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缘浅(下册)

作者:苏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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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三章圣命难违劳燕分飞


      是夜,子时将半,正是夜寂人悄的时候,未儿如往日般咳醒,却侧耳听见集雅轩内室中似有隐隐呻-吟声,忙披衣起身掌了灯赶至林浅床畔,借着昏黄的灯影,只见林浅面色煞白,额间冷汗涔涔,贝齿紧咬,已是将唇畔咬出一道血印。

      “主子,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未儿乍见之下不由慌了手脚,抖着声音轻轻推了推林浅。

      林浅瘦小的身子几乎要缩成一团,一手死死摁住腹部,一手拽住未儿的手不放,张口却已嘶哑地难以出声,拽住未儿那手上赫然是黑红的血迹。

      再往下看,素净的床单上已是渗了不少血迹,看着颇令人惊心。虽是云英未嫁,未儿却也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这骇人之事,尖叫一声,“快请太医。”语中惶恐,惊飞枝上昏鸦。

      灯火昏黄,映出窗上忙乱的幢幢身影。

      正厅里,许阶脸色惨白,也顾不得礼节尊卑,翘首往内室瞧着,隔着纱幔替林浅诊脉的莫皎田身旁,见莫医士双眉紧蹙,袖中交握的双手却已是汗湿。

      帷幔后隐约可见此间主母因疼痛而蜷缩成一团的轮廓,就在他站立之处不远的内室榻旁,地上还有一摊将凝未凝的暗黑血水,令人心惊,他只看过一眼,便不敢再看。

      许是半个时辰前煎服的汤药起了效,内室那揪人心肺的呻-吟声渐渐低缓,终至不闻,许阶打迭起精神,上前迎了拭手而出的莫皎田。

      “劳烦莫大人夜半操劳,侧妃玉体可好?小世子是否无恙?”数九寒天,他额间的汗珠已顺着眉骨滑了下来,一颗心也在谦卑问话的同时,怦怦直跳。

      此间的主人乃是王爷最为着紧看重的,若是有个什么闪失,自己也难辞其咎。

      莫皎田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用帕子狠狠拭着自己的手,似乎如此便可改变不可改之事,却终究徒劳。

      到底沉痛回道,“不知王爷眼下何处?陆侧妃这里这般大事,你我总不好担待。小主已是保不住了,以我的本事,眼见着侧妃也不大好,虽能一时保她性命,只是这一场亏损已极,别说再育麟儿,若是调养不当,只怕天寿也短损不少。我这便回去太医府,将侧妃情形说与恩师听听,看恩师可还有什么良法。”

      莫皎田的话坐实了最坏的打算,许阶眼前黑了黑,忙深深吸了几口气,一叠声唤人连夜去追前往平都的薛瑜之。

      两日后,薛瑜之风尘仆仆回转,心急火燎地赶往蕴贤苑,却未得其门而入。

      一身青色官衣的林深寒着脸守在蕴贤苑大门口,将薛瑜之堵在苑外。

      “陆司簿好不晓事,这到底是在我硕王府上。”薛瑜之一心想见林浅,哪里容他相阻,一把便已将林深推开。

      林深也不死缠,只在薛瑜之背后冷冷说了句,“家姐已然心灰,并不想见王爷。”

      薛瑜之没理会他,挺了挺背,便进了集雅轩的门,陆烽当厅坐着,不见往日矍铄模样,头上的发也似一夜之间全白了去,听见有人进门,只懒懒撩了撩眼皮,见是薛瑜之,扶着桌子起身,纳头便拜。

      “微臣陆烽,叩见王爷。”一礼未全,已被薛瑜之扶了臂起身。

      薛瑜之与林深并无深交厚谊,对陆烽却还有几分情分,当下愧疚道,“陆大人,让您跟着担惊了。你放心,是谁伤了害了离儿,我总要寻了她出来。这一回,绝不轻饶了她去……”

