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画境

　　阳光比起前几场比试更加剧烈，我将师父送上大殿主座之后，看远处的冷之贤已经备战高飞到那一片汪洋之上。我伸手御风，速度并非很快，周身的烈风吹得我的广陵长尾鸢袍动荡不已。

　　这样的对峙已经是第二次，以后还会有更多，并且我都不会甘拜下风。

　　我倒是意外，因为看到了冷之贤手里的那把工布剑。想来覃天枢定然对他抱以厚望，否则不会将随身佩戴的工布剑也交予他使用。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唯唯诺诺，七星剑与工布剑齐名，谁胜谁负依旧是个未知数。

　　以弱可胜强，后发可先制，各个角度均是严密防范，七星挑过，哪怕他力道比我大，我也能踩着最佳处，四两拨千斤。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是虚是实，都难逃我的判断。瞬间移动被我追魂咒所颇，师父曾说，有时对抗并非要不相上下的能力，对方再强，也会有漏洞，尤其在这么分秒必争的决战。我的行动自如，犹如流水，教他不敢相信。如果不是不死水的功效，我也不会恢复得这么好，仿佛新生。

　　我画地为牢，牵引炎魔之火，直向他去，冷之贤利剑斩断，火焰四溅，我与他的通道两旁皆是一片漆黑燃烧。瞬间移动造成的假象，让我与他的近身作战仿佛遍布整个半空。绝神斩所向无敌，冷之贤灵闪躲避，不远处的山峰为之一动，竟是飞沙滚石，恰有地陷山崩的态势。

　　决战一直持续了两天两夜，直到冷之贤气力尽失为之。因为不死水的支撑，我的状态一直处于最高峰，让人惊叹。我一掌将冷之贤打出海洋之上，绝神斩紧接而过，丝毫不留情面将他一剑劈得爬不起来。若是一掌难以教他沉睡，我便可以绝情到让他身负重伤，难以抵抗。我知晓他这个人不会轻易认输，为了大家方便，这才弄晕了他，否则还不知要打到何年何月。

　　不死水的功效马上就要退去，我听着主事人在星夜之下高吼一声：“紫鸢师姐完胜——”便是全身涣散的笔直下落，浸入海水的一刹那，我忽然觉得浑身冰冷，像是死了一般，想来这便是不死水的副作用。我的身体早就超支，如此负荷必定导致我接下来的日子异常痛苦。手指下的七曜石散发着滚烫的光辉，让我的神思稍稍清晰。水下的世界这么冷，不知龙王他们怎么忍受得了。正想着，便是被拥入一个怀抱，带着一丝高于我的温度，将我搂得严严实实。

　　回到七穹宫仍旧水深火热，师父扣过我的经脉便是探测清楚：“你果然用了不死水……”

　　没办法，虽然知道他会生气。可是不赢的话，我会觉得配不上作为掌门直系弟子的称号，我本来以为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却想光荣背后，有这么多难以忍受。作为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让他丢脸，承渊亦是稍有体谅我的心情，姑且不问我事后该如何惩罚，还是先把我从痛苦中解放出来再说。他抱我到温泉，著衣便趟入水中，暖意一下包围我，比起运功还要有效。

　　接下来的数日，我都是在温泉疗养，承渊每日来看我两回，带着他亲手熬制的配方。这样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半个月我便恢复了生机。

　　我日子过得闲散，简直跟中了五百万大奖一般，悠哉过活。事实上也差不了多少，自从我再次赢了仙剑大会之后，别说练武不用了，整天被人追着捧着自我感觉也成了世界第一。

　　《森罗万象》里明明还有很多学不会，这会儿连翻它一页也是懒的要命。师父近来不催促我好好修行，想必也是对我无望，虽然我表现良好，但与他的望子成龙似乎相去甚远。我修仙就是为了成名，成名就是为了上位，太切实际得让师父对我失去了信心。

　　这一天我善心大发，决定给恩师做一顿晚饭，毕竟在我受伤的日子里，他对我如此悉心照料。虽然他平时不太尽责，又是当我不存在，但是每当我有难题请教，总是很有耐心的解决。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更何况，他本来就算我大半个爹，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认而已。我想我现在肯定是做得不够好，以至他觉得我这个女儿给他面上无光，才不肯认我。兴许是他觉得太过荒唐，坚决认为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记得有一回做莲子汤，误拔了一株紫睡莲，结果被罚跪了三天三夜。这回我万分小心，将池塘里的植物认了个透彻才敢伸手动作，我小心翼翼的拨开四叶菡萏等千年难得一见的品种，拿着网兜捞来捞去，觉着有东西上钩了便捞起来一看，原来是条红白相间的小鱼。

　　黄昏我端着鱼汤喊师父吃饭时，覃天枢恰巧造访。两人正是站于未央湖畔，微风吹起涟漪，师父的衣褶晃得我心神荡漾。只听覃天枢一句：“前些日子我带来的那条上古鳍鱼在何处？不知以后能不能修炼大成。”我端着鱼汤的动作一愣，看覃天枢的视线挪到我这边，注视着我手里的鱼汤，脸色由黄变白，由白变黑……

