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药

　　月老儿从一条羊道上周周转转绕了几层，总算见得了玄冥阁的匾牌。
　　门口并无人把守，且大门虚掩着。月老儿上前，轻叩几下门环，没见得有人回应，因而他只得自己推将开来。
　　门后是另外一番境地。

　　此处初看灵雾充盈，与天宫历来金阙银銮的风格相差甚远。
　　满眼的青砖铺就的路面，石块砌成的假山，颇有些年轮的古木被拿来做成扶栏，更有风铃高挂，偶一风来，余音空灵缥缈。除此之外，最惹人注目的便是这满庭满院的花啊草了，说花海也不为过，且不说那花色繁多，每色却都是成片成片连绵重叠。

　　“啧啧~~”月老儿一阵摇头叹，“天权这爱花爱色的毛病果然是名不虚传。”
　　老头儿背着手，边摆头边往里头走，嘴里还忍不住一路念叨：“这得花多少心思，需得多少肥料才保得住这番品相……”
　　往里走没多几步，便见天权仙君正提壶卧在一方石榻上，那榻边亦是一片一片的似锦繁花，他手中正攀着一根花枝，颇为认真的在思量什么。
　　即时见了月老进来，才松了手，起身朝月老儿笑道：“月儿叔稀客，今日怎的有兴致来我这寒舍？”

　　月老儿也学着天权方才的模样，探手将近前一根花枝攀了过来，细闻了闻，“这花好看是好看，为何不见得有多香？”
　　提到此，天权也似正为此懊恼，噘着嘴道：“哎，也不知是否我这心思还下得不够，这方面她们确实吝啬得很。”
　　月老儿松了手，拣了天权身旁靠近的一方石凳落了坐，轻咳了咳便道：“听闻你才去看过玉衡，我老头儿对他甚为挂牵，无事也就寻着你来与我讲一讲。”

　　“月儿叔，我怎的从未见你对我这么关心？你对玉衡这般挂心，也不怕我吃醋。”天权拧着眉头，故意露出不悦的神色，“按说，我同他一样，由你看护着长大的，怎的就差别这么大。”
　　月老儿蔑了天权一眼，讪笑，“你少来，你月叔儿几时不疼你了？不过是玉衡他头一次遭了这么个事，”月老儿顿了顿，又道：“且他为人过于单纯，不似你通达，人情世故，颇为复杂，他一时也不知适应得不适应。”

　　“怎会？”天权含着笑，不知何时从花丛里提了个壶出来，命人出来送了两只玉杯，往里满上递与月老。
　　“我从哪梨花山捣了些他们那菜园子里的菇类，和在这花酒中一同制了，味道竟有不一般的清香，月儿叔你先尝尝解个渴。”
　　“喝酒不急，你刚才那话可是说玉衡而今甚好的意思？”月老儿嘴上虽说不急，却还是将酒杯很快递到鼻子边上闻了一闻，连连点头。
　　“也不知玉衡攒了什么好人缘，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这我们才打了个瞌睡的功夫，一趟两趟三趟的就有这么些人去照应他了，您这也才隔了几个时辰便又来问我打听，哎……”

　　“你这小子，再与我啰嗦什么，你也晓得紫薇大帝此番下了决心，我怕他一时半会是不得把他打发回来，你再看他呆的那荒山野岭之地……”月老儿将酒一饮而尽，连连咂色回味，“是好东西，你这缸子能分我几壶？”
　　天权得意的笑了笑，“怎样，我先前提你的那几壶可都抵不得这个，没得亏空您的，想要喝来取就是，才不像您小气巴拉的。”
　　“你这臭小子……”月老儿忙忙的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饮下，心满意足，后又似忽而想到什么道：“玉衡那有个小闺女你可见着了？”

　　“小闺女？”天权蹙眉，“没见着什么小闺女，倒有个大闺女在。”
　　“诶？能长这么快？也不对啊，我离了他那，算起来也才两月不足，难不成他们还是将那小闺女送走了？可怜见的……”月老儿自言自语道，“哎，麻姑也真是，先时我去他们那遇着个兔子，甚是欢喜，可是后来听说是走了，后来又见这个小闺女，我倒觉得也可爱，没成想又没留得住，你看这人间寂寞，咱们玉衡要与谁作伴才好。”
　　“嗯？兔子？”天权若有所思，随口又道：“麻姑已经被玉衡打发回天宫了。”