      “王爷何必如此?实情如何,我们都心知肚明。说到底,只怪我们陆家门衰祚薄,比不上杨家权势熏天。长皇孙的外家自然是姓杨胜过姓陆,我们也不敢怨怼。”陆烽颤抖着几根花白的胡须没开口,跟在薛瑜之身后的林深却已冷冷插言进来。

      薛瑜之方才在苑外被他相阻已是心有怨怒,又听他说出这话,当下目中寒凉,咬牙道,“陆林深,你这话何意?我若上本参你个辱骂宗室的罪名,你可担得起?我念在陆大人和离儿面上不同你计较,你却休要得寸进尺。”

      薛瑜之向来冷冽,难得如此勃然大怒,若是换个朝臣在此,怕不两股战战,冷汗涔涔。只是,如今对着他的,却是陆林深。

      受了这害的是他的姐姐,他两世为人中最最亲近的人,便是薛瑜之拿了钢刀架在他颈上,也不会让他有丝毫退缩。

      林深冷冷一哼,不顾陆烽的阻拦,将桌上放着的一个纸包扫到薛瑜之脚下,白色的粉末撒了一地,连薛瑜之镶了金线的靴子上也溅上不少。

      “这便是那补药中的天花粉。你别以为你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欺负我陆家无人不成。若非姐姐当你看在孩子面上回心转意,怎会轻易入了你的圈套?你亲自叮嘱的安胎药,却是葬送她们母子的摄魂汤。”同天花粉一起铺天盖地而来的是林深口口声声的指责。

      薛瑜之怒极反笑,轻轻跺了跺脚,“凭这么一个药包便要构陷我,可见陆司簿还是不够老练。”他生来便在勾心斗角中长大,只觉林深的把戏拙劣地可笑,不愿与他浪费时间,径直往内室去。

      “王爷,离儿好容易才安稳睡下了,您还是过会儿再去看她吧。离儿自小身子弱,老臣放心不下,可否求王爷个恩准,容夫人和良安陪她几日?日后,离儿在王府无依无靠的,还请王爷多多垂怜。”许久没吭声的陆烽这时却开了口,声音低沉却不乏威严。虽说阻了薛瑜之的步子,却也将林深方才的质询尽数抹去。

      室中气氛登时有些凝沉,薛瑜之同林深彼此对望着,目中皆是寒意。

      门外,许阶急急奔上台阶,神色复杂地在集雅轩门口拱手道,“王爷,林总管传圣上旨意来了,正在前厅候着呢。”

      薛瑜之只道是宫里头已经知道林浅滑胎之事,来了训诫,脸色不由一沉,与同样变了脸色的陆烽道,“陆大人放心,父皇皇娘此回便是雷霆之怒,瑜之也定会一力承担,绝不会再让离儿受委屈。”

      当年,他那长子未及出世便已夭亡,锦华皇后便迁怒林浅,在那凄苦太庙中苦打苦熬整整一年,如今旧事重演,还不知这旨意会是何等严苛。

      陆烽忙忙拱手称谢,林深却只是冷冷一哂,撩了衣摆当先大步往硕王府前厅走去。陆烽本欲与薛瑜之并肩,却被他恭敬地让在前面。

      薛瑜之落在最后,同许阶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什么,两个人的声音都压得低低的,听不清楚内容,只见许阶言毕,薛瑜之面色古怪转头望了望蕴贤苑的方向,目中似有异色,片刻后却又抿唇轻轻摇了摇头。

      说话间,三人赶到前厅,章帝身边的林福正擎着手中明黄的绸布,立在厅内,见众人赶到,忙清清嗓子展开绸布宣道,“硕王接旨。朕曰:盖说夫妇之缘,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结誓幽远。朕闻汝夫妇不相得久矣,三年有怨,则来仇隙。今陆氏以无子,坚辞求去,朕意,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莫若会及诸亲,各还本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钦此。”