　　结果我被禁足了一个月，还罚写清心诀三千遍，以洗刷我的罪孽。

　　从祠堂里出来的时候，我身上已经灰尘大片，勉强洗掉一身污垢之后，我又陷入无聊之地。

　　师父白天去各大仙门商讨神魔之井的重现，夜晚批改着从下面呈上来的昆仑事宜。我看着也觉得劳累，偏偏他一盏青灯，好似不知疲倦。

　　介于煮了上古鳍鱼事件，师父便再也不准我随意煮食。他是无碍，我习惯了一日三餐，一顿不吃便空虚的慌。冷之贤忙着打理早夏之行，根本就没时间煮些好吃的给我。于是我只好趁着天色还早，变成了猫跑去下边的厨房找些吃的。

　　我趁着大厨们还在忙着劈柴烧火那阵，一连偷了数天。结果有一日黄昏忽然被逮，便是被大厨和弟子们穷追到七穹宫，远远的看到师父正巧回来的身影，我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师父自然是知道我的变神咒，挥挥衣袍便驱走了几个伙计，临走前，那追过来的大黄狗还朝我叫了好多声。我窝在师父的衣襟里，不屑的瞥了它一眼。

　　隔日，我又去厨房觅食。同样的，还是被大黄追到七穹宫。师父正从子虚山回来，我想起上回他事后指责了我，便不敢再扑过去。奔跑着绕过，结果一圈回来，我转眼变了白狼，大黄被我追得屁滚尿流。驱走了大黄，我在伙计们的瞩目中，摇着雪白的尾巴和一身白衣的师父走远了。

　　次日，我再去偷食，吃了没多久正想着大黄怎么就不来了，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一只猎豹。七穹宫之上再现我被追得异常悲惨的场面，分明都变成了雪狼，偏偏想不出比猎豹更为惊悚的动物，我只得忘乎所以的逃命。远远看到又是师父的身影，我便一头扎过去…于是乎，我庞大的狼之身把他给扑倒了…

　　下面时刻，我又被禁足了。

　　今天天气不赖，我猫着步子走在池塘边上，那四叶菡萏刚开，长相甚俗，入不了我的眼。看着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鱼，爪子摸了摸肚子，都瘪了一大圈了。自从上回在众师弟面前扑倒师父后，他坚决不许我再变成异常凶猛的动物。于是我只得整天变了小猫背着太阳睡懒觉。睡着睡着便察觉饿了，这才来池塘走走。我看水里的鱼养得格外好，不多久，我嘴里便叼着一尾灰不溜秋的小鱼，兴致勃勃的行走在未央湖畔。不巧的是，我又看到了覃天枢。他正对承渊说着似曾相识的话语：“昨儿我抓来那条横公鱼如何？这在六界，差不多是绝种了罢！”

　　我优雅的叼着鱼路过，同覃天枢深情对望，看他眼里的平静到惊讶到愤怒…天地间骤然响起一声爆吼之后，就是我飞也似的逃走了。

　　事后，我被禁足一个月，默写清心诀五千遍，为上古神兽横公鱼超度。

　　一个月之后，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从祠堂里飘出来了。

　　介于师父不喜欢我扮作凶猛的动物（难道猫也算？），我这回算是学乖了点，便摇身变成了只兔子。等到院子里的草地被我啃得极具艺术气息之后，师父望着我饥肠辘辘的肚子，还是英明的去了厨房要了点萝卜回来。

　　翌日，师父又去厨房要了些胡萝卜。

　　翌日，师父再去厨房要了点胡萝卜。

　　……

　　终有一天，他再也无法忍受厨房伙计们怪异的眼神之后，便不再搭理我的温饱问题了。

　　一日，我突然领悟了师父为何不再搭理我的原因，我决心痛改前非，不再惹事生非。我查遍《森罗万象》，发现世上竟有一种生物日睡十一个时辰，名唤考拉，想来我变成它最佳，免得整日胡作非为。

　　师父连续数日不见我的踪影，终于在一棵树上找到了我。当时我冷得失去知觉，只觉得他手臂异常温暖，便是四脚抓了继续睡觉，任人怎么拉扯也是不肯放手。我迷迷糊糊好像听到风声阵阵，又是诸多陌生的声音，睁开左眼一看居然是在昆仑的无量大殿，而自己正坐在万众瞩目的六界至尊的位置上——当然，是在师父的怀里……我迷糊中又是闭眼大睡，管他台下的人是不是都把好奇的目光都投向我。

　　回来已是深夜，朦胧中我觉得有人在拉我的爪子，我死活不依，头拱着他的胸怀。结果只听那清冷无奈的一记嗓音道：“鸢儿，为师要沐浴了…”于是我更是抓得忘乎所以了。

《敦煌画境前篇》
敦煌画境，上古传情——晴雪篇