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往事

　　2013年国庆节，我和杨墨飞去海口，计划探望杨宾妮的妈妈。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有种强烈的预感，觉得一定要去一趟，不然以后可能会很难再见到了，所以就说服杨墨推掉了欧洲游再去海口。我说：“再陪我一次，就此了结我的心愿。”

　　杨墨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说：“那你什么时候帮我了解心愿啊？”

　　我当然明白他话语所指，可是我无法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可是那个问号就像一粒种子，从此深深种植在我心底深处，我的心情郁闷到快要爆炸。结果临行前，张宁竟然打电话给杨墨，称她恰好也订到同航班机票，要求与我们同行。

　　我死死看着杨墨，问他：“张宁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海口，她怎么知道我们的航班号？”

　　这次是杨墨无言以对，他只是说：“张宁还是朋友啊，你知道有时候闲聊的时候也没什么话说，就随口说出来了也是有可能。”

　　我觉得我就快要窒息了，张宁回到鹿城的半年时间里，除了第一次见面接风宴上的假意寒暄，她还发过三个短信给我，每个短信都在问：“喂，你到底什么才能怀孕啊？”她的态度肆意到不可理喻，我也曾经跟杨墨说过，杨墨只是淡淡地笑，安慰我：“她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关心我们而已。”我是成年人，我明白关心和示威的区别。张宁只是妒忌我占有了她原本的位置，怀恨在心，借机报复。

　　可是这个位置是我想要的吗？

　　自上班以来，我越来越常问自己这个问题。每一个问题的抛出其实都是为了更接近答案，我的面前纵使迷雾重重，我依旧能看到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那个灯塔，那才是我想要最终抵达的方向。
　　看着我满脸愤怒，杨墨竟然当场在电话里跟张宁说：“请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海口，小北不高兴。”

　　我不知道他们在电话里又说了什么，我只觉得无助，于是拖着行李箱就走了出去。杨墨追上来，挽我的肩膀，说：“小北，对不起。请原谅我的笨拙。我总是想让你开心，却最终让你越来越不开心。”

　　张宁最终当然是没有跟我们同航班去海口，我猜想那大概是一个噱头，她只是费尽心力想要破坏我和杨墨之间的安宁。想到这些，我的心绪也平稳了一些，调整呼吸。决定认真想清楚我和杨墨之间的关系。其实我们之间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甚至是没有矛盾，只是认识事物的偏差，最大问题是彼此之间缺乏终极的信任。张宁正是看到了这些信任的裂口，才横踩一脚过来。

　　在酒店办理好入住手续，我拉着杨墨迫不及待地出门，走去那条曾经去过的老街，走到旧日那间照相馆前，却是人去楼空。旁边的店主努力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曾经有这么一个照相馆存在，不过他很快摇头：“早就关闭了。听说夫妻俩去中山了投靠亲戚了。我们都没有联系的。”

　　我站在街边打电话给杨亦然，他的电话也是停机。

　　杨宾妮从此消失在我的世界之外，连一点点可能的气息都再也闻不到了。我伏在杨墨怀里放声大哭。五分钟后抬起头说：“杨墨，带我去蹦极吧。”

　　杨墨诧异地问：“你不是一直都恐高吗？”

　　“所以我才想要去，我想要体验一下不顾一切纵身一跳的感觉。”

　　杨墨当街拦一辆出租车求出租车师傅带我们到了一处有蹦极设施的海滩。我的小手安心地蜷缩在杨墨的大手里，一步一步走向横亘在半空的跳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杨墨更像是一个疼爱我的哥哥，他总是能竭尽全力地满足我想要满足的任何一个愿意。我们挽着手臂站在跳台上的时候，我想起那一次杨墨带我去坐摩天轮，正是在摩天轮狭小的玻璃空间里，我的心跳动着跳动着跟杨墨的心贴在了一起。我承认在那一刻我有心动的感觉，可是却分辨不清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恐高。
　　蹦极教练熟练地帮我做好一切安全措施，扶手让我站在跳台的边缘，我不敢睁开眼睛，杨墨站在我身边低声问：“小北，你可以吗？现在选择退出还来得及。只是一个普通的游乐项目而已，跳与不跳都没那么重要，听从自己的心，不要逼自己。”

　　我正欲开口，身体就摇摇欲坠地以抛物线的姿态自由落体。我无法形容那个感受，我的脑袋在那十几秒里是脱线的，完全没有任何的感觉和感知。当搜救师傅驾驶橡皮艇在浅海滩接到我的身体，把我平放在橡皮艇上的时候，我感觉腹部疼痛难忍。眩晕让我无法正确描述我自己，我只能不停呻吟。大概我的样子是他们惯常看到的蹦极游客的样子，所以也并没有太在意。我在昏沉迷离中只觉得有股热流从□□汹涌流出，然后听到有人大叫着背起我跑向沙滩上的医务救助点。我听到女医生清晰冷静的声音，她说：“你们怎么搞的，看样子是流产征兆。她家人呢，这个时候怎么还让她来蹦极，不要命了。”

　　一阵慌乱之后，我感觉到杨墨的那双温热的大手，他紧紧握住我的手，陪着我救护车，开往医院。在急诊室进行了简单的清宫手术后，我推往病房。杨墨只是看着我，他一句话都没说。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样来应对。

　　我说：“对不起。”

　　杨墨只用手指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说：“先好好休息吧，以后再说。”

　　还能再说什么呢？事情的脉络已经演变成这个样子，我为了所谓的自由竟然狠心放弃腹中的生命，在杨墨的眼神里，我已经完全变身无情杀手。可是如果我解释我并不知道自己怀孕，理由苍白得让我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去怀疑。可是事实上，是的，来海口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的事实。虽然月事是真的推迟了超过一周的时间，可是这在我也是常有的事，再说我们经过了超过半年的等待，心态已经完全放松了一切警惕，所以并不会第一时间感触到怀孕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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