你讨教，至于什么银行失窃一千万的事情，是他编的，目的是想问你到底是怎么动的手。本来他想让你实地操作一遍，结果你还没答应。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成功了——不过，一波三折。我的确是个黑客，在得到你的方法之后，知道俞龙海隐藏在银行系统里的病毒还没有被发现，于是秦警官让我穿着警服去了银行，以检查银行系统漏洞为名将系统检查了一遍，果然找到了这个病毒，但并没说破，我只是反编译了这个程序，获得了启动它的指令，本来也是个很简单的程序。然后我就通过网络攻击了银行的系统，唤醒了这个病毒，导致银行防盗系统失灵。结果就在我动手的时候，被你发现了，功败垂成。不过第二天我再次行动，总算成功了。我给你的那五十万就是第二天盗出来的。之前你找我借钱，我也不可能借给你，因为所谓银行失窃一千万云云，根本是假的。”
　　孟思扬目瞪口呆：“秦警官，原来你是贼喊捉贼，你自己才是贼！”
　　秦国胜说：“我的确也是破案，不得已采取的非常手段。其实也不需要一千万。高亚琴得手几十万，都被我拿去行贿了，贿赂了监狱和警察局的一众官僚，终于给高医生争取了四十八小时的假释。他获假释后，带着我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我将证据直接披露给了媒体，将此事曝光了，结果再大的官儿也压不住了，此案一直翻了上去，还扳倒了上头公安厅好几个大官。随后，那些收受我的贿赂的官员也都锒铛入狱了，贿赂都罚了回来，原封不动地又还给银行了。”
　　孟思扬张口结舌。他问：“那……亚琴姐为什么要假编一个俞叔出来？”
　　高亚琴说：“当时我也不敢把真相告诉你，因为你还不能算是秦队长的心腹。这件事中我决不能暴露秦队长。当时我情急之下，就将秦队长说成了俞龙海。后来秦队长暗中跟踪三义会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化妆去了夜总会，我跟着他打下手，恰巧碰见了余婷，我也告诉她秦队长就是俞龙海，而且你根本不会怀疑什么。你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个自称俞龙海的人就是你最熟悉的秦队长。”
　　孟思扬黯然道：“这么说……俞叔其实还是早就死了。害得我空欢喜一场。”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你被赵鑫的车撞了之后，秦队长那么快就找到那家医院了吧？”
　　孟思扬说：“知道了。也难怪秦队长知道了杨扬的身份，也是你告诉他的。”
　　高亚琴说：“其实，后来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你不奇怪，为什么你们韩老师认识你妈妈也就是当时你认为的杨阿姨吗？因为你妈妈在学校餐厅的工作，也是秦队长安排的。她到餐厅工作的时间其实并不长。而且，她其实一直并没和秦队长失去联络。当你被捕后，孟阿姨就一直想见你，但又不敢见你，怕你接受不了她。她只想有一个机会，能在背后默默地看着你，给你支持。那年过年的时候，你流露出想要参加中考，要来一中上学的心愿，于是秦队长一边安排你参加中考，一边找人在学校餐厅帮孟阿姨安排了个工作。所以她一直知道你是她儿子，但你不知道她是你母亲。后来，你被赵德江诬陷后，秦队长也不确定你是否是清白的，就找到了孟阿姨，告诉了她这件事，并判断你会回到学校躲起来，还会找她的。结果果然如此。你知道孟阿姨是你母亲之后，就吐露了实情，当然孟阿姨随后就告诉了秦队长，于是秦队长就知道你是冤枉的了。但他还不知道真正的内奸到底是谁，于是暂时还是没有还回你的清白。”