　　“呃？那一应起居谁来照料？”月老儿甚觉此事不妥，将原本又要提起的酒壶顿在桌上，“诶……等等，你方才说有个大闺女，那又是什么来头了？玉衡何时愿同这年轻姑娘来往了？”
　　天权仙君绷着一张要笑的脸，摆了摆头，悠悠道：“月儿叔，若你舍得将你上次那坛子酒的方子给我，我便能细细将这里头的蹊跷都说与你听，不然……此事说来话长，我亦懒得掰扯……”
　　月老儿的眉头蹙得紧，一息间神色百变，扬手似就要给天权几个暴栗，最后却只得笑骂道：“你这臭小子，竟拿这个来要挟我，方子算什么好东西，你快些给我细说就是。”

　　天权噗嗤一笑，忙命人奉上纸笔，月老接过，叹一口气，只得乖乖将方子所记物料一一写下，天权仙君也一路细细将这些日子他见着的了解的前因后果都八卦了个明明白白。
　　“此事……听上去甚好，但为何我总觉这里头隐约有些不对？”月老儿左右寻思了一阵，“先前紫薇大帝把玉衡罚到人间，为的是何时，你可还记得？”
　　天权不以为然，“明面上的是玉衡脾气爆燥，与仙娥调情不遂，动手伤了人家。实则这个事却另有实情。”
　　“当时那殿上一阵乱，你言我语我也一直没闹明白，究竟是何事？”
　　“哎！此事却与玉衡无关，原是那风婆外收的一个散仙孙女看上了我们玉衡，但玉衡历来在这上头从无心思的，那仙娥本就姿色平庸，又兼体壮膘肥，曾私下招惹过玉衡几次均没讨到好处，那日大帝哥哥寿宴，她不晓得如何又巧遇了玉衡，还在玉衡路过的树上设了个局。”
　　天权回忆当日的情形，现下仍觉得荒唐好笑。

　　“设局？啊……”月老儿点了点头，“这么说我便明白几分了，我就说咱们家玉衡怎会胡乱去抱外头的女子，既抱了也不会再动手才是。”
　　“她设局从树上正好跌至玉衡身上，死死抱着玉衡不肯撒手，他一时情急，便……”天权耸了耸肩，“外人不知他生性不爱与人亲近，皆以为他故作清高。”
　　“他那时定是怒火攻心才如此暴躁的。”月老儿心疼的摆了摆头，“我们玉衡，其实多数时脾性都是柔和的。只是，总有不得已的事逼他就范。”

　　天权仙君但笑不语，后又轻叹一口气，道：“他这样倒好，不必与自己为难。”
　　“诶……你说，他若与那只兔子真的能成事，也是桩好事，有人替我劳心照顾他，以后我也就放心了，不过……”
　　天权与月老似想到了同一件事上，不由得相视对望一眼。
　　“紫薇大帝此举，原本是因风婆去告状，说是让天权磨了脾性，未尝不是想趁此时机让玉衡经历一番情劫，但他心中已有了风婆孙女在先，玉衡与兔子的结果，却有些……”月老捋了一捋白胡，颇有些担心。

　　“也未曾可知。当着众人的面，风婆诚请了大帝哥哥，碍于脸面，说不定他心里已属意了风婆之孙女，有了这个的打算，那即便现在出了个葵葵，未曾没有可能将葵葵仅做个引子，让玉衡历了这次情劫便完事的打算。”说到此，天权也不由得替玉衡和葵葵担心起来。
　　“若当真如此，玉衡自要珍惜眼下的时日了。”天权叹了一口气，“若葵葵有一日要面对这般情形，她当如何是好，恐怕兔子眼睛又要哭肿了吧！”
　　“诶，可惜了，那只毛茸茸的短耳朵兔，我是甚为喜欢的。”月老儿愁苦的看向天权，“怎办？不若你择日去紫薇大帝那探个口风，若当真如此，该让那二人早作打算的好了。”
　　天权亦无奈的撇了一眼方才从旁边探出头来的一朵儿小蕊，叹：“也好，他谈个恋爱，也真是让人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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