      这道圣旨分明是一道和离文书。一字一字将硕王薛瑜之同硕王侧妃陆离恩情尽数斩断。

      圣旨宣读已毕,厅内却静得只闻几人呼吸吐纳之声。

      林福惯会察言观色,此时见薛瑜之只是呆呆跪着并不上前接旨,因躬身行到薛瑜之身边,将圣旨置于他手中,并扶他起身。

      薛瑜之攥着手中的绸布,凉凉滑滑的,阴恻恻问道,“烦林总管跑这趟。本王却奇了,陆侧妃因体虚小产,几日来一直卧床,便有求去之心,又如何上达天听?还请林总管解惑。”

      “这……”林福偷眼看了看林深,一时不敢应声,林深已接过话去,“林总管不必为难,我陆林深明人不做暗事,王爷也不必妄加猜测。我明说了吧,此事原是我入宫面圣,将姐姐以血泪写就的求离奏折上呈御前,方换得万岁垂怜。”

      薛瑜之眯了眯眼睛,按捺不住熊熊怒火,腾地起身,一把揪住林深的衣领,狠狠将他压在梁柱上,咬牙切齿道,“我夫妻之事,何须你红口白牙,胡乱置喙?”

      因着愤怒之情太旺,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牙缝中挤出一般,从薛瑜之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杀气,更令林福一刻也不敢多呆,更不敢要打赏,便匆匆施礼离去。

      陆烽完全被蒙在鼓中,听明其中关窍,也暗自恼怒林深自作主张,坏了他与薛瑜之大局运筹,一时只是负手冷眼立在一旁,不劝不阻。

      林深胸口被重压,脸上已憋得通红,却不说话,平静地看着薛瑜之,在薛瑜之拳头快要落在自己面上时才灵巧地闪过,并拼力将薛瑜之推开,怒道,“当日你自残时,若我狠心不顾姐姐难过,早早送她出京,又岂会让她受今日之苦。薛瑜之,我忍你很久了,这一架,我早想替姐姐出气。”

      言毕,也虎虎生风地冲薛瑜之挥出一拳。

      林深出手相击,不过是凭着一腔愤慨,可薛瑜之毕竟曾领兵打仗,自幼又是苦学武艺,比孤儿贺凝学到的江湖把式凌厉许多,几次交锋之下,薛瑜之已将林深打倒在地,狠狠掼了几拳,口中道,“你凭什么?凭什么?我曾负了离儿的,来日定会百倍偿她。你存心坏我夫妻情谊,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是否存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姐姐是否早对你寒了心思。如不是见她心意坚决,我何须毁人姻缘?”林深口鼻处已是蜿蜒了几道血迹,他胡乱抹了两把,嘲弄地对薛瑜之道。

      薛瑜之愣了愣神,这才恨恨丢开手,利落站起身来,拾起打斗中散落在一旁的明黄圣旨,紧紧攥在手中,朝蕴贤苑狂奔而去。

      陆林深说的对,他要挽回的,唯有蕴贤苑中那人的心思。若得她回心转意,其他的一切,都无需追究。

      林深毫无形象地躺在前厅正中,仰望着梁上精美的雕花,终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半晌,才倚着柱子坐起身来,见陆烽仍立在厅中冷冷看着他,眸中的失望痛恨清楚地很。

      林深低头忖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方将面上的轻佻神色尽数敛去,起身敛衽冲陆烽施了一礼,诚恳道,“陆大人定是在心底骂我恩将仇报。不过,我也有几句话禀说。你同王爷的大事,我和姐姐心知肚明的很。原本是同我们不相干的,姐姐她并不渴求什么母仪天下,我也并不在乎谁坐那金銮殿。不过有了此回的事,姐姐只求安安稳稳度过余生。这生死危难,姐姐怕了,我也不忍心,因此上才生了此计。虽说断了姐姐与他的夫妻情分,却断断不碍大人辅佐王爷。化明为暗的道理,大人琢磨琢磨便可明白。”

      见陆烽面上虽依旧冷冷,目光却渐渐垂了下去,知道自己这番话已是说动了他,林深长长吁了口气道,“大人明睿过人,此间关节,我自不必细说。钦天监今日是我当值,姐姐就交给大人了。您只得这么一个女儿,想必也是想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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