　　孟思扬听了，长大嘴巴，愣了片刻，说：“既然如此，那十九个警察为什么还会牺牲？”
　　秦国胜沉痛地叹了口气：“这是我的失误。孟思扬，你早知道赵德江是内奸。其实如果你在被捕之后我审讯你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就知道了啊。可你不肯说。你连我也信不过了。”
　　孟思扬说：“我不相信凭您的智力，还想不到内奸是谁。如果您相信我的清白，那我在赵德江家被你们发现的，那你就应该怀疑赵德江啊。”
　　秦国胜说：“这也许是当局者迷吧。因为我的任何一个决定的正误，都会影响整个结果，我不敢乱加猜忌。你对赵德江不熟悉，你当然可以怀疑他。可是他也是个有十几年警龄的老警察，我的老同事了，让我怀疑他就很困难。结果谁又能想到？唉……”
　　高亚琴忽然问：“哎，杨扬，你怎么了？”
　　孟思扬急忙扭头一看，杨扬正趴在他胳膊上抽泣，哽咽着说：“孟思扬，对不起，最关键的时候我却没能相信你。”
　　孟思扬笑道：“就算当时你相信我有什么用？对结果没什么影响。”
　　他把杨扬扶起来，看着干干净净的桌子，问：“您今天请我来不会是喝西北风吧？”
　　秦国胜笑起来，说：“客人还没到齐呢，急什么？”这时他手机响起来，便拿起手机接电话，“喂？到了吗？快点儿，308包间。”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秦强、秦蓉和韩冰雪进来了。孟思扬忙站起来。杨扬也不知所措地要站起来，孟思扬忙把她按坐下。
　　“嗨。”秦蓉兴奋地挥着手里的一张报纸，“体育早报，你孟思扬上报纸啦！三分线起跳灌篮，传说中只有乔帮主才能完成的动作！”
　　“乔帮主？”孟思扬一愣，“乔峰吗？”
　　秦强笑道：“是乔丹。中国人给他取的外号。”
　　秦蓉说：“我听说找你要签名的把你围了个里三重外三重。天哪，真羡慕。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这待遇？”
　　杨扬迟疑一下，问：“什么比赛？是高中篮球联赛吗？我知道是在我们学校举办的。”
　　孟思扬“嗯”了一声：“我本来想去找你，可怕你还以为我是坏人。加上当时放假，你也不在学校，我就拼命签名，签了几百个了吧？而且只给穿着你们二中校服的学生签。我想总会传到你耳朵里的。我连篮球联赛都能参加，还敢到处签名，你肯定不会以为我还是通缉犯了。”
　　杨扬鼻子一酸，说：“对不起，是我不好……”
　　孟思扬对韩冰雪一直视而不见，一个招呼也不打。秦国胜注意到了，说：“思扬，你不会还在怪你韩老师吧？她其实一直是相信你的清白的。我和你妈妈之间的联系，一直都是通过她进行的。不过为了不让三义会的人以及真正的内奸产生怀疑，我还是让她在你班里宣传什么证据确凿……”
　　孟思扬恨恨地盯了韩冰雪一眼：“韩老师，你早知道杨阿姨是我妈妈，为什么不告诉我？”
　　韩冰雪说：“是她不让我跟你说的。你怪你妈妈吗？”
　　这时秦国胜说：“孟思扬，你妈现在到楼下了，你去接她吧。”
　　孟思扬大喜，忙对杨扬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杨扬紧张地点点头。孟思扬刚走，韩冰雪就在杨扬旁边坐下了，笑道：“你就是杨扬？”
　　杨扬迟疑地问：“你是……”
　　“我是孟思扬的英语老师兼同班同学。”韩冰雪说。
　　“哦，我听思扬说过。”杨扬说。
　　“你眼睛不是好了吗？”韩冰雪奇怪，“怎么还看不见？”
　　杨扬说：“是报应。”
　　“报应？”
　　杨扬说：“所有人都不相信思扬的时候，连我这个被他帮过这么大忙的人都不相信他。所以我的眼睛就又坏了……”
　　“嗨呀，哪有这个说法？”韩冰雪说，“你也别太自责了。你的做法是对的。”
　　杨扬说：“其实不止一次了。我第一次认识孟思扬的时候，他想带我去医院做手术，结果我怀疑他不是好人，是想把我拐卖了的人贩子，结果……”
　　秦蓉和秦强都笑了。杨扬不好意思地说：“结果第二次，我还是又错了。”
　　这时孟思扬上来了，旁边拉着孟扬的胳膊。秦强、秦蓉和韩冰雪以及高亚琴都站起来，纷纷称：“阿姨好。”
　　孟扬笑道：“都坐都坐。不用客气。思扬，这些可都算得上你最好的朋友了。”
　　孟思扬环顾四周，说：“可惜我女朋友没来。”
　　高亚琴愣了，看着杨扬，问：“杨扬不是你女朋友吗？”
　　孟思扬摇头：“不是。”
　　“那是谁？”
　　孟扬问：“你不会说真是那个叫俞菲的吧？”
　　韩冰雪说：“是。孟思扬刚回到学校的当天，她给孟思扬传纸条，孟思扬就直接答应她了。”
　　孟思扬叹了口气，“她是我同桌。我出事后，她是全班唯一一个相信我的清白的，为此还和她好几个朋友绝交了。”
　　众人顿时都沉默了下来。杨扬使劲咬紧了嘴唇。孟思扬说：“我去找她。不用等我，你们先开始吧。”
　　杨扬顿时有些局促了，她什么都看不见，而周围这些人，除了孟思扬，她一个都不熟悉。她急忙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算啦，你眼睛不好。”孟思扬说，“太不方便了。韩老师，你帮我照顾照顾她。杨扬很可怜的，她跟我一样是孤儿……哦，现在我不是孤儿了，她还是。她住在她姑姑家里，她姑姑对她还不好，经常因为小事体罚她。”
　　韩老师皱起眉头：“唉，这世道。”
　　“其实……”杨扬嗫嚅道，“我是骗你的。我姑姑对我还是很好的。早上我说的那件事是我编的。”
　　孟思扬惊愕：“为什么？”
　　“我如果说她对我很好的话，你就肯定把我留在家里了。”杨扬说，“我眼睛再次失明后，他们还急得不得了。最后我说想回潞安来找你，姑姑答应了。毕竟上次就是你治好的我。姑姑还问我，如果孟思扬不原谅你怎么办？我说……那我就自杀……”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孟扬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杨扬，你跟思扬一样都是可怜孩子，这样吧，你认我当干妈，让孟思扬当你哥哥，行不行？以后你们就兄妹相称。好不好？”
　　两行热泪从杨扬黯淡的眼睛里滚落下来。别人以为她是激动，实际上她是失望。她无法拒绝。这也许是很好的结果了。她委屈地说不出话，但还是点了点头，艰难地叫道：“妈……”
　　“乖孩子！”孟扬一把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
　　孟思扬却一肚子不太情愿，但也不好说什么，岔开话题：“我走啦。你们不用等我。对了，亚琴姐，把车钥匙借我。”
　　高亚琴毫不在意地把车钥匙扔给他。秦蓉惊讶：“你会开车？”
　　秦国胜哈哈笑起来：“岂止会开车？他开一辆车摆脱我们五辆车的追缉，逆行上高速，开到一百多公里时速，最后从高速上滑翔下去了，凌空飞车，落到高架桥下面的公路上，停都不带停一下就又开出去了，只瞧得我们几个开警车的呆若木鸡啊。他要是不会开车，那我们就是连推车都不会了。”
　　孟扬听了，责怪地看着孟思扬，怪他太不惜命了。秦强和秦蓉都露出佩服的神色。
　　孟思扬从楼上下来，上车，开车赶到俞菲家。
　　俞菲一直在家门口蹲着。她心里赌气。她知道孟思扬总会回来找自己的，如果看到她一直连家门都没进去，在门口蹲着，会作何感想？果然孟思扬看到她正在楼梯上坐着，大吃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俞菲一看到他，顿时委屈地哭起来。孟思扬推了一把门，惊讶：“你爸妈不在家？”
　　俞菲点点头。孟思扬一把把她拉起来，连声道歉。俞菲趴在他怀里抽泣，半晌，才止住了哭。
　　“找到杨扬了吗？”她问。
　　孟思扬点头：“嗯。我妈收她当了干女儿，她现在是我妹妹了。”
　　俞菲松了口气。
　　“走吧。”孟思扬说，“饿坏了吧？我请你去吃饭。世纪大酒店。”
　　俞菲瞪大眼睛：“你请客吗？”
　　“不是。”孟思扬说，“警察。因为上次的事情，跟我赔罪来了。”
　　他拉着俞菲下楼，打开车门。
　　“你的车吗？”
　　“不是，我表姐的。”孟思扬说。
　　“你表姐？”俞菲问，“韩老师吗？”
　　“不是。”孟思扬说。
　　“你会开车？”
　　“不会。”孟思扬笑道，说着发动汽车。俞菲坐在了他右边，看着孟思扬开车，不禁露出佩服的神色。
　　“你有驾照吗？”
　　“没有。”
　　“无照驾驶？”
　　孟思扬哈哈一笑，不以为然。
　　很快到了世纪酒店。孟思扬拉着俞菲下来，跑着上楼。
　　“几楼啊？”
　　“三楼。”
　　孟思扬带着俞菲进来的时候，桌上已经上菜了，不过大家还都没动筷子。见他们进来了，都忙起身让座。俞菲扫视一眼，认出韩冰雪和孟扬，以及看起来眼睛像是盲了的杨扬。
　　“韩老师。”
　　“俞菲。”韩冰雪笑了笑。
　　俞菲跟着孟思扬坐下来。
　　“她就是杨扬。”孟思扬笑道。
　　俞菲吐了吐舌头：“杨扬，你可让我们好找啊。我们在临泉转了大半天，谁想到你已经回潞安来了。害得孟思扬连他们教练都得罪了。他为了找你把下午的比赛都耽搁了，本来他要是出战的话，肯定能拿全省篮球联赛的冠军的。”
　　秦蓉说：“是啊。报纸上也写了，孟思扬上午参加比赛，就十分钟，一个人进了十个球，直接把比分扳回来了。天哪，太帅了，把仪江队所有人视为无物。”
　　孟思扬没好意思地说：“我去临泉本来就是去找她的，顺便去参加球赛，孰重孰轻还用说吗？”
　　韩冰雪问：“孟思扬你到底对谁好啊？你带着俞菲找杨扬，俞菲就……一点儿想法没有吗？”
　　孟思扬毫不在意：“她要是连这点儿气量都没有，我也不会答应她什么了。再说，杨扬是我妹妹，我关心她当然是应该的。”
　　“可昨天她还不是啊。”
　　孟思扬说：“现在是了，以后也是了。”
　　秦国胜说：“客人都到齐了吧……”
　　孟思扬忽然想起什么：“亚琴姐，你爸怎么不来呀？”
　　高亚琴叹了口气：“他今天还有几台手术没做呢。我们是放假了，病人的病可不给病人放假。”
　　俞菲一呆，说：“孟思扬你好像也说过这句话。谁跟谁学的？”
　　“学什么？这是实话。”孟思扬说，“我真心佩服高医生，受了这么大的冤枉，还是没对医生这个职业失望，还是回到岗位上去了。”
　　“对。”秦国胜说，“孟思扬你要好好学学，别受了点儿委屈就跟孩子似的又是赌气又是撒娇的。”
　　韩冰雪和孟扬都笑了起来。孟思扬没好意思地说：“我说什么了吗？”
　　秦国胜说：“今天难得一聚，大家干杯吧。”
　　几个女生都以茶代酒。秦强刚要倒酒，秦国胜说：“小强，你还有三十多天就高考了，别喝酒了。”
　　秦强只好也换上茶水。孟扬也以茶代酒。结果最后，只有孟思扬和秦国胜两个人端的是盛酒的杯子。
　　“干！”
　　众人一饮而